看着備受打擊的沈凉吟,穗子僅用了幾秒的時間同情她。
商場如戰場,這戰役打響,就不是倆女人之間的事,她們身後各自站着各自廠職工,同情對手,就會讓自己人吃不上飯。
“沈廠長,不如移步到我們廠,嘗嘗我丈夫的新品,你們的選材很相近,或許我們廠成功的經驗,會給你不一樣的靈感。”
“算你狠。”沈凉吟憤怒轉身,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對穗子低頭。
與穗子擦肩而過時,穗子用隻有倆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忘了告訴你了,我丈夫抽屜裡,有一份失敗的配方表,因為用那個方子做出來的成品過于難吃,而原材料耗費又是巨大的,數以噸計的浪費......”
穗子說一句,沈凉吟的表情就難看一分。
每一個字,都剜在了她的心上。
尤其是穗子說,原材料數以噸計的浪費時,更是讓沈凉吟覺心口一窒,險些上不來氣。
“我們用鎖頭鎖着那配方,便是怕它傳出去,誤人子弟,耗人心皿。但偏偏有人想不開,撬鎖偷走了方子.......”
穗子搖頭歎息,這可真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送上門的找虐。
“我記住你了,走着瞧。”沈凉吟丢下一句狠話,頭也不回的離開。
剛進廠時,她是多八面玲珑,現在就是有多不得體。
給考察團留下個年輕任性不懂事的印象。
“藍顔禍水啊......”穗子看于敬亭,于敬亭炸毛了。
“關我屁事?我按着她手讓她偷别人配方了?”
小夫妻倆的對話沒有讓第三個人聽到。
但是在場的各位都不傻,去啤酒廠走一圈,真相是什麼,衆人心裡都有數了。
雪糕廠裡吃到的難吃玩意給他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所以到了啤酒廠,看到工人們拿着剛做好的新品來,衆人都有點不情願。
硬着頭皮咬一口,發現竟然是出乎尋常的好吃。
這第二款是穗子個人很喜歡的紫雪糕,脆皮瓜子仁殼,香草奶油芯,這種口味北方還從沒出現過。
跟雪糕廠那臭雞蛋味的雪糕長得那麼像,味道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考察團的人精們馬上猜到了些端倪,倆産品對比,誰是爹誰是兒子,不言而喻。
這下沈凉吟不僅要陷入浪費原材料的危機裡,更要背上一個竊取商業機密的名聲——關鍵是,還竊了個不成熟的玩意。
一時間考察團竊竊私語,這可急壞了跟過來的常玲。
沈凉吟被穗子氣到當衆失态,頭也不回的離開,但常玲卻是跟了過來。
眼見着于敬亭要逆風翻盤了,常玲坐不住了。
趁着衆人品嘗新品的功夫,跑到啤酒廠辦公室,一個電話直接打到沈父那。
沈父聽到一切都搞砸了,氣得在電話裡就罵開了。
“女孩就是沒用!遇到事就是個廢物!”
“這些等咱們回去以後再說,現在怎麼辦?”常玲問。
“還好,考察團裡有我的人,一會你單獨找到老莫,讓他周末來我家,我必有重謝,他就懂了。”
事到如今,沈父不想坐以待斃。
好在多年打拼的關系還在,考察團的領導裡,有一個跟他有關系的。
他打算收買那個人,讓他找于敬亭的麻煩。
啤酒廠的新品好吃如何,雪糕廠的新品失敗了又如何?
隻要人脈夠,就能指鹿為馬,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沈父挂了電話一陣冷笑,他倒是要給于敬亭這個農村出來毫無根基的窮小子上一課。
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做企業的,甭管能力多強,沒有人脈,屁都蹦不遠。
常玲得到了指示後,馬不停蹄地找到沈父說的老莫,趁着老莫上廁所的功夫,她推門而入。
老莫正放着水,看到她進來了,吓一跳。
“這是男廁所,你進來幹嘛?!”
常玲微微一笑,把廁所門反鎖上。
“我是沈家的人,我家老沈讓我給你帶幾句話。”
“你家?哦!你就是老沈說的那個誰——!”老莫的眼裡閃過一絲了然,眼神也變得油膩起來。
雖然沈父有老婆,但是他們這些男人,在外面有點“情況”,“逢場作戲”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這倆人在廁所裡對了暗号,開始說悄悄話。
門外,于敬亭面沉似水,眼神黯淡。
他和穗子努力了這麼久,眼看就要成了,卻不成想,會在這種時刻被層層疊織的關系網卡住。
于敬亭一腳踹向木制的廁所門,門被踹了個大洞,裡面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誰在外面?!”老莫問。
“你爹——”于敬亭接下來的謾罵,被一雙纖纖玉手捂住。
穗子順勢把他拽到女廁所。
等老莫和常玲出來看,走廊已經沒人了。
正如老莫想不到常玲會進男廁所一樣,常玲也沒想到男人的聲音會進女廁所。
“可能是瘋子吧,啤酒廠就是瘋子多,廠長就是瘋子,帶出來的都是瘋子。”常玲故意大聲說。
其實她能聽出來,那聲音像是于敬亭的。
于敬亭這會已經知道了她和沈春的計劃,但,那又如何?
有權有勢的沈家,終究會成為大赢家。
無論他于敬亭是否服氣,這就是現實。
穗子的手一直按在于敬亭的嘴上,等到走廊裡的腳步聲消失,她才松開手。
“你攔着我幹嘛?就該讓我罵死這些臭不要臉的。”
于敬亭問穗子。
穗子搖頭,盡管她此時也很憤怒,但這會真不是罵人的好時候。
“你早晚會知道的,這就是現實。”
在這個以人情為主導的社會,光有實力是不夠的。
盡管不公平,但這就是事實。
“沈家在本市算是有一定根基的,我們早就料到會如此,不是嗎?”
其實穗子和于敬亭也猜到,沈家肯定會有所行動,隻是這一天比她們想象的還要早,沈家的手段,也遠比她們想的還不要臉。
“沈家現在咱們是徹底得罪了,不能把考察團的人也得罪了,起碼現在不能。”
穗子言下之意,以後有的是機會罵。
當務之急,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
🔒第498這下得罪人了
于敬亭的情緒這會已經冷靜了許多。
穗子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頰。
“敬亭,你比在老家時脾氣已經好很多了,我很高興你今天能夠克制。”
忍一時之辱,沒什麼丢人的。
誰笑到最後,誰才是真正的赢家。
“咱們先按兵不動,看看他們有什麼花招要使。一會出去,無論咱們聽到多惡心的話,也要忍住,沈家也非銅牆鐵壁,我就不信他們一點馬腳都沒有。”
穗子已經做好了長期的準備,如果沈家在今天想方設法的卡于敬亭,那她就忍氣吞聲,先按兵不動。
等過了今天,她就開始找沈家的把柄,隻要找到一丁點的把柄,就能咬住沈家,來個圍魏救趙。
于敬亭的火漸漸消去,眼裡卻是燃起了無窮的鬥志。
用拳頭打天下的那一套,已經不适合商場了。
在這個吃人的商場,穗子的這套做法才是正确的,她在教他,不用拳頭,也會有很多種方法讓對方痛苦。
“我們會赢。”這四個字,穗子說的無比笃定。
于敬亭扯扯嘴角,低頭,還沒等啄上,就被穗子用小手推開。
“你确定,廁所是做這種事的地方?”
......
從廁所出來,穗子看到常玲得意的眼神,心裡卻是有幾分了然。
怪不得她之前就覺得沈凉吟這個秘書有些古怪,原來她不僅是沈凉吟的秘書,還是沈父的小三。
從她三言兩語就把老莫說服的情況來看,常玲個人能力很強。
她可能是沈父安排在女兒身邊的智囊,肩負着傳聲筒職責。
又是一個靠着“枕頭”闖世界的女人。
“于廠長,你們的新品的确是不錯。”老莫過來說道。
“隻是,我們幾個剛剛開了個短暫的碰面會,覺得你們廠還是以主營業務為主,現在的原材料很緊俏,你是知道的。”
“雪糕廠一次浪費上萬噸的原材料,倒是沒看出原材料緊俏來。”于敬亭聽出這是故意卡自己,毫不客氣地還擊。
“我們也是為你考慮,上面現在查這個很嚴,你可要考慮後果。”
這已經是明擺着的威脅了。
他們在逼迫于敬亭放棄雪糕這塊的業務。
言下之意,他要是不把方子讓給雪糕廠,不僅拿不到做雪糕的原材料,即便是他們自己的主營的啤酒,也可能會做不下去。
這就是一句話壓死人的權利,已經摒棄了寒暄,上來就是盤剝。
穗子在于敬亭邊上,心裡直打鼓。
她真的很怕于敬亭會上腳踹,雖然她此刻也是非常憤怒,也有打人的沖動。
但在商言商,在這個圈裡做遊戲,就得遵循遊戲規則,動手就無法挽回了。
好在于敬亭隻是微微一笑,怒火全都被他憋在心裡,一點沒流露出來。
“差不多到午飯時間了,先别提這些,咱們邊吃邊聊,嘗嘗我們廠的啤酒做的怎樣。”
于敬亭的這番話讓穗子十分滿意。
他成熟了。
考察團對于敬亭的發言也表示滿意,在他們看來,這個年輕人已經是“屈服”了。
于敬亭找到食堂大師傅,拽到沒人的角落叮囑:
“給這些王八羔子下二斤巴豆,拉不死他們的!”
穗子沉默。
他還是當初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這暴脾氣.......
“也别做的那麼明顯,就多加點辣椒就行了,領導們喜歡紅紅火火。”穗子含蓄地說道。
心裡又補充了句,辣不出痔瘡算她輸。
食堂的大師傅也是個上道的人,拍着兇脯保證:
“廠長你放心吧,我們今兒做菜不洗手,菜裡擠了抹布水,俺們幾個一人吐了一口——就是考察團專供,咱廠職工吃的還是正常的。”
大家夥都聽到了上面是怎麼對自己廠的,就差把偏心刻在腦門上了。
雪糕廠是親閨女,他們啤酒廠就活該當後娘養的?
廠長夫人撺掇的配方,憑啥要讓給别人?
可這會大家夥除了在飯菜裡吐幾口吐沫,也沒别的地方講理。
官大一級壓死人呐。
穗子這會已經想到了好幾個備用方案了。
她打算一層層往上捅,除非沈家能隻手遮天,否則早晚得讓她拉下來。
沈凉吟想要方子,她就再丢出去幾個“改良版”,讓那邊繼續浪費原材料。
她男人這邊不能做,雪糕廠也休想占到便宜。
隻是穗子想的這些都是長遠方案,打持久戰肯定是她和于敬亭赢,但眼前這點委屈,怕是要受了。
穗子想不到的是,午飯剛過,就迎來了轉機。
這段飯吃的考察團是哪兒都不舒服,小辣椒配啤酒,吃的時候是挺爽,吃完了肚子就隐隐作痛。
正琢磨着找廁所的功夫,就見一輛小車開過來。
這車牌就值得人多看兩眼,挂的是上面的牌。
車在啤酒廠停了下來,下來個中年男人。
穗子一看,認識。
“孟文書,是你啊。”
來人正是孟君,樊煌的文書。
考察團的老莫也認識孟君,笑得跟朵花似的迎上來。
“孟文書,您怎麼來了?”
孟君雖然隻是樊煌的文書,但沒人敢輕視他,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跟在領導身邊的甭管是文書還是司機,都是能說上話的,得罪不起。
“我給陳主任送點東西。”孟君指揮司機,把後備箱裡的幾匹布料還有一堆補品拿下來。
聽到孟君給穗子送東西,老莫等人臉色大變。
第一反應就是看向常玲,她不是說,于敬亭夫妻,就是一對毫無根基的農村夫妻?
怎麼京城來的貴人,也給陳涵穗送東西?
常玲的表情也是懵的,她不知道啊!
“您,您跟陳主任認識?”老莫小心翼翼地問。
“倒不是我認識。”
老莫等人暗暗松了口氣,還好還好,隻是捎東西,那就不用怕了。
“是我們領導,他是小陳主任的長輩,哦,對了,我們領導還讓我帶了句話,他原話是:‘我們家’小陳和小于還年輕,還需要磨砺,如果他們哪兒做的不對,你們盡管教育,千萬别顧及他的面子不好下手。”
孟君的這番話說出來,瞬間讓場面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老莫面如死灰,完了,這下得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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