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純陽本來就不喜歡楊英蘭,就算沒有潘惠儀的告誡,也不會和她多做接觸。宴會過後,他又恢複了宅在家裡修煉的日子,隻是安靜的日子沒有兩天,他就接到莫海強的消息,說是聯系好了福慶樓的當家,讓他們當面商談。
這事還在夏純陽的意料當中,真正讓他意外的是那個充當福慶樓的司機來接他的居然是半個熟人――鐘明,鐘大隊長。
和前幾次相比,鐘明的神色間難掩疲倦,見到夏純陽的時候,也隻是勉強笑笑:“夏少,請上車。莫先生和我師父都在福慶樓等你了。”
夏純陽的好奇心不重,自是不會多問為何一個警方的大隊長,居然會和道上的傳奇福慶樓扯上關系。
上車的上車,開車的開車,兩人就這麼一路沉默着。直到他們行經當初的槍擊現場……
繁華的路段,行人交織,于繁忙喧嚣中見平凡幸福。
――鐘明卻想到了那天死去的同僚以及這些天的事情。
本來去碼頭有好幾條路線可以選擇,但鐘明卻陰差陽錯的選擇了這條路。未嘗沒有借景生情這個意思。隻是夏純陽的平靜和冷淡卻出乎他的意料。既沒有表現出不安和憤慨,也沒有恐懼和仇恨,就是那麼平平淡淡的,就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和那些粉飾太平的人一樣。
鐘明知道自己沒有立場,但這些日子裡折磨他的哭喊讓他依然是忍不住開口了:“夏少,那天向你發難的那個同事死了。被狙擊手擊中額心,當場死亡。他叫王會,和我同職位……”
夏純陽連餘光都沒有給鐘明,王會有沒有死,他很清楚。甚至就連那顆子彈的軌迹他現在都能清晰的描繪出來。不過,這與他何幹?
早有預料,鐘明也不失望,或許他隻是受不了車裡安靜的環境才會繼續訴說:“王會這人,是我警校的師弟,比我遲畢業三年,我們升上大隊長的時間卻差不多。能力很強,是我們這群大隊長裡最有機會在兩三年内升到總督察的。……就是人太聰明了……人一聰明,就想走捷徑,捷徑走多了很容易就走上歪路……”
說到這裡,鐘明的聲音有點哽咽。停了一會兒,他繼續說道:“夏少,那天的事,連報紙的一個角落都沒有報道……明明開了那麼多槍,還死了人……平時那些隻要有小小風吹草動就像蒼蠅般圍過來的記者一個都沒出現……前兩天那場娛樂圈的宴會卻占據了大小報紙雜志的頭條,甚至就連社會經濟版也有他們的報道……這人與人怎麼就差那麼多呢?我不是為王會開脫,我隻是想說一個事實。王會也不過是個扯線木偶,他背後還有人。王會已經因為他的錯誤選擇付出代價了。人死燈滅……因為死得不名譽,王會已經被開除警籍了,撫恤金什麼的都沒有,甚至就連個人财産(房子)也被以受賄的名義查封凍結……他的妻子有八個多月的身孕了,現在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這件事,我們都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了結,畢竟是大人物在互相角力,而王會因為死無對證,現在背上了全責……”
似乎想到了一些氣憤的事,鐘明太陽穴跳了幾下:“有些人罔顧多年的同事情誼,三番四次去打擾王會的妻子和父母,想從他們那兒找到所謂的‘罪證’、‘口供’和‘人證’……罪證這種無中生有的東西,要多少沒有?但口供和人證卻是個難事……我能力有限,護得了他們一時,護不了他們一輩子……”
就是這一時,他也承受了不少壓力。隊裡不少隊員在這段時間裡或多或少的都受到了來自各方的打壓,有次出勤執行任務連配槍都被換成了假的……要不是他們機警,一個玩忽職守丢失配槍的過失壓下來,停職記過都是小事……
夏純陽看向這個打過幾次交道的大隊長,說出來的話依然是平靜無波的:“鐘隊,你說這麼多,有意思嗎?王會要殺我。”
“夏少,我不是那些不分好歹的人,王會的死我很可惜,但我也不會無恥到要求作為受害人的你去為他做什麼。我隻是想借你的勢,讓我能護住他的家人以及我的隊員……夏少,我隻是想做個好警察,不想卷入那些大人物的紛争裡。也不想,違背我加入警隊的初衷……夏少,我想借你的勢,求求你……”鐘明啞着聲音,低低的說道,他甚至不敢透過鏡子去看夏純陽的眼睛,生怕看了,就沒這個勇氣了。
夏純陽臉上露出幾分疑惑:“鐘隊,王會要殺我,後來卻死在他效忠的主子手上,你現在要借我這個受害人的勢去保護他的家人?你覺得我是這麼大度的人嗎?”
他是真的很好奇,這個鐘隊從哪裡來的自信和勇氣敢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難道他看起來就是一個饅頭,誰都能揉捏兩下?
鐘明覺得自己的臉火辣辣的,卻依然硬着頭皮說道:“夏少你願意為了救沈航的家人而出巨資,就連那些綁匪,你最後也放了他們一馬;為了孫國志,你願意答應莫海強的要求;為了王毅,你甚至當衆落楊英蘭的面子……夏少你是個好人……”
“哦,我是個好人所以就應該要以德報怨?你是不是漏算了最重要的事情,我幫的那些人對我沒惡意,他們還是我工作室的員工。而你要我幫的,是一個要殺我的人的家人……就算他死了,也改變不了他對我的殺機,隻不過是因為技不如人所以才失敗了。”
“但王會不是主謀!他隻不過是一時利欲熏心而已。他已經死了,但罪不及家人,他的妻兒父母是無辜的……”
“你這些話應該向王會身後的人說。”夏純陽不為所動,“從你的話來看,你也知道王會是誰的人。怎麼?是因為知道求那個人沒用?既然知道求他沒用,那你怎麼就覺得我會同意?還是我給你的感覺就那麼蠢?”
一邊說,一邊難以自已的摸摸自己的臉,他長得像爸爸,和夏正德也有幾分相似,怎麼看也不是一副蠢相啊!
鐘明急急解釋:“夏少不是你想的這樣。我隻是想借你的勢,不需要你做任何事,隻要你默許我時不時的和你聯系一下,出現在你旁邊,那些人在行事上就會有所顧忌――”
夏純陽很清晰的抛出這句話:“但同樣的,我大哥這邊做事也會束手束腳。鐘隊,人有親疏遠近,這點你應該最明白。”
鐘明一噎,滿腹的底稿都說不出來了。透過鏡子看到夏純陽至始至終沒有變化的平靜眼神,他才覺透心的冰涼。他以為夏純陽就算再厲害,也是個剛滿十六的少年人。少年人熱皿沖動,但也富有同情心。但他錯了,從夏家這種家庭出來的人,哪怕就是個十幾歲的小少年也不容小觑。不是他可以利用的……
良久的沉默,在到達福慶樓的時候,鐘明終于低低的說了一聲:“夏少,對不起。是我孟浪了。”
夏純陽看了鐘明一眼:“我接受你的道歉。”說罷,自己下車,也不等鐘明,徑直走入福慶樓。
看到人消失在福慶樓的門口,鐘明突地用力捶了一下方向盤,神色落寞的說到:“真是迷了心了……”
福慶樓不僅名字古老,就連裝潢也是古老的。和港城中心地帶的金碧輝煌以及到處是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樓不同,它和這個古舊的碼頭更加搭配,走入來,就好像進入了舊時代的大畫卷一般,帶有一種舊港城紙醉金迷的靡靡之色。而這裡人聲鼎沸更是出乎夏純陽意料之外,這樣的舊式酒樓在夏純陽的印象中隻有那些主打懷舊的旅遊城市會具備,像港城這種現代化的大都市應該連根橫梁都看不到才對,更别說現在這麼一副絲毫不遜色于其他中心地帶的繁華景象。
在服務生的帶領下,夏純陽來到最裡面的一個包間,而莫海強也早早的就打開包間門等着他。
一見人,莫海強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夏少,你來了!來來來,陸叔,這個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夏少,夏純陽,港城夏家當家人夏正德的親弟弟。夏少,這個是福慶樓的當家,你也跟着我們叫一聲陸叔就行了。”
順着聲音看過去,夏純陽一眼就看到那個端坐在圓桌旁的人,對方看起來不過四十出頭,個頭看起來不高,似乎隻有中等身材,穿着一襲老式的墨黑長衫,在莫海強魁梧的身形襯托下更顯單薄。但那人身上的氣質卻沉穩如高山大川,眼神精光内斂,流露出一種有别于旁人的感覺。
一眼之下,屬于武者所特有的氣機幾乎是同一時刻鎖定彼此。
這是繼夏久亮病房那位老者之後,夏純陽遇到的第二個内氣修煉有成的武者!
陸笙榮也想不到夏純陽也同是一個内家高手!臉上的笑意更親切了幾分,緩聲說道:“海強,讓我和夏小友單獨相處一會兒。讓其他人也不要來打擾我們。”
莫海強一臉疑惑,但卻沒有絲毫猶豫逗留:“好的,我這就出去跟大夥說一聲。”一邊說,一邊快步走出去,還順手将門也關上了。
遠遠的,還能聽到莫海強跟其他人交代不許打擾的聲音。
陸笙榮笑着自我介紹到:“我姓陸,名笙榮,内家陸氏長拳第一百零七代傳人,和你大哥夏正德是同齡之人,也就托大叫你一聲純陽了。我在家行三,你可以叫我三哥。”
夏純陽猶豫一下,叫了一聲:“陸三哥。”
對于這個稱呼,陸笙榮也不反對:“純陽,我們切磋一番?點到即止?”
夏純陽走到圓桌的另一邊坐下,也不扭捏:“夏氏純陽,以指代劍,請指教!”說罷,一招基礎劍法起手式,問禮。
二指為劍,問劍式,宛如跟稚兒嬉戲般軟綿綿平平緩緩的送出去。
隻兩個動作,卻讓陸笙榮知道,夏純陽的師承必定是名家正統,因為隻有這樣的正規宗派才會有如此講究的招式。一個出自名門正派且又如此年少就練成内氣的武者,自是讓陸笙榮再一次另眼相看。
“純陽,我陸家長拳,又稱風雷拳,你且小心了!”
陸笙榮說着一記直拳迎上夏純陽的劍指,短短一臂的距離,卻隐有風響雷鳴之聲!拳未到,拳風已經撲面而來!
這是尚未動用内氣就能達到的效果!讓一向是閉門自學的夏純陽眼睛一亮,陽氣内斂,劍指變幻,不躲不閃,迎面而上!
兩人都存心試探,都沒有使用内氣(陽氣),但出手極快,圓桌的上空隻能看到你來我往,一片的拳影劍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