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90章 密談
惠妃聽了绯晚的話,心中困惑和怒火才消解。
“如此,倒是你做得對。”
又想起今晚在殿上,绯晚對她幾次暗示提醒,讓她收斂着些。
這都是绯晚的謹慎和對她的用心。
便歎道:“今晚多謝了。這些心思上,我不及你。”
“但姐姐打起仗來,遠勝于我。上次在浴桶裡,不過是我讨巧才險勝一把。”绯晚誠懇地說,“這次禦敵,陸大人動用火器營雖立了功,但若無姐姐和李家英魂,将士們如何能衆志成城,借着火器之威反攻獲勝呢。若說謝,是我要謝姐姐奮死守衛京城才對。”
惠妃笑歎:“這樣說來,我還要謝你在禦前請命,讓我主導重建李家軍。”
聲氣虛弱,卻是誠心誠意道謝。
兩人自回宮以來,其實還未曾私下見過面。
最多隻是互相打着關切的名義,派人給對方送藥送補品。
隻為要避嫌。
绯晚跟皇帝提議讓惠妃執掌李家軍,那是“為陛下考慮”,并不是為了惠妃。
她若在提議後跟惠妃過從甚密,可不是什麼好事。因此這幾日雖惦記惠妃惦記得緊,卻不敢前往探望。
今日借着思妃之事,才聚到一起,勉強說兩句知心話罷了。
但夜深風大,又有禦前的宮人跟着相送,卻不能相處太久。
绯晚道:“姐姐重傷未愈,不宜吹風太久,早些回去休息吧。妹妹隻有一句話叮囑——姐姐身份今時不同往日,萬萬收斂克己,而且那些曲折的心思,也要學起用起了。”
宮燈光線昏黃,見惠妃将要開口,似有反駁之意。
绯晚再壓低些聲音,追加道:“内憂外患,來日用将用兵之時甚多,放眼大梁,能有幾支軍隊真正甘願為國為民拼死?姐姐為了李家軍的長久,委屈自己一時,大大劃得來。”
惠妃沉默。
眸中似有星辰閃爍,清亮和深邃。
她深深看着绯晚,鄭重點頭:“我明白。”
兩人重新召了擡轎和跟随的宮人前來伺候,臨分别時,惠妃又揚聲一句:“你放心。”
绯晚笑道:“姐姐專心養傷,我就放心了。”
“你也是,好好将養身子,明兒我叫人給你送幾兩上好的燕窩去。”
兩人各自關窗。
家常的寒暄,讓人聽着,仿佛她們剛才隻是閑話養傷,互相關切而已。
惠妃的轎子往崇阿宮方向去了。
慶貴妃和绯晚還會同路一段。
兩頂轎子一前一後,穩穩朝前走着。
風聲掠過樹梢,發出悠長的嗚咽,斷斷續續,時有時無。好像夜哭的鬼,一忽遠,一忽近。
绯晚靠在柔軟的彈墨迎枕上休息,聽着外頭的風聲,疲憊層層湧上。
她傷勢未好,惠妃也是,這趟辰乾殿來得很是消耗體力。審問思妃時還能撐着,此時事情告一段落,困倦便來得快。
但這趟卻必須來。
這是宮廷内部對思妃的審問,須有嫔妃在場。來日等思妃這段公案移交大理寺和刑部過堂,朝中重臣也要有幾個在場的。這些向來是本朝的慣例了。
皇帝秘宣她們幾個來見證,因她們位份高。
另則,也因慶貴妃手握“神石”,能威懾作為證人之一的瞿國戰俘。而惠妃殺敵守城,绯晚從城外逃回宮,都算當時的前線親曆者。
但更深的一層意思,是皇帝要通過審問揭發思妃的過程,觀察幾人的反應。他多疑,處處窺探人心,以确保一切盡在自己掌控。
此次大亂都因太後和廢後而起,皇帝以後怎能不在後宮加倍小心,提防高位嫔妃們呢?
這一層意思,绯晚料到了,因此今晚極其謹慎,也暗中提示惠妃謹慎。
至于慶貴妃,那不用她提醒,貴妃娘娘本身就夠能審時度勢的。
“本宮到你宮裡坐坐,安頓好了你,再回去不遲。”
慶貴妃沒有單獨離開,而是陪着绯晚一路到了春熙宮。
绯晚自是歡迎。
兩人一起進了内殿,绯晚讓慶貴妃稍坐,自己到屏風後讓侍女幫着換了寝衣,出來後盥洗卸妝,散了頭發斜倚在床頭,才歉然朝慶貴妃一笑。
“娘娘恕罪,嫔妾體力不支,隻能無禮了。”
慶貴妃溫然莞爾,耳邊珍珠墜子微微晃動,瑩潤的光澤襯得她越發娴靜可親。
“你這樣不拿本宮當外人,本宮才歡喜。若非一會兒還要回去,本宮倒也想在你這裡散了頭發歇歇。”她含笑掃視屋中布置,“這屋子看着就讓人心裡舒坦,珍寶不少,可一點沒有富貴逼人的意思,倒是家常味道濃得很。可見,你是心地柔軟之人。”
绯晚低眉一笑:“娘娘看錯了,嫔妾心硬得很。”
屋裡都是自己人,可慶貴妃還是将貼身婢子遣了出去:“跟香宜她們出去歇着吧,你們都不必拘着,本宮和昭妃閑話兩句便走。”
于是香宜也跟着退出去,屋裡轉眼隻剩了慶貴妃和绯晚二人。
慶貴妃就坐在床邊一領玫瑰椅上,斜倚着扶手,靠着軟墊,臉露疲憊,顯然今晚也是勞累着了。
但她談興不弱,低聲問道:“如今,你可信本宮當日所言了?長樂宮那位,必定要被擡舉上去。”
今晚審問思妃,皇帝沒有叫悅貴妃在場見證,可見已經無需考量她。隻要考量绯晚三人,看她們是否能在悅貴妃母儀天下之後安分守己罷了。
绯晚靜靜看着慶貴妃。
“當日多謝娘娘提點。今日,嫔妾要多嘴問一句了——娘娘今後,有何打算?”
慶貴妃不答反問:“你呢,你會滿足于,隻做一個昭貴妃麼?”
“陛下還未公開,娘娘已經知道嫔妾要晉貴妃了。”
慶貴妃竟直言:“本宮在禦前,有一兩個相熟的人。”
绯晚點了點頭。
也直言道:“悅姐姐本性不壞,所以,她這皇後,也許當不了多久。不是我是否滿足于貴妃之位的緣故,而是鎮國公和陛下,必定有水火不容的一天,當那一天到來時,悅姐姐隻能深陷其中,無法自救。她太軟弱。”
慶貴妃看绯晚的眼神,越發露了欣賞之意。
“滿宮裡說悅貴妃軟弱的,怕是隻有你一個。”
悅貴妃協理後宮時的雷厲風行、殺伐果斷,可是讓很多人怕了她的。誰又會覺得悅貴妃軟弱?
但偏偏,绯晚這樣說,慶貴妃也認同了。
手段硬并非真強硬,心性軟,才是真的軟。
慶貴妃忽然正色。
微微湊近了身子,用更低的聲音說:
“虞绯晚,我幫你謀鳳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