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無聲退去,秋玉落這才“嗚”的發出一聲悲泣,提着裙子瘋也似的跑過甯弈身邊,撞開鳳知微,蹬蹬蹬的奔回洞房,随即,有撕心裂肺的哭聲傳出來。
滿院子恢複了寂靜,鳳知微漠然的聽着那哭聲,心想場面上交代夠了,私底下也該讓人家新婚夫婦好好賠禮軟語哄勸破涕為笑啥啥的了,做人要自覺。
她對着甯弈扯開一臉假笑,馬馬虎虎施了個禮,道:“多謝殿下仗義執言,很抱歉擾了殿下洞房,殿下的喜宴也不好意思再領,告辭,告……你幹嘛……”
手臂上突然多了一雙手,某人閃電般的一把将她拖起,拽着她便往洞房走!
“殿下你幹什麼……”鳳知微再沒想到一向行事穩沉的甯弈今日作風竟然大異往常,想掙紮又顧忌着場合,一猶豫間她的護衛已經對着甯弈嗆然拔刀,刀光一閃便向他後心搠來,甯弈卻理也不理隻向前走,鳳知微一轉頭看見他側面,緊抿的唇透着點微微的怒氣,心中歎息一聲,隻好對護衛做了個“沒事放開”的手勢。
護衛收刀,甯弈就像不知道這一霎間的官司,兩步上廊,拖着鳳知微掀開房門,手腕一轉,将鳳知微壓在門後牆上,很熟練的臂肘一橫,橫在她咽喉前,一個完全不給逃開的姿勢。
房内大聲痛哭等着甯弈來安慰的秋玉落擡起頭來,登時“啊”的一聲呆了。
甯弈眼角也不瞄她一眼,隻盯着鳳知微秋水迷蒙的眼睛,突然一低頭就去抓她掌心。
鳳知微立即讓開,怒道:“男女授受不親,殿下你幹什麼?”
甯弈緩緩縮手,眯起眼睛看着她,半晌冷笑一聲,道:“大妃,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我解釋過了,在陛下面前。”鳳知微掉開眼睛,不看他,“我覺得沒有再解釋的必要。”
甯弈盯着她眼睛,一字字道:“你丢我在馬車,任我自生自滅,就這個解釋?”
鳳知微望着他,一身紅衣的甯弈,烏發和眸子都如墨染,有種平日難見的清美風情,鮮亮得有點刺眼,他的眸子裡倒映花團錦簇的洞房,眸瞳的虛影裡,秋玉落正驚惶而又憤怒的擡起頭來。
“是。”良久她慢慢道,“你若因此怨恨我,我接着便是。”
甯弈短促的笑一聲。
随即他用肘壓着眼睛,偏着頭,聲音從肘下悶悶的傳出來,“知微,知微,你永遠這麼倔強。”
鳳知微閉上眼睛,輕聲淡淡道:“我隻遺憾那日我沒能下狠手殺了你。”
“那很好。”甯弈放開手肘,冷冷的盯着她,“我就是不明白,你說這種話的時候,為什麼從來不敢看我的眼睛?”
鳳知微立即睜開眼睛看着他,笑了笑道:“需要我看着你眼睛重複一遍嗎?”
甯弈仰起頭,低低一笑,笑聲微有些停頓,像含了苦澀的果,“算了,你願意自找折磨,我不願。”
鳳知微默然不語。
秋玉落本來趴在妝台上哭泣,甯弈拽着鳳知微進來時她怔在了那裡,用一種别扭地姿勢半轉着身子将兩人望着,她聽不清兩人對話,卻看得見兩人的姿勢和神情,看得見甯弈眉梢淡淡苦澀,看得見鳳知微深涼而又無限隐藏的目光。
這樣的兩個人。
令人覺得,天地隻在他們之間,無人可以插入。
秋玉落的臉色越來越白,手指無意識的緊緊抓住一把梳子,梳子并不尖利的齒戳進掌心,穿裂般的痛。
她不能自抑的粗重的喘息傳到鳳知微耳中,她淡淡轉頭瞥了一眼,心中無聲歎息,撥開甯弈的手,道:“殿下,這不是我呆的地方,放開吧。”
“這确實不是你呆的地方。”甯弈輕輕道,“我費盡心思留下正妃位置,你想要的卻是……天下。”
最後兩個字輕輕說出來,兩個人都震了震。
多少年分合兜轉,彼此心事都明,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直接捅破了那層紙。
鳳知微突然吸一口氣,推開他便走。
甯弈抓着她手腕一帶,鳳知微剛邁出的步子被他狠狠帶了回來,甯弈頭一低,毫不猶豫壓上她的唇。
他吻下的力道如此堅決而兇狠,以至于兩人險些齒關相撞,各自一聲悶哼。
“殿下……”忍無可忍的秋玉落終于爆發出一聲嘶喊,在甯弈低頭的那一刻,啪的抛開梳子沖了過來,“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你這樣将我置于何地……”
甯弈一轉頭,盯住了她。
他盯過來的眼神并不獰厲,墨玉般的眸子沉淵一般的深,秋玉落被那樣的眼光一盯,身子一僵。
“我置你于何地?”甯弈看了她一陣,慢慢的笑了,“你又何曾将本王看在眼裡過?”
“殿下……殿下何出此言……”秋玉落顫着聲音,滿頭珠光都在晃動,“我救了你呀……”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頓住,因為甯弈這一刻的笑意更加奇異,那樣的眼神,憐憫、譏笑、嘲弄、諷刺、不屑……看得她渾身顫抖,心若落在深淵。
“是啊,我的救命恩人。”甯弈将恩人那兩字咬得很重,“所以,我用側妃的位置,來謝你了啊。”
秋玉落怔怔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開始一步步後退,踉跄着退到牆角。
甯弈卻已經不再多看她一眼,扭過頭淡淡道:“秋側妃,聰明人都知道安守位置,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若是有誰不聰明,沒個分寸越過了界。”他指指秋玉落腳下,“你看,這三尺之地,可做眠床,自然也可以做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