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眼角向後瞥了瞥,淡淡道:“哦?”
秋玉落一提衣裙,緩緩下階來,一個個問過去。
“你聽見嗎?”
“沒有!”她的嫂子決然搖頭。
“你聽見嗎?”
三品诰命冷笑,“大家的耳朵都在呢,真的假不了!楚王府這麼好欺負的?”說完眼角威棱四射的掃過去,人人接收到她目光都低下頭。
“你聽見嗎?”
“我站得遠……”
“你聽見嗎?”
“我剛來……”
秋玉落臉上得意神色越來越濃,鳳知微唇角慢慢撇出一抹冷笑。
世人從來如此,爬高踩低,怯弱自私。
秋玉落心情大好,提着裙子繞場一圈,眼看一株矮樹後露出一幅紅色袍角,以為是誰家诰命躲在樹後,輕快的過去。
“你聽見……”
她的聲音突然頓住。
随即那人轉了出來,烏黑幽邃的眸瞳深深盯着她,淡淡道:“本王聽見了。”
秋玉落睜大眼睛看着對面的甯弈,還維持着提裙子的姿勢,怔怔站在那裡,像是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身後,滿堂喧鬧立即化作鴉雀無聲,每個人臉上的皿色,都像潮水退了沙灘一般瞬間消逝。
甯弈擡目看了看,對滿堂命婦笑了笑,衆人急忙陪着扯開一臉僵硬的笑容。
“前廳已經開席,各位夫人卻流連此地,是嫌小王席薄酒酸,不肯賞臉?”甯弈語氣柔和,笑意微微,說的話卻不太好聽,女人們聽着,急忙“哪裡哪裡”的一陣告罪,趕緊蹲了蹲身匆匆走開。
眼看人流一眨眼就走得差不多,秋玉落的二嫂和那位三品诰命混在人群後頭也想溜掉,甯弈含笑立于原地不說話,等到那兩個女人匆匆想要和他錯身而過時,突然道:“兩位請留步。”
那兩個女人激靈靈一顫,站在當地,僵着肩膀,緊張的轉過頭來。
“今日賓客雲集,宮中也有賀客。”甯弈慢吞吞道,“剛才兩位的話,我這新妾妃耳朵不好沒聽見,其他人也莫名其妙的全沒聽見,可惜該聽見的,還是會聽見,不是潑皮耍賴便能賴掉的,這也從來不是我楚王府的家風,甯弈雖然不才,絕無欺瞞聖上之心,也不敢将這等荒唐言語私自幫人遮掩……”他轉頭,點漆般的眸子笑意涼涼的看着那兩個臉色大變的女人,“兩位是自己去大理寺認罪呢?還是本王委托大妃送你們去認罪呢?”
“樂意效勞。”鳳知微立即微笑接上。
兩人都在微笑,偏偏那笑看在人眼睛裡隻覺得瘆人,兩個女人腿一軟,噗通一聲已經栽跪在地,秋玉落驚呼,“殿下……”
“秋側妃。”甯弈一個稱呼便堵住了她的求情,“本王原以為你出身大家,擔當得起這王府女主人之職,如今看來,本王看錯了。”
“殿下……”秋玉落晃了晃,珠簾後臉色唰的雪白,“我、我也是為王府聲名作想啊……”
“王府聲名?”甯弈微微俯前,仔細看她深紅珠簾後的眼睛,淡淡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以為這府中隻有楚王府和你的人?你知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很快就會傳到陛下耳中?你要是足夠聰明,在大妃指出這兩個女人的不是時,就應該撇清關系公允處置,那才是維護楚王府名聲,你做了什麼?潑皮、無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不像楚王府未來的女主人,倒像集市上偷斤短兩還要賴賬的市井潑婦!”
他聲音很低,語氣也不厲,但字字刁狠,刻薄得毫不容情,秋玉落字字聽來耳中,就像耳邊炸開一個個悶雷,轟得她腦中一片空白,羞辱傷心憤怒絕望……種種般般的情緒像潮水般湧上來,沖得她呼吸困難,眼前金星四冒,甯弈的臉近在咫尺,那般絕豔京華的臉,此刻看起來卻陌生而冷酷,她茫然的退後一步,抓住了身邊一棵樹的樹身。
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四面侍女嬷嬷沒一個敢去扶她,甯弈也沒打算就這麼饒了她,漠然退開幾步,遙遙看着她,道:“犯了錯,就要去彌補,這兩個女人,我交給你處理,你打算怎麼做?”
“玉落,玉落……”秋玉落的嫂子聽見這一句,慌忙撲了上來,“我是無心的,我是無心的,救救你嫂子我,我是你親嫂子啊……”
“夫人,夫人……”三品诰命涕淚橫流的拉着秋玉落的衣角,“我豬油蒙了心!我一張狗嘴胡言亂語!您千萬救我一救,救我一救……”
秋玉落怔怔的站着,任她們把她晃得風中燈籠似的滴溜溜晃,半晌,她臉上搖晃的深紅珠簾後,隐約看見蜿蜒的水光一閃。
那兩個女人緊張的瞪着她,甯弈似笑非笑負手看天,鳳知微百無聊賴準備溜,卻發現甯弈正堵在她要離開的路上。
随即秋玉落深深吸一口氣。
“兩位夫人在我楚王府胡言亂語,詛咒聖上及侮辱已薨藩王,這等荒謬大逆言語,我們不敢聽,也不敢容。”秋玉落第一個字聲音還在抖顫,慢慢便平靜了下來,字字森冷,“來人……”
楚王府護衛應聲而至。
“送往大理寺,請大理寺卿處置。”
“是。”
“救命——救命啊……”兩個女人殺豬般的聲音還沒沖出咽喉,已經被護衛手腳麻利的各自塞了一團布,拖了便走,甯弈淡淡道:“知會她們的夫君一聲,稍後以管教不力,縱妻生禍一并處置。”
“是。”
秋玉落顫了顫,咬牙不語,甯弈轉頭對沾滿廊下呆若木雞的婆子侍女們道:“你們夫人累了,不要再吵她,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