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顔清沅在甯昭昭身邊睡下,終于又找回了那種安心,一睜眼已經是半夜。
他爬起來,看見他的小棒槌瞪着眼呢,頓時就樂了,稍稍挪開了身子,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嘶啞性感:“醒了多久?怎麼不叫我?”
甯昭昭無奈地道:“你知道你睡得多沉嗎,怎麼叫也不起來,還說夢話呢。嘶,我半邊身子麻了,你給我揉揉。”
他依言把她抱起來,活動她的胳膊,一邊道:“我說夢話,說什麼了?”
“無非……就是你想死我了呗。”她狡黠一笑。
“這有什麼稀奇的,我天天都說。”
甯昭昭默了一會兒,才道:“我怎麼忘了,你臉皮好厚的。”
顔清沅笑着親了她一口。
也許是這場生死重逢來得太過不容易,激越之後,雙方都有些小心翼翼。顔清沅做夢的時候似乎還非常不确定,不停地問她在哪兒。
甯昭昭耐着性子跟他喊了半天的,“在這兒”……
但是她不料的是,這大半夜的,顔清沅竟然打算出兵。
才溫存了一會兒,蕭佐來叫。
顔清沅振奮了一下,利落地下了地。
“你好好睡。等你醒了,我就帶你進京。”
那一刻他倨傲地丢下這句話,然後揚長而去。
甯昭昭失笑,她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大齊開國以來,規模最大的内戰,就是在她的酣睡中結束的。
端王已經撤兵,帶着帛國大軍一路返回西南。剩下的,是顔清沅還未曾完全顯山露水的主力。
京城已經破敗,他們不再沉迷内鬥,而是集中兵力殺入了京城。很快皇宮岌岌可危。
對于京城百姓而言,這場大噩夢,終于可以過去了。
天将明,宋氏援軍被全滅。
宋氏端坐在殿内,身邊零星幾個護衛,和她最親信的太監。
聽到外面的打殺聲,宋氏的面容反而平靜得詭異,她悠悠道:“聽啊,這群人,當真是沒有王法啦,在皇宮裡,也大肆屠殺。”
身邊的太監手捧着匕首,幾乎要哭了,道:“娘娘,您就先上路吧,免得被折辱啊!”
宋氏冷笑,道:“哀家縱是在沒有出息,也不會自盡的。哀家這一生,大起大落,光殺局就遇到好幾個。哪次不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敢情她還想着置之死地而後生呢!倒是精神可嘉啊!
太監顫聲道:“攝政王殿下的屍首都被人劫走,忠王的人都已經打到了大門口了。忠王之所以沒有馬上攻進來,聽說是因為想要去接王妃,親眼看着……”
他跪在了地上,道:“娘娘啊,您就上路吧!難道您要親眼看着忠王妃如何折辱您的嗎?”
“混賬東西,總逼着哀家尋死,你居心何在?”
宋慧心二話不說上前給了他一腳,太監被踹翻在地上,瑟瑟發抖卻不敢再吭聲。
她氣得兇口上下起伏,後道:“你懂什麼?果然生來就是奴才命,難成大器!我兒是為她死的,她縱然再恨,又怎麼敢手刃哀家?!哀家隻要留住這條命,就一定可以東山再起!”
太監終歸是不言語了。按照他的想法,宋氏莫不是已經瘋了?
……
甯昭昭大清早地被從被窩裡挖出來,墨珠突然出現還把她吓了一跳。
顧不得細問她是怎麼逃出生天,碧芹也很快出現,按着甯昭昭就是一通梳理,很快給她按照王妃品級大妝。
“竟把朝服也帶來了……”
“王爺早就準備下了,說是總有一天會帶您風風光光回京城的呢。”碧芹笑道。
甯昭昭流亡在外很是吃了些苦頭,此時面頰消瘦,但并不減損她的美貌,看着反而比從前更鋒麗了幾分。
妝容定了,衣服換好。她看着鏡子裡那個華美雍容的女子,有一瞬間之覺得陌生。
“殿下還是這般美……瞧着就像是從未離開過京城,一直都是那位豔絕京城的忠王妃。”碧芹低聲道。
當初不知道多少人在看她的笑話,看她随着夫君狼狽被趕出京城。
可是如今……那些人或是已經化為枯骨,或是在城中汲汲度日,惶惶不安。
甯昭昭笑了笑,倒不是很在意。
出了軍營看到鳳駕,她也是愣了愣。
“主子說讓您乘鳳駕過去。”墨珠笑道。
甯昭昭有些無奈,終究是上了車。
這種鳳駕是皇家禮儀車,通常用于皇後巡禮,尊貴無比。半開的車身,繪彩鳳于車廂,車首有展翼的金鳳。雙白馬拉車,鬃毛俊逸,馬身勻稱矯健。
她乘坐鳳駕經過長街,來到皇城下。
那人罕見的金甲白馬,正立在城下。他身後的大齊百年皇城已經殘破不堪,他的軍隊井然有序,甚至人人配着紅錦,滿面笑容幾乎亮殺了初升的日光。
他的面容如此俊美年輕,換下陰沉的烏雲,那身金甲使他顯得肆意張揚。
甯昭昭鳳駕上前,他對着她笑。那笑容裡隐隐含着些孩童般的得意,好像在說:昭昭,我把這座城打下來了。
他終是,颠覆了天下。
甯昭昭低頭直笑,覺得他得意洋洋的樣子特别好玩。
不多時顔清沅便帶着甯昭昭進城。
饒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這座進城的殘破程度還是讓甯昭昭非常吃驚。死屍自然已經清理幹淨,隻是當初繁華熱鬧的街道已經連個影兒都看不見了。家家破落,戶戶不堪。
可是城中百姓卻夾道相迎,一個個面容上的驚惶似乎還沒有散盡,可是卻因為迎來了賢名在外的新皇夾道歡呼!
“忠王!忠王!”的呼喊聲不絕于耳。
顔清沅高踞馬上,脊梁挺直,眼角掃到他的小棒槌,竟也是難得的端莊雍容之态,不禁在心裡偷偷地笑。
甯昭昭其實很緊張,雙手在袖籠裡握得死緊。可她還是注意到顔清沅好像微微勾着唇角笑她來着。
顔清沅放慢,跟在她的鳳駕身邊,衆目睽睽之下就微微偏過頭,正湊到她身邊,對她道:“很慌啊,棒槌?”
甯昭昭有些惱怒地嗔了他一眼!
顔清沅朗聲大笑!
最終他帶着她到了皇宮。
昔日熱鬧無比的皇宮此時也是萬籁俱靜,侍衛什麼的早就被清理幹淨了,不然就已經叛變投誠。
隻地上的皿迹還有些未幹,顔清沅帶着甯昭昭長驅直入。身後是鐵蹄飒飒,投誠的文官顯然十分驚惶,一路跟随,嘴裡說着京城皇宮的近況,時不時看一眼顔清沅的臉色,害怕他會突然大怒殺人。
百姓不知,畢竟他沒有對百姓下手。可就在前幾天,這位人人傳頌的“賢王”不但猛攻皇宮,還發動了内鬥,眨眼就翻了臉,殺人如麻!
“乾火殿和勤政殿原是君上安寝和理政之所,可是已經被宋太……宋氏逆賊一把火了給燒了。元坤殿也……沒能幸免。紫宸殿倒還留着。那宋氏逆賊已在裡頭,等着殿下您的發落。”一邊說着,那文官擦擦汗,看了一眼顔清沅的臉色。
可這位年輕的王者似乎心不在焉,偶爾左右看看,或是觑一眼王妃。他突然笑了,倒把人吓了一跳,卻原來是王妃頻頻皺眉。
那位王妃身世驚人,美豔無雙,一直榮寵未斷。不過這一個皺眉一個笑的,倒确實……沒見過。
向來擅長揣測人心的文官也鬧不明白顔清沅在想什麼了。
這時候,甯昭昭突然開口,問他:“邊大人,這皇宮是已經不能住人了。”
那邊大人連忙道:“回娘娘的話,确實是不能住人了。不過等殿下和娘娘入主京城,下官必定督促加急整修……”
甯昭昭不滿意地道:“這晦氣的地方,就算加緊整修又有什麼用?連皇上的的勤政殿和寝宮都燒了,就算住進來也不吉利啊。何況這次死了不少人吧。”
她突然指着一個方向,道:“那是什麼地方,怎麼還在冒煙?”
邊大人的嘴角頓時抽搐了一下,猶豫着該不該實話實說。
一個細微的動作罷了,也引起了顔清沅回了頭。
那眼神盯得姓邊的一個哆嗦。
他連忙道:“回,回娘娘的話,那本是冷宮……昨,昨日,宋氏逆賊将,将大半宮妃關在了裡面,一,一把火,全燒了……”
所以到現在還在冒煙……
甯昭昭一個激靈,不可置信地道:“她瘋了不成?”
難怪顔清沅先前的所作所為,京城百姓卻還是夾道相迎。合着他這點程度的皿腥,在人家看來,根本就不是小巫見大巫了?在喪心病狂的宋氏跟前兒,他簡直就是純善得不行了!
聞言倒是顔清沅回過頭,道:“我好像聞到了死人味兒了。”
甯昭昭猛得抖了抖,有些生氣地道:“阿沅!”
顔清沅大笑,看得旁人頻頻側目,尤其是那些新的投誠官員,一個個更是不可置信。
甯昭昭哪裡管得了他們啊,在鳳駕上左看右看。
本來皇宮的空氣不知為何就散發着一種污濁感,禦花園早就敗了,殘枝敗葉混了皿水,更是讓人覺得惡心。
被顔清沅那麼一說,她似乎還聞到點煙熏火燎的什麼味兒,惡心得要命……
顔清沅一直在看她的表情,看她眉毛抽抽,時不時努努小鼻子,頓時就有一種惡作劇成功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