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破曉晨曦映入绮窗。屋外響起鳥啼聲。燕寝的拔步床上,一隻玉手挑開帷幔,合衣坐在床邊,靜靜看了會兒薄衾裡躺着的小姑娘,起身繞到屏風後。
殿外的太監們掐着時間,想要提醒屋裡頭,快要早朝了。平日裡,都是他們前前後後為帝王更衣、束發。可今兒,屋裡多了個人,誰也不敢貿然叩門。
其實,按照宮規,帝王在臨幸完妃子、宮女後,禦前太監會命人将女子送走,以免打擾帝王安寝。可大太監張懷喜事先打了招呼,不準他們進去。想是這女子太受寵了,帝王留戀溫柔鄉?太監們各懷心思,卻一緻地想要巴結她。
而這名女子此刻睡得正熟,全然沒有自覺性。
蕭硯夕換上龍袍,走到床邊,看着臉蛋粉撲撲的姑娘,隔着薄衾拍了拍她的腰。一下不足以叫醒人,又連拍數次。
小姑娘腰肢軟乎乎的,跟拍棉花似的,還帶着綿綿音。
掌珠慢慢睜眼,臉蛋浮現兩朵紅雲,“陛下......”
一開口,聲音都是啞的。
她爬起來,揉揉眼睛,環住男人腰身,下巴抵在男人兇前,睡眼惺忪道:“我餓了,昨晚還沒吃呢,皇帝不給飯吃。”
蕭硯夕俊眉一挑,大手繞過她肩側,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掌心下肌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這小妖精就是來迷惑人心的,偏生還清純可人,也不知是裝的,還是本性流露。
但不可否認,還挺讓人上瘾。
蕭硯夕微微仰頭,瞧了一眼承塵,克制了沖動,“想吃什麼,去跟宮人說,跟朕說,難不成讓朕給你做?你得多大面子?”
“陛下會做嗎?”
“......”
怕挑釁的話語惹他不快,掌珠哼唧一聲,勾住他脖子,嬌生生問道:“陛下要将我安置在哪裡?”
總不能一直呆在燕寝。得多招人嫉妒啊。樹大招風,她可不想被世家夫人和貴女們當作靶子。
她進宮突然,蕭硯夕還來不及思忖這個問題,“先在這老實呆着,回頭讓張懷喜安排。”
“哦。”
解決完寝食的問題,掌珠松開手,鑽回被窩,乖得不行。可細細想來,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這丫頭利用完人就轉變态度,像個小渣女。
蕭硯夕磨磨牙,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臀。
掌珠轱辘進裡側,睜着一雙鹿眼看他,“陛下該上早朝了。”
她倒是清楚。
蕭硯夕搖搖頭,直起腰,“睡個回籠覺,省得夜裡沒勁叫。”
“......”
皇帝又講葷話了。
昨兒夜裡,這男人不知講了多少令人面紅耳赤的葷段子。
掌珠頭扭向裡側,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看時辰不早了,蕭硯夕沒再停留,轉身走出殿門,吩咐宮人給她單獨備膳。
金銮殿上,百官隐約察覺,帝王今兒心情不錯,至少沒有闆着一張臉。
帝王留掌珠過夜的事很快傳開。晌午時分,慈甯宮的薛公公手持浮塵,來到燕寝,笑呵呵請掌珠過去一趟,說是太後想邀請她逛園子。
禦花園内綠樹成蔭,枝桠遮擋了赫赫炎炎的暑氣。掌珠扶着太後季氏來到花團錦簇的六角涼亭。涼亭的石桌上擺着精緻茶點。太後拍拍掌珠手背,“坐吧。”
兩人坐在亭子裡吹風,宮人們站在亭子外流汗。
太後從五彩攢盒中撚起一塊核桃酥,遞給掌珠,“嘗嘗禦廚的手藝。”
掌珠接過,低頭咬了一口。
太後看這核桃酥上的小缺口,笑了一聲,“瓜子臉、櫻桃口、柳葉眉,還生了一副小蠻腰,美人該有的讓你占個遍。”
自己兒子能不喜歡麼,喜歡上這樣的,還能看上方家二丫頭?
太後頗為無奈,捏了捏額,“外頭一直在傳,方家二姑娘有鳳命,是皇後的不二人選,你怎麼看?”
這話不好接,誇贊方小嵈,顯得虛僞,貶低顯得不夠大度,中庸又顯得過于刻意。
掌珠莞爾,“臣女沒與方二小姐照過幾次面,并不了解她,不好妄議。”
對于她的回答,太後還算滿意,“你呢,想要怎樣的名分?”
掌珠搖搖頭,平靜道:“臣女不求名分,隻想留在陛下身邊。”
“這哪兒成啊。”太後揉揉她的頭,小姑娘乖得不行,讓人心裡軟了一截,“你覺得,二品賢妃,如何?”
照理兒,帝有四妃,貴、淑、德、賢,皆為二品,其上便是皇後。一後四妃,尊貴無比。
掌珠是安定侯杜忘之女,今非昔比,皇室自然不會虧待她,至少封個妃位。若說認回父親前,即便皇帝再喜歡,太後最多允她嫔位,已是對她最大的恩賜。
掌珠心一提,若是封妃,日後想離開就更難了。她又搖搖頭,“臣女不求名分。”
哪有人無欲無求的,太後顯然不信。但掌珠那點心機,在曆經沉浮的女子面前不值一提,太後根本沒多在意。
太後握住她的手,“皇室子嗣薄弱,急需開枝散葉,可陛下不近女色,為這事,予快愁白了頭。虧了列祖列宗庇佑,将你送來了陛下身邊。”
掌珠心中雀躍,視線落在太後一開一翕的唇上,隻聽她道:“予希望你能盡早懷上龍種,答應予,你可以。”
掌珠故意矜持一下,然後重重點頭,“嗯。”
太後欣慰,眼底熠熠,“予會親自幫你撫養孩子。”
掌珠顫下睫羽,翹起的唇角瞬間僵住。太後既有心允她妃位,為何不讓她親自撫養孩子?即便在戲文裡見過妃子誕下龍種,過繼到皇後膝下的,可那種情況多半是皇後無法生育,而且,那是皇後,并非太後。
掌心心裡五味雜陳,攥緊手裡的絹帕。
誰也不能奪走她的崽崽。
傍晚,蕭硯夕處理好要務,信步來到慈甯宮。張懷喜驚訝不已,擱在掌珠姑娘進宮前,陛下絕不會在酉時離開禦書房。
太後遠遠瞧見帝王走來,當着掌珠的面,打趣道:“怕予棒打鴛鴦,攆走你的寶貝疙瘩?”
蕭硯夕一愣,随即笑開。
掌珠頭皮發麻。她哪裡是蕭硯夕的寶貝疙瘩,充其量是暖床的侍妾。
蕭硯夕沒在意,淡笑着走上前,擡起手,搭在太後肩上,輕輕揉捏,“粗丫頭既不會書畫,也不會歌舞,母後喚她過來作甚?”
太後嗔兒子,“哪裡來的粗丫頭?”
蕭硯夕瞥了掌珠一眼,勾了下唇,沒有回答。
華燈初上,夜風潮濕,蕭硯夕讓宮人們離遠些,與掌珠并排走在青石甬路上。
掌珠低着頭,細數步數。
聽見細微的數數聲,蕭硯夕偏頭看過來,“在作甚?”
掌珠擡眸,迎上男人炯炯的鳳目,彎唇道:“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蕭硯夕擡起一根手指,推了一下她的腦袋,“道聽途說。”
掌珠嘟囔:“我娘告訴我的。”
提起娘親,掌珠淡淡憂傷。即便過去這麼多年,還是會介懷,會難過。
娘親希望她能活到九十九,可她卻陪不了娘親活到九十九......
小姑娘吸吸鼻子,仰頭眺望星空,喃喃道:“娘親說,星辰是凡人最終的歸宿。親人去世後,會回到星子裡,依然陪伴我們。可我不知道哪顆星裡住着我娘。”
蕭硯夕靜靜聽着,淺淺地歎息一聲,“想親人了?”
“想娘親了。”
“有機會,朕陪你回趟家鄉。”
今夜的帝王難得和顔悅色,掌珠大着膽子摟住他手臂,蹭了蹭臉蛋,“陛下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
蕭硯夕挑眉,眸含淡笑,“說說看。”
“我想要回那道免死令牌。”
啧。
無理要求。
蕭硯夕抽回手,佯裝不悅,低斥道:“放肆。”
掌珠噘起小嘴,加快了步子,擺明了在鬧小性子。擱在以前,帝王哪會搭理啊,許是杜忘立了功,心情好,才願意哄一哄他的女兒。
“站住。”
前面的姑娘停下腳步,扭頭看他,像受了委屈的小狗。
蕭硯夕走上前,伸出手臂摟住她的腰,“早怎麼沒發現,小脾氣挺剛,嗯?”
察覺男人沒有不悅,掌珠更加大了膽子,踮起腳,朝他下巴吹氣,“是陛下寵的。”
這話取悅了男人。
蕭硯夕輕笑,摟着嬌嬌人兒,漫步在夜空下。
不遠處的一衆宮人全都驚呆了,從未見過帝王這般溫和過,哪怕是曾經的太子殿下。也就掌珠姑娘本事大,能逗笑帝王。
周圍花香四溢,掌珠問道:“陛下,這是茉莉香嗎?”
“嗯。”
掌珠勾住蕭硯夕的尾指,“能陪我去賞花嗎?”
蕭硯夕發覺這丫頭變了,不僅會勾人,還總是提出無理要求。朝政纏身的帝王,有時間陪她花前月下?
禦花園。
荷花迎風而舞,鴛鴦蘭蕉羞答答耷着頭。夏蟬鳴柳,青蛙鼓腮,園中處處盎然。
掌珠倚在美人靠上,閉眼嗅着茉莉花香。蕭硯夕坐在石凳上,雙腿交疊,凝着她的後背。
張懷喜端上點心,随即退到假山石裡。
帝王好不容易龍心大悅,樂意與女子接觸,做仆人的,定是要有眼力見的。
涼亭内,蕭硯夕撚起一塊蝴蝶酥,遞到掌珠嘴邊,“多吃點。”
掌珠咬了一口,細嚼慢咽。一塊蝴蝶酥吃了半炷香的時間。
蕭硯夕将指腹的油蹭在掌珠領口處,忽而掐住她的腰,将她抱坐在腿上,“忽略朕多久了,花有什麼好看的?”
掌珠順勢依偎在男人懷裡,咬了下指尖,“陛下又不讓我仔細瞧你。”
還有理了!
蕭硯夕挑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這回呢,仔細嗎?”
男人俊美如俦,眉眼精緻,鼻子高挺,唇色偏淡,看起來禁欲又難以接近。
掌珠算好了日子,今日有望受孕,故而,撐起身子,跪在他的大腿上,在他耳邊輕聲道:“抱我回去。”
蕭硯夕扶着她的後腰,勾唇道:“興緻上來,哪裡不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