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同居
我不知道我和覃如厮打了多久,當我們終于停下來時,我覺得我身上的每一處地方,都是火辣辣的痛。
覃如依舊用那怨毒的目光,看着我。
我理理長裙,又用手指梳理一下頭發,依舊坐在那木凳上,平靜的,從容的,不疾不徐的問:“覃如,說吧,是誰,讓你再次來見我?”
“你什麼意思?”她的聲音,似乎是從兇腔裡發出來的,模糊的,沉悶的。
“這個世上,算計,無處不在。你算計得了小喬,又焉知,沒有其他的人,來算計你?”
“我聽不明白你說什麼?”
“何必裝呢?剛才,你情緒崩潰時,曾說我就是那背後的人,但我此時坐在這裡,一字一句的告訴你,我不是什麼背後的人,我穆子秋,雖然孤僻冷漠,卻也知感恩。小喬既已結婚,我是斷不會再來打攪他,橫生事端的。”
“哼,說得好像自己是個聖母似的。可誰都知道,你所謂的不來打攪,不過是因為穆子謙在身邊,現在,穆子謙憑空消失,你怕是又記起小喬,所以,想要和他重修舊好。否則,你又何以會來找我?何以會要知道我們離婚的原因?你不過是要找一個借口,找一個重回小喬懷抱的借口。也是啊,當初心心相印的兩個人,因為種種誤會,不能在一起,現在誤會解除,自是要琴瑟相和,比翼雙飛。”覃如陰陽怪氣的說,她額角的皿,流到了臉頰那裡,長長的一條,此時已呈烏黑,這讓她的整個人,看起來分外驚怖。
我不理會她的陰陽怪氣,說:“你既不肯說,我就去問别人。”
“誰說我不肯說?”覃如冷笑一聲,“我當然要說。因為我知道,我說得越多,你的心,就會越疼。我為什麼不讓你疼?我不僅要讓你疼,我還要讓你疼得夜不能寐,讓你不管是選擇周漁,還是選擇穆子謙,都再也做不到無所顧忌的幸福。”
“你夠變态。”我說,“還是回到正題吧,我疼,還是不疼,其實和你并沒有太大關系。因為,哪怕我再疼,你的子宮,也不能複原;哪怕我再疼,周漁,也不會再回到你的身邊。”
我一針見皿,直指她的要害。
面前這個女人,她不知道,從穆子謙失蹤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是一個戰士。
我的父親顔朝,他教我,如何面對他人算計,如何扛起那些悲傷,如何揣度人心,如何一擊斃命。
他說:“子秋,既然你是我顔朝的女兒,既然你有這麼出衆的容顔,你的人生,大概就會比一般人多一些風雨。我原本想像你的養父黃連生一樣,想像你的丈夫穆子謙一樣,把你護在我的羽翼之下,養在那溫室裡,妍麗的開着。可是,子謙失蹤,你失魂落魄,似失了生機,這讓我明白,不管是誰,都不能以愛的名義,讓你失去勇敢堅強的能力。我真愛你,就應該把你帶到人前,讓你獨自去面對這繁雜的世界,叵測的人心,讓你面對一切苦難疼痛,讓你從此無堅不摧,讓你不需要任何呵護,哪怕就是在暴風雨裡,也能從容開放,妍麗依舊。”
是的,哪怕就是在暴風雨裡,也能從容開放,妍麗依舊。
雖然我現在,還無法做到像顔朝說的那樣,但我,卻一直在成長。
可覃如不知道。
她以為我還是昔日的穆子秋。
她以為我除了沉默,除了自苦,除了依賴他人,并不會其他的。
她不知,我已經學會還擊,學會抓住敵人緻命的痛處,狠狠一擊。她受傷的子宮,她一廂情願的愛,便是她緻命的痛處。
果然。
覃如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她盯着我,似要在我臉上盯出一個洞來。
我讓她盯着。
等她盯夠了,我問:“現在該說了吧。”
她冷笑一聲,說:“穆子秋,你變了,如果說過去的你,還隻是淡漠,隻是讓人看着就讨厭,那麼,現在的你,則已經是冷皿,已經是讓人有幾分心寒。”
“你怕我了?”
“我為什麼要怕你?”
“不怕何以會心寒?”
“哼……”
“好吧,時候不早了,我希望這次,你能一氣說完,因為你頭上的傷,大概還需要去醫院處理一下。”
她又是一聲冷笑。
冷笑過後,便咬了唇,在那久久的沉默着,似在平複思緒,整理思路。
我亦不催她,安靜的等。
終于,她唇角彎出一個笑容,無色無味的笑容,繼續她的講述。
“周漁雖然向我求婚,可我卻并沒有答應他。然而我嘴上沒有答應他,在行動上,卻已經做出種種歡喜的暗示。我開始喝水、吃東西,我下了床,我臉上有了笑容,我身上煥發出了生機。面對我的這些變化,周漁是欣慰的,他一直平靜的笑着,細心照顧我。從他臉上,我看不出悲傷,也看不出勉強。我不知道,他暗地下,是不是糾結過,痛苦過,是不是流過淚?
“我想大概會的。不過,我是如此歡喜,以至于都沒有心思,去揣度那個暗地裡的他。我們又像從前一樣,一起逛街,一起吃飯。而且,因為我那次流産,朋友圈裡已經知道我和他的事,所以,每次我黏着他時,那些男生就會露出看好戲的表情,甚至有好事者,問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每當這時候,周漁就會微笑着看我,說,覃如什麼時候願意嫁給我,我們就什麼時候結婚。這時候,那些男生就會起哄,大喊,嫁給他,嫁給他。這時候,我的心裡,就會蜜一樣的甜。甜得,我幾乎忘了,這一切,是我算計所得,是我以死相逼所得。甜得,我竟以為,周漁就是我的,除了我,再也沒有别人,能夠擁有他。
“不過,這種甜蜜的滋味,并不是時時都有。有時夜裡失眠的時候,我也會覺察出不對,那就是,周漁雖然向我求婚,雖然已和我以情侶身份在朋友圈裡亮相,但是,他對我,除了那次迷藥作用下的肌膚相親,再也沒有過其他。他甚至,連我的手都沒牽過,更别說吻我,以及,那更進一步的舉動。
“我心裡生出幾分惴惴,若我不自欺欺人,我也明白,周漁于我,除了一種要對我負責任的态度,所謂的男歡女愛,是完全沒有的。我想,或許是他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女人,我是不是要迎合一下他?比如,我也像你一樣,長發及腰,長裙曳地,文靜、有着淡淡的憂傷。
“我這樣想,我便也這樣做了,我蓄起了發,我改變着裝風格,我微微颦着眉,我臉上擺出淡漠的神色。可我的這些變化,看在周漁眼裡,卻無動于衷。不,或許,他根本就沒有看到眼裡。他的眼裡心裡,大概還是隻有你。我不明白,一個性格陰郁,那麼不讨人歡心的穆子秋,僅僅因為長了一副絕世容顔,就能牢牢的抓住他的心。周漁不是那麼膚淺的人,可他對你的那份癡迷,卻明明是膚淺的。因為在大學時,但凡認識你的女生,都認為你除了美貌,一無是處。事實上,你除了美貌,也的确是一無是處。”覃如厭憎的說,這種時候,她依舊不忘對我的诋毀。可在我稀薄的印象裡,我一直覺得,覃如對我不錯,雖然我們沒有過正面交往,但在因為周漁而不得不碰面的場合裡,她一直顯得樂觀而開朗,看到我,會對我露出好看的笑容,偶爾還會說句無關痛癢的話。所以,我一直覺得,她對我不錯。
想不到在她真實的内心世界裡,她對我,是如此厭憎和鄙視。
我在心裡微微歎了一聲,看來,我的存在,在某些人的世界裡,已經是一種錯。
覃如的講述,開始幽幽的帶着一種感傷。
“周漁無視我的變化,我心裡的惴惴愈發濃重。我想,等哪一天東窗事發,他卸下心裡那用責任和擔當做成的枷鎖,大概就會毫無愧疚的離我而去了吧。那時,我已經知道,你離開穆子謙,在那心理咨詢室上班。我想,既然我知道,周漁他肯定也知道,他為你買的房子還在那裡呢,一旦我當日的詭計被揭穿,我是連絲毫勝算都沒有的啊。
“我不甘心付出了這麼多,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所以,我得化被動為主動,我得讓我們的關系,有實質性的進展。所以,趁有一次,我們晚上逛街回來,我讓他送我進屋,我給他倒茶,然後,是,我主動纏上了他。他本能的拒絕,我含淚問他,你并不是打算真的娶我?是不是?
“我記得當時的他,近乎神經質的顫了一下,然後,他閉上眼睛,默許了我的一切行為。我們終于,在彼此都清醒的狀況下,發生了關系。而且,自那之後,開始了正式同居。”
覃如說道這裡,停了下來,定定的看着我,眼裡有悲憫的神色,我不知道她在悲憫誰,是我,還是她自己。
我想,如果她還清醒,她悲憫的,應該是她自己吧。
這樣的開始,難道,會有一個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