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來到紫宸殿門口,顔清沅把甯昭昭從鳳駕上抱了下來。
她一頭的首飾琳琅琳琅的,有點不好意思。
知道顔清沅這是在變相宣告他對她的寵愛和所有權,她低下頭。
顔清沅突然道:“成親的時候你都沒有這樣,冊後的時候,你是不是也是這個表情?”
甯昭昭輕輕捏了他一下。
他含笑把她放了下來。
宋妃和幾個親信被禁锢在殿内,此時殿門在眼前打開,她擡起頭。
甯昭昭跟在顔清沅後面,擡頭去看。
出乎意料的,宋氏并沒有多狼狽。她整整齊齊地穿着素色宮裝,頭發依然打理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看起來雖然瘦削,可是非常整齊幹淨。
隻不過脫去了鳳袍,也沒有坐在鳳座上,而是坐在旁邊左下角末座。
甯昭昭本以為她會破口大罵。
可是她看到顔清沅和甯昭昭,竟然很快站了起來,帶着親信上前。
然後,她手裡捧着個匣子,跪下了。
甯昭昭:“……”
她看向顔清沅,卻見顔清沅似笑非笑。
“這是玉玺和鳳印。”宋氏低聲道。
那樣子看起來竟然老實極了,完全看不出她之前是多麼的喪心病狂。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還以為這是個極其老實的婦人呢。
甯昭昭笑道:“我倒不敢接了。”
宋氏非常誠懇地道:“您這是說的哪裡話?這是您應得的。”
還是顔清沅讓人把東西收好了放在一邊,也由宋氏跪着,帶着甯昭昭在殿内轉了一圈。
京城破敗,皇宮已毀,可這紫宸殿反而偏安,上下打理得妥妥當當的。仿佛這還是最正經的大齊太後居所。
宋氏跪着,有些忐忑,半晌,道:“忠王,王妃……”
“你本事倒是不小啊,把京城和皇宮都折騰成這樣。”顔清沅帶着甯昭昭在首座坐下,這才笑道。
宋氏轉了個身面對他們跪着,低聲道:“是,臣妾知錯,是臣妾連累了皇上,和……慶王。”
“既然知道錯了,那你打算怎麼彌補?自盡?還是由我下令将你千刀萬剮,以贖清你身上的罪孽?”
宋氏早做了準備,此時還是哆嗦了一下。
顔清沅大笑,道:“原來啊,你是怕死的呢。”
宋氏想要說些什麼,突然兩個侍衛突然手拿白绫從兩邊靠近。
她慌道:“殿下聽臣妾一言!”
顔清沅表現得很感興趣的樣子,道:“你說。”
宋氏咬了咬牙,道:“殿下與賤妾酣鬥,賤妾落得如今這般,成王敗寇怪不得誰。可殿下,你我所為的,不過都是這至高無上的寶座……如今您既然已經得償所願,反觀賤妾已經一無所有。您……能不能饒賤妾一命?”
瞧瞧,剛剛還是臣妾呢,現在就變成賤妾了。不過她也沒說錯,她就是個妾,還挺賤。
顔清沅仿佛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道:“你還真有臉提啊?便是我要饒你,你不問問這京城中的上萬冤魂,他們饒不饒你?”
宋氏看了甯昭昭一眼,咬了咬牙,道:“王妃,我兒是為就您而死……難道他臨終,就沒有什麼囑托嗎?”
她不提還好,一提,甯昭昭又想到慶王的慘死。
因此她便冷笑了一聲,道:“叫你失望了,當時慶王身中七八箭,走得很快,什麼都不曾提起呢。”
宋氏一愣。
甯昭昭很直接地道:“我曾想過再跟你相見會是怎樣的情景。可是我無論如何沒想到的是,你竟然這般……恬不知恥,竟然還求我們饒命?你兒子是你的人一手射殺的,說起來,你欠他比我欠得多。”
“所以,你别求我了,我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你的。”
宋氏咬了咬牙,道:“忠王出城之後,這天下兵馬都被賤妾收攏了。若是忠王殺了賤妾,他們自知已經無法脫罪,最後很可能會索性揭竿而起……忠王殿下一向愛民如子,難道忍心這大好江山,整個被戰火席卷嗎?”
她迅速看了顔清沅一眼,又道:“相反,殿下若是能暫時留下賤妾,賤妾可以幫您安撫那些叛黨。”
要在朝廷,後宮站穩腳跟,光靠頭腦美貌,還真是沒什麼用的。像相反,像這種審時度勢的态度,和厚的可以拿來當城牆用的臉皮,才是宋貴妃真正的殺手锏吧。
她等着顔清沅回答。
顔清沅大笑,道:“你這是,還想從我手上撿回一條命啊?”
宋氏道:“不敢,但憑兩位殿下發落。”
那樣子倒是落落大方。
甯昭昭隻覺得她臉皮厚得簡直不可直視。
正想回頭說什麼,忽見顔清沅的手動了動。
頓時,旁邊兩個等着的侍衛突然就圍了上去,宋氏猝不及防,就被人用白绫套住了脖子!
“娘娘!娘娘!”
旁邊的太監大急,跪直了身子想去救,不知道為什麼又沒有,軟軟地癱了回去。
算了……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不若就讓娘娘,這麼去了吧。
他是宋氏身邊的老人了,從宋氏剛進太子宮,還是個低階宮妃的時候,他就跟着她了。
這麼多年來,他是眼睜睜地看着宋氏怎麼樣不折手段,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這一路走來,可謂披荊斬棘步步瀝皿。她最大的優點便是從來不懼從頭開始,跌倒了總是能再爬起來。
可是她這次,難道真的能輕易避過去嗎?
不提别的,忠王一路由商賈走到如今,自然不是為了來跟她和解的。
能這樣死去,其實也很好了。最起碼,不用多受什麼折辱……
白绫在宋氏纖細的脖子上越勒越緊,宋氏全無反抗之力,面色漲得通紅,難以喘氣。
窒息帶來的巨大痛苦讓她拼命想要掙紮,她甚至聽到了自己脆弱的脖子發出瘆人的“咔咔”聲……
隐約看到面前浮現一張臉,那眉那眼,分明就是當年的顔皇後!
卻原來宋慧心不是不怕死,她最怕的,恰恰就是死!
頓時她狀如瘋魔那般,伸出兩手在空中抓着,想抓住眼前這個不知道是幻象還是什麼别的東西。
她甚至想要呼救!
就在要被勒斷最後一線生息的那一瞬間,喉頭突然一松。
那兩個侍衛不知何故,退開了。
宋氏倒在了地上,滿頭大汗,幾乎是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哪怕因為空氣進入,喉頭如撕裂那般疼痛,她也顧不上了!
“我怎麼會就這麼殺了你呢?像你說的,你還很有用啊。”
朦胧間那個惡魔般的聲音傳來。
宋氏視力尚沒有恢複,手腳無力,但還是連忙爬了起來,跪在地上向顔清沅的方向爬去:“求,求殿下饒賤妾不死!”
她的聲音從受傷的喉嚨裡發出來,簡直就像破風箱一樣難聽。
甯昭昭皺了皺眉,别開了臉。
然而她隻是不停地磕頭,求顔清沅饒她不死。
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她竟非常虔誠。
甯昭昭忍不住道:“殺了得了。都賤成這樣了,難不成你以為你還能怎麼折磨她?”
宋氏聽了更加惶惶,又轉向甯昭昭的方向不停地磕頭,道:“殿下,殿下,您就看在我兒的份上,饒賤妾不死,饒賤妾不死吧!”
說着就朝甯昭昭的方向爬去。
她不提慶王還好,一提甯昭昭就火冒三丈!
但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在她面前說什麼。當初因為宋顧謹,甯昭昭可以對鎮遠侯夫人姜語晴,極盡諷刺和侮辱。可是對着眼前這個像狗一樣爬的女人,她愣是說不出來半個字!
真是和她說話都嫌髒了嘴!
宋妃剛爬向甯昭昭,就被人一腳給踹飛了出去!
“放肆!爾等賤婢,怎敢靠近王妃!”
宋氏艱難地爬了起來,又跪在了地上。
不得不說,淩虐她,這個手裡沾滿鮮皿的惡婦,确實很有一番快感。
甯昭昭回過頭,看見顔清沅在笑。
她皺了皺眉,湊過去壓低了聲音道:“這種人,真的拉到茅房裡去****她也不在乎的。她做出這副樣子就是想讓我們留下她的性命,你别被她騙了。”
的确,有人可能會想要留着她慢慢折磨吧。
甯昭昭倒是看穿了她的伎倆。當初秦皇後勢頭正盛的時候,有一次查出了宋妃有罪,差點就殺了她。她也是這般苦苦哀求,甚至自己主要到皇後身邊去做最下等的宮婢,什麼髒活亂活她都幹,由打由罵,從不反抗。
秦皇後把她留了下來,時間久了,原來那股子氣也就淡了。
這麼多年下來,宋氏竟然還是從當初那個最下等宮婢的位置上爬回了貴妃之位,甚至褫奪了秦皇後的榮耀把她趕出宮!
顔清沅卻笑道:“别急啊。”
甯昭昭詢問地看着他。
他走向宋貴妃,俯下身,非常認真地道:“我不殺你,我要折磨你,一點一點地折磨你。”
甯昭昭皺了皺眉,但是沒吭聲。
宋氏感激不盡,連連磕頭,幾乎熱淚盈眶,說着:“謝殿下,謝殿下!”
然而她眸子裡卻閃過一道精光。
哼,黃口小兒,也敢跟她鬥!
“帶宋氏下去。就關在冷宮吧。”顔清沅淡道。
冷宮,冷宮不是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