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武安侯府。
太尉田蚡站在自家新修的花園裡,看着池中向他彙聚而來的魚兒,許久沒有動作,讓那些魚兒幾番苦等,終于沒了耐性,開始慢悠悠的四散而去。
見父親很久沒有開口,武安侯長子田恬小心的說了句:“李廣在軍中威望極高,若能利用幾個小輩的私鬥借題發揮,治李廣教子無方之罪,定能殺一殺李廣的威風銳氣。”
田蚡面無表情,仍然看着魚兒四散的水池,淡淡的開口:“既然知道李廣在軍中威望極高,在塞外征戰多年,又怎麼會是一個‘教子無方之罪’就能挫其銳氣?”
聽到這話,田恬趕緊閉嘴。
“雕蟲小技,終究上不了台面。”武安侯轉過身,看了不看田恬,徑直走向魚池邊的亭子,倒是在此過程之中,淡淡的問了句:“你可知最近朝中大事?”
田恬緊跟在武安侯身後,聽到這話緊張起來,但想了想之後,還是沒有猜出田蚡所指,于是硬着頭皮說:“還請父親明示。”
田蚡卻并不生氣,走到亭子中坐下,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然後才說:“馬镫在軍中迅速推廣,騎兵戰力有所增強,朝中幾位将領,正商議新的戰法戰術。”
“此事,孩兒的确有所耳聞。”
田蚡看了眼田恬,然後接着說:“馬镫普及後,騎兵的确是需要新的戰術和訓練,但此事并非表面争論的那麼簡單,這既牽扯軍中勢力的暗中角逐,也關系到我與魏其侯之間,誰能趁這次機會主導騎兵改革……”
聽到這話,田恬恍然大悟,趕緊朝田蚡行了個禮說:“孩兒受教了。“
田蚡看向田恬,忽然問:“那幾個後生私自約鬥,也是因為争論騎兵戰術戰法吧?”
田恬沒想到剛剛還在說朝中大事,忽然間有聊到了幾個後生之間的私鬥,于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據說是因為那李敢大放厥詞,說不僅有了訓練騎兵的新方法,甚至還有一套戰法,而春生不服,于是約定比試一場,看誰的方法更好。”
田蚡喝了口茶,然後面無表情的說了句:“春生的父親廣平侯是我太尉府的人,那李敢的父親李廣是魏其侯的人,有這樣的關系在,幾個後生的争論就不僅僅隻是私鬥而已。”
“父親是說,朝中的争論暫時不會有結果,但卻可以利用那兩個後生之間的私鬥來決一勝負?”田恬眼睛一亮,然後立即會意,朝田蚡行了個禮說:“多謝父親大人明示,孩兒這就召集門客,盡快想出新的騎兵訓練方法,助春生一臂之力。”
田蚡看了眼田恬:“不必浪費時間,此事無關什麼新的騎兵方法,重點是讓廣平侯家小子赢,我在朝堂中就能壓過魏其侯一頭,你該做的是帶上最好的騎兵,親自上陣。”
田恬聽到這話,想到居然有這樣的機會,可以直接挑戰魏其侯,不禁熱皿沸騰起來,立即朝田蚡抱拳:“孩兒這就挑人,盡快安排到春生身邊,保證赢下這次比試。”
田蚡微微颔首,繼續喝茶。
而田恬難耐激動,立即走出花園,開始召集親信,積極行動。
不久之後,武安侯府的動靜流傳開來,很快就傳到了绛侯的耳中。
“好!”周建德站了起來,哈哈大笑:“姓田的果然打算插手,既然這樣,那就好好跟他鬥上一鬥,讓姓田知道不僅在朝堂之上他鬥不過我們,就連這群後生也是高下立判!”
聽到這話,周建德兒子周福有些慌張:“父親,我們要跟田太尉打架了?”
“我們不打,我們看你們這群後生打。”周建德心情大好,指着周福說:“果兒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既然是從小到大的弟兄,你可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周福吓得縮了縮脖子,連連擺手的說:“孩兒就不親自去了,派幾個護衛就去出力就可以,畢竟那田恬是出了名的出手狠辣,要跟他打,孩兒肯定會被他打傷。”
“放屁。”周建德立即拉下臉:“你是我周建德的兒子,還沒上戰場就當逃兵,成何體統?那田恬的确是心狠手辣,那你就得比他更心狠手辣,怎麼能怕他?”
“可孩兒的确赢不了他啊。”周福噗通一聲跪下,哭喪着臉:“反正多孩兒一個不多,少孩兒一個不少,與其讓孩兒參加,還不如多派幾個護衛,父親就不要逼孩兒去了吧?”
“趕緊給我去!”周建德勃然大怒,直接從柱子上取下自己的佩刀,瞪着眼睛朝周福罵道:“若再不動身,我隻當是沒你這麼個窩囊廢兒子,今天就砍了你。”
“父親饒命,孩兒這就去!”周福吓得哇哇大叫,連滾帶爬還被周建德踹了一腳,哪還敢再多說半句,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間,套上落了灰塵的铠甲,然後又在周建德罵聲中牽着戰馬跑出門外。
可憐周福從頭到腳的狼狽,铠甲也穿的東倒西歪,正揉着剛才摔傷的屁股,忽然迎面走來一個同樣穿着铠甲卻英武不凡的年輕人,仔細一看,居然是周福的鐵哥們兒。
“小六子,怎麼是你?”周福有些吃驚的看着小六子。
小六子看到周福卻并不意外,滿臉鬥志昂揚的說:“昨夜聽說窦家兄弟‘搖旗’,說果兒有難,我求了老不死大半個晚上,才終于得到首肯,能去助果兒一臂之力。想必你也沒少跟绛侯說好話吧?”
周建德這才知道,原來小六子居然是主動參加的,他可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是被逼着參加的,于是趕緊扶了扶铠甲,梗着脖子說:“當然了,我都跟我爹跪下了!”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也趕緊上路吧?”
“恩,不過我們要去哪來着?”
“三河馬場。”
同一時間,長安城各處,許多世家子弟穿上铠甲,騎上戰馬,雄赳赳氣昂昂的出發。他們有的去找廣平侯的兒子春生,送上自家的精銳護衛,有的則趕往三河馬場,直接參戰。
一場由纨绔引起的對決,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在這一天緩緩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