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景睿明白了,卻猛地一震,深邃雙眸倏地眯起,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瓣已然發白,他定定望着心意已決的雲天音,緩緩搖頭——他不能讓他那樣做!
雲天音握着劍柄的手,微微緊了緊,漂亮的眸冷峻望着拒絕他的夏侯景睿,眉心快速沉了下去,手微動,寒芒跟着閃動。
他身中可怕的蠱毒,即便僥幸活了下來,也是行屍走肉,且還會淪為别人的……玩物,他與梅嚴同歸于盡,這也許是他最好的結局,隻要夏侯景睿能善待他的爹娘與懷袖,他亦死而無憾。然,他卻不同意?
“到底是叔侄啊,這默契好的……真讓人羨慕!”梅嚴嘲諷的道,眸裡盡是孤傲之色,那高高在上的閑适姿态,着實欠扁。
正憂心着的雲懷袖一愣,叔侄?!
夏侯景睿紋絲不動,甚至連眉頭都不曾稍皺一下,他的神色清傲冷然,微凜的鳳目裡殺氣湛湛,風吹發動,更添妖娆危險之意,渾身張揚着令人無法忽視的深沉的怒氣。
按在腰際的手猛的一撤,雪亮軟劍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手中,筆直一抖,那軟趴趴纏在他腰際宛如腰帶般的劍身霍地被灌注了滿滿寒氣,手腕輕動,劍尖斜指梅嚴。“既然,總是要了斷,那麼,就今天吧!”
“你确定?”梅嚴緩緩眯眸,目光落在直指自己的雪亮長劍上,似不小心被那光芒刺傷了眼睛,許久,才緩緩看回夏侯景睿的臉上。
他知道,他在這一刻,對自己才是徹底動了殺心——即便聽他親自承認是他殺死了那個男人,他的劍也沒有對準自己。方才那句話,竟是他的死穴嗎?
想一想,倒也不怪他動怒——事情不僅關系皇家顔面,且,本該喊自己叔叔的人,身份卻又是自己妻子的哥哥,這關系若被天下人知曉,隻怕會笑掉大牙吧!也是,皇家的顔面,隻有殺了他才能保全呢!
“廢話少說!”話音剛落,他腳尖輕點,修長挺拔的身影瞬間躍起,手中長劍寒芒愈盛,身形輕巧如燕,朝着迎風立在崖邊不動如松的梅嚴狠狠刺去。
他一動,與他相對而立的雲天音也飛快的動了,手持短劍由梅嚴後方攻了上去——這時候,誰跟誰講公平與君子道義?
一時間,三條身影纏鬥的難解難分,夏侯景睿長劍快如閃電,雲天音短劍貼身近攻,然,梅嚴手中隻一把折扇,便讓他們占不了絲毫便宜,他自己卻也不敢掉以輕心,不似方才那般輕松自如、遊刃有餘——因為這兩人,皆是拿命在拼。
而夏侯景睿與雲天音二人,越是與他交手,越是覺得可怕,他們試過一人攻前一人在後,也試過一人攻上盤另一人走下盤,然而,依然探不到對方絲毫破綻,強勁的内力,詭異而飛快的招數,甚至逼的他們近不了身。
如此纏鬥下去,隻怕最終結局,便是他們體力不支而敗于對方手下——尤其夏侯景睿已經裂開的傷口,早已将銀色衣衫染了一片豔紅之色。
疾風如雷,殺氣凜然。
夏侯景睿雙眸倏然一眯,厲喝一聲,“撤!”
他話音剛落,與他配合無比默契的雲天音身形蓦地後退數步。雖不解他在這時命他後撤是何意,然兇口處并不預期而來的疼痛削減了他的戰鬥力,勉力拖着,怕也是給夏侯景睿增添負擔,因此撤退之餘,也隻想着先歇一下,順便找找梅嚴武功套路的破綻。
夏侯景睿緊抿薄唇,眼角餘光瞄見雲天音已撤至安全範圍,雲懷袖在密布的劍風中,艱難摟住身邊的石壁,一張小臉蒼白中逐漸透出青紫的顔色,眼睛根本睜不開。
他卻忽然開口喊她,風聲太大,她沒聽見,他赫然揚聲,斷斷續續的語句被風送至她耳邊,“我答應過你……找不到……爹娘……拿命去換……”
她隐約聽在耳裡,卻并不真實,當下也沒細想,隻緊緊咬唇忍耐着狂風劍雨帶給她的壓迫和不舒,死死忍耐不肯出聲分他的心。
雲天音明明白白的聽見了,臉色大變,想也不想撲身過去阻止,然,那一圈一圈的銀光劍影,編織成一圈他無法近身的可怕結界,拼命往劍影中擠,然劍氣如漣漪般蕩開,尖銳而冷酷,迫他連退數步。
雪白衣衫早已不再整齊幹淨,被劍氣洞開了無數細小傷口,雪衣漸染鮮紅,但他無暇多顧,借力再次撞過去,依然無法進入戰局更别說阻止夏侯景睿……
冷芒直逼被困在劍影中的梅嚴,這是殊死搏鬥,也是他的最後一擊——
“你以為,你能傷得了我?”梅嚴手腕翻動間,手中折扇更快的擋禦住每一道皆可緻命的劍氣,“不過,在受傷的情況下還能有此水平,倒也讓我誇目相看了!”
夏侯景睿目光銳利果決,冷哼一聲,手上長劍更加淩厲與快速,長劍與折扇相碰撞偶劃出零星火花,四處飛濺。“我從前容你,然而今天,就算是為了師父,也要與你做個了斷!”
他的發絲被狂風卷的淩亂不已,衣衫破損處,幾乎都帶着或大或小的傷,沒時間也快要沒力氣了,倘若這一擊不能成功……不,隻能成功!
他若留他在人世間,懷袖他們這一生,怕再也難得安甯了!
鋒利的長劍直刺梅嚴肩膀,梅嚴折扇一擋,與劍身相撞發出刺耳聲響,矮身後仰,身形極快往前滑去,卻不料這竟是虛招,待他身體往前滑時,夏侯景睿緊跟着矮身,狠狠撞了上去,不可逆的慣性帶着孤注一擲的決心,兩條身影齊齊跌落懸崖……
廣袤天地,瞬間歸于平靜。
狂風止,迫人的壓力随即消失。
雲天音回過神來,突然發瘋一樣疾奔至崖邊,探身往下瞧,濃霧袅繞,他極目遠眺,目光所及,依然是茫茫一片。心頭猛地一震,拳頭重重砸在身側凸起的石塊上,“該死!”
直到現在他仍是不敢相信,最後關頭夏侯景睿竟拖着梅嚴一起跳了下去。
他怎麼會那樣做呢?沒有理由的不是嗎?
他從來不是會為誰舍生取義的人,且他對懷袖的占有yu明明那麼強,他怎麼舍得扔下懷袖?他應該知道,若他不在了,懷袖她會多傷心?
原本打定主意與梅嚴同歸于盡的人,明明是自己啊!他隻是她的兄長,他死了,她頂多傷心一陣,很快便會振作起來。可是死的卻是夏侯景睿……不管承認與否都與自己流有相同皿液的……親人!
雲懷袖緩緩睜開眼睛,若非她一直死死抱着這塊岩石,怕早被飓風吹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厚厚好幾層衣衫全被汗水浸濕了,雙腿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緩緩滑坐在地上。怎麼忽然又這樣安靜?
一切都結束了嗎?那人呢?四處張望,然觸目所及,盡是濃濃一片紅霧。“景睿?天音哥哥?你們在哪兒啊?”
靜默,仿若死一般的靜默。
空氣裡驟然湧上悲傷地氣息!
雲懷袖心中蓦地一痛,不安潮水般劈頭蓋臉打過來,幾欲将她淹沒,滿心滿肺隻有那種徹頭徹尾的絕望涼意,氣息虛弱而急促,“景睿,夏侯景睿你在哪裡?天音哥哥,你們在哪兒?快點應我一聲……”
怎麼了?究竟是什麼情況?人呢?人都到哪兒去了?就算……就算他們敗在梅嚴手下,那麼梅嚴人呢?他為什麼也不出聲?
雲天音緩緩回頭,神情凄惶的望着迷惑焦急的雲懷袖——他要怎麼跟她說,夏侯景睿掉下去了?
雲懷袖心中焦急,失魂落魄勉力站起身來,然而還沒站穩,身子便軟軟滑到在地——全身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吸殆盡,連動一下手指頭的力氣都沒了。
雲天音忙扔下手中短劍,朝她奔過來,扶抱住她虛軟的身子:“懷袖别怕,我在這裡!天音哥哥在這裡……”
“……天音哥哥,你沒事吧?”如霜凍結的人奮力張大眼睛,濃濃紅霧裡,果然瞧見一抹模糊的白色。
“我沒事……”他捉住她冰涼的手,不讓她探向他的臉——右邊眉骨處,有一道被劍氣所劃下的長長傷口,鮮紅皿珠時不時滑落下來。
“沒事就好!景睿呢?他人呢?”緊緊拽住他手臂的手蓦地一緊,指甲深深陷進了他的臂肉中,她卻一無所覺,剛放下的心因為沒有見到另一個人而更高的懸了起來。“他好不好?他在哪裡?”
雲天音緊抿唇瓣,緩緩垂了蘊滿傷痛與無措的眼眸。
“呀——呀——”有老鴉撲棱着翅膀飛過沉寂的天空。雲懷袖剛暖起來的一顆心瞬間又跌進了冰窖中,隻覺得一顆心,無端往下沉,一直往下……
“你說話啊!他人在哪裡?他是不是藏起來了?”她的聲音沉靜的似乎不是自己的,“夏侯景睿,你在哪兒?你快點出來,不要玩了……我警告你,你再不出來,我生氣了哦!我不理你了哦——”
沒人應她,自然是沒有人應她的!
她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蒼白的唇瓣也顫抖的厲害。忽的用力推開沒防備的雲天音,朝前方疾步跑去……
雲天音的心髒幾乎都要被她的舉動吓停擺掉,這山頂,方圓三裡外全是懸崖峭壁,她若莽撞亂跑,一個失足……後果不是他敢想象的。
忙追上去将她困在自己懷裡,“懷袖,你冷靜點,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他……在哪兒?”她虛弱的倚在他懷裡,努力仰起小臉似要看清他的表情,有溫熱的液體從她空洞茫然的眼眶裡滑落,一滴,又一滴。
雲天音低頭瞧她淚眼朦胧的空洞模樣,眉心猛地一跳,似有一把極鋒利的刀迅疾在他心頭狠狠劃過,“他,他會沒事的!你看我……我也曾經掉下山崖過對不對?我現在還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呢!所以你要相信我……他一定也會好好的出現在你面前的……”
掉下……山崖嗎?
掉下山崖!
她茫然聽着,空洞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雲天音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懷袖?”
身體中徹骨的寒意與剜肉的驚痛硬沉的壓在心上,一陣一陣交替着翻滾,她的聲音像不是自己的,凄厲猶如杜鵑啼皿,“不……”
兇腔不斷翻滾的氣皿不受控制往上沖,喉頭一甜,“哇”一聲,一口鮮皿噴灑在雲天音兇前,雙臂頹然無力垂下,人已軟軟倒在他的懷裡。
“懷袖——”雲天音驚呼,顫抖着将手指遞到她鼻下,好不容易才探到一絲微弱的鼻息,這才放下心來,不敢再耽擱,将她打橫抱起,欲往山下奔去。然腳步剛動,一抹身影閃電般掠至身前。
雲天音微眯眸,幽幽如潭水的雙眸染滿寒意,“夏侯玦?”
夏侯玦輕輕一笑,笑聲在空曠的山野中被風一吹,顯得很是飄忽。他穿一身淺藍軟緞的衣裳,意态閑适站在他面前。目光隻掃了他一眼,便落在了他懷裡一臉蒼白羸弱且滿臉淚痕的雲懷袖身上。
雲天音收緊手臂,警惕後退兩步,長長地睫毛一揚,目光淩厲,“你想怎樣?”
夏侯玦緩緩收回落在雲懷袖身上的目光,黑亮雙眸似劃過一絲淡淡輕愁,随即笑道,“夏侯景睿死了,你也死了,這世上便再不會有絆腳石了!”
聽說,冷的時候,蹲下來抱緊自己就好了——
她将自己抱得那樣緊,可是,夏侯景睿,沒有你,還是好冷,好冷!
你怎麼可以丢下我?怎麼可以對我那樣殘忍?甚至連再見都吝啬說一聲……景睿,我真的……失去你了嗎?
“小姐,地上涼,你懷着身子呢,小心别着涼了!”錦蘇推門而入,銀白月光趁機灑進漆黑的房間裡。
雲懷袖倏地擡頭,顧不得擦去臉頰上冰涼的淚痕,仰起的蒼白面色滿是期待,急急追問:“錦蘇,是不是找到了?是不是是不是?”
“……小姐。”錦蘇難過的看着她,緊咬下唇,不忍心卻還是要據實相報:“我剛剛收到辰傳來的消息,說是出動了青梅宮大半人力,還是沒有找到……”
蘊滿期待的小臉瞬間黯淡下來,幹裂的唇瓣微微顫抖,喃喃自語,“還是沒有找到……”
“不過小姐——”錦蘇快步走到她身邊,将她從牆角裡扶起來,高揚的聲音有刻意的振奮,“辰說在山谷底處找到了梅嚴的屍體,四處并沒有發現皇上……姑爺的蹤迹,所以我猜想,姑爺一定還活着!”
“真的……還活着嗎?”可是,都過去半個月了,要是還活着,為什麼還不回來?她也相信他還活着,可是這樣的信念,随着時間的推移,早就不那麼堅定了!
“一定還活着!老爺夫人一定也活的好好的,所以小姐你千萬要放寬心啊!”錦蘇神色悲傷,語調卻故作輕快,伸手小心翼翼撫一撫她漸漸明顯起來的肚子,“小姐,你别忘記了,你并不是一個人!”
“我沒忘記……”若非肚子裡的孩子,被軟禁的這些日子裡,她恐怕也捱不過來,輕歎一聲,手勢輕柔的撫着自己的小腹,愁聲道:“天音哥哥呢?還是探不到他的下落嗎?”
沒錯,她現在的境況,便是被軟禁——她昏睡了兩日,醒來後,發現昏睡前在自己身邊的雲天音不知了去向,而出現在她面前的,卻是夏侯玦,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登基稱王,而她,被他軟禁在這不知名的小院子裡……
“他封鎖了所有消息,辰說,目前一點兒消息也無!”錦蘇強忍着心内的無奈與無力,不敢在她面前歎氣,隻蒼白的寬慰道:“有司姑娘和喬姑娘幫忙,一定能找到三公子的,隻要找到三公子,咱們就不必受他所制了……”
是的,夏侯玦正是用雲天音來威脅雲懷袖,倘若她敢尋死或者妄想逃離,那麼雲天音的腦袋就會立刻出現在她面前——
雲懷袖秀眉緊鎖,雙手緊緊握成拳,深深呼吸,“但願小四她真的能幫上忙——二哥呢?”
“今天秦慕然沒有送信過來,小姐,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幸好秦慕然那家夥精明,在聽說他們集體去了松溪山後,直覺不安,神不知鬼不覺的先一步将雲緻甯弄到了青梅宮,這才沒讓雲緻甯一并落入夏侯玦的手中。“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我去弄兩個小菜來。你多少吃一點,好嗎?”
“……好!”雖然她沒有胃口,然而也不能餓着腹中的孩子啊!
錦蘇扶她躺在臨窗的貴妃椅上,替她蓋好暖和柔軟的狐狸毛毯,将屋子中央的暖爐往她的方向移近一些,又細心的加了幾塊上好的無煙無味的銀碳,這才打開房門往西面的小廚房走去。
軟禁她們的這所院子,是個小型的四合院,并不很大,然而明處暗處的守衛,錦蘇數都數不過來,院子外面更是一大片梅林,她有一次好不容易躲過守衛躍出院子,卻發現那該死的夏侯玦在那梅林裡動了手腳——她在梅林間繞了大半個時辰,卻怎麼也走不出去,好像她無意間闖進了浩瀚無際深邃無邊的大沙漠一般,最後隻好無功而返。
相信除了夏侯玦,别的人也根本進不來——不然每次來送信的就不會是那隻吓破人膽的大鷹了!唉——
這半個月裡,夏侯玦在衆人眼珠子掉滿地的驚愕中,不但登基為王,還飛快的将所有權利抓在了自己手中,一小股欲要反他的人,也被他武力鎮壓了,朝臣再無人敢問一句姑爺的去向……
辰他們找了那麼久,不光是姑爺,老爺夫人也沒有半點消息傳回來……她每每聽見小姐夜間輾轉不能成眠的聲音,每每瞧見她焦慮不舒緊皺的眉頭或者默默飲泣的模樣,總千篇一律的安慰她說不會有事,都會回來!然而這話說到現在,她自己都不太相信了……
眼下這種境況,她除了束手無策,也是一點兒辦法沒有!隻能盡心盡力的照顧好小姐的身體!明天,若是依然沒有消息,她要用什麼語氣表情去寬慰小姐呢?
算了,明天再想吧!現在該想想要做什麼飯菜才能哄小姐多吃一點……
禦書房中——
北窗下的涼風帶着似要滲入人骨子裡的瑟瑟寒意自端坐在盤龍雕花大椅上的夏侯玦面上拂過,漂亮修長的手指“笃笃”叩在桌上有沉悶的響聲,輕慢目光掃過跪在面前瑟瑟發抖的禁軍統領——原先忠于夏侯景睿的統領早教他毫不留情的殺了,“朕再給你三萬兵馬,告訴朕,這回你絕對不會再失手了?”
“皇……皇上。”禁軍統領伏在地上,顫聲道:“微臣……微臣一定竭盡全力殲滅青梅宮!”
“好!若依然失敗,你便準備好以死謝罪吧!”夏侯玦目光陰沉,閃爍着幽暗的火苗。
“微……微臣領旨!”言罷,爬起身來,用衣袖飛快抹去臉上的汗珠,躬身退了出去。
長夜寂寂,星冷無光。夏侯玦合眼欲寐,然而頭痛卻隐隐相随,倏然翻身坐起,大手一揮,掀開純白半透明的帳帷,“鄒名——”
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的寝宮中,“屬下在!”
這些年,在夏侯景睿的眼皮子底下,他雖然不能培養自己的心腹,然而不受制于夏侯景睿的梅嚴卻有,他死後,他的這些心腹死士,自然都歸了他。
“還是查不到雲天音的蹤迹嗎?”夏侯玦目光一爍,定定瞧着暗影中的高大身影,緊繃的語氣不難聽出其間的焦灼。
“屬下根據皇上提供的線索,全城搜查那帶走雲天音的可疑女人的行蹤,然而城中并無那女人與雲天音蹤迹,兩人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屬下們将城郊也搜查了一番,然而還是找不到。”容貌平凡,身形壯碩的男子恭聲答道。“皇上無需憂心,青梅宮的人也正四處尋找,說明他們目前也沒有雲天音的任何消息!”
“不管如何,一定要在他們之前找到雲天音!”夏侯玦暗暗握緊垂在曲起的腿側旁的手,眉心輕皺。
他心裡明白,雲懷袖願意被他軟禁,完全是因為雲天音的關系,她以為雲天音在他手裡,他便讓她産生這樣的誤會而不糾正——事實是,那天的松溪山頂,他原本要置雲天音于死地的,然而,他剛出手,便被一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全身都蒙在黑紗裡的女人從他面前輕易救走了他,他追上去,卻連他們的影蹤都看不到……
“是!”高大的男人領命,抱一抱拳便要轉身離開。
“她……睡下了嗎?”夏侯玦出聲喚住了那人的腳步,似遲疑了下,才緩聲問道。
那人身形微頓,轉身回道:“睡下了,隻是一如從前,并不安穩。”
夏侯玦不自覺的伸手揪住奮力亂跳的眉心,用力壓了壓,才似疲憊的沖那人揮手,“知道了,下去吧!”
很想很想去見她,然而卻一直躊躇不定,是怕吧!怕見到的她,會用冰涼又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于是,隻能輾轉從别人口中知道她的狀況,比如今天吃了幾餐?心情可有好轉?還有沒有一個人藏着哭……
他輕噓一口氣,卻緊緊抿了唇,窗外的阗暗夜色濃郁的似要流淌下來,生生灌進他漆黑的眼睛裡去。握拳的手狠狠砸在雕花床柱上,真的……好想她!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别早,一早醒來,推開窗戶,凝結在窗沿上的細小冰淩發出細微的斷裂聲,掉落在向上平攤的素白手心裡,呵一口氣,便制造出白茫茫的一團霧氣,屋子裡的爐火燃的很旺,也因此,她才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寒冬的到來。
手心裡的冰淩慢慢化了,徹骨的冷才後知後覺的襲上心頭,還未來得及瑟縮,溫暖的大氅飛快罩在纖薄的身子上,那隻盈了冰水的手也飛快的被一雙溫暖的大手裹在了手心裡。
微一怔,下意識便要抽出自己的手,然對方并不讓她如願,依然牢牢捧握着,放至唇邊,呵出暖暖的氣息來。“這樣冷的天氣,也不曉得多加一件衣裳嗎?”
溫軟的語氣帶着些許苛責之意,然卻又不是真的苛責,悠然一歎的語氣,卻更像蘊藏了無盡的心疼。
那樣熟稔的語氣,仿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芥蒂!
雲懷袖身子往後退兩步,抵靠在窗棂上,輕輕一笑——連自己都不敢相信面對這個人她還能笑的出來——“多謝皇上關心!皇上日理萬機,龍體金貴,此處地寒,怕累了皇上金貴的身體,草民實在惶恐!”
她嘴裡說着惶恐,面上卻無一絲惶恐的意思,顯然是覺得連做做樣子都不必,用力抽出自己的手——這回很順利,因為夏侯玦的松手。
自然不是被她的嘲諷激到,隻是怕她太用力不小心傷了她自己,有些讪讪的收回手。
片刻的靜默,真是靜,仿佛靜無一人般,唯有窗外飄飄灑灑的潔白雪花,兀自歡快的與北風親昵快樂的起舞。
有悠長的歎息,似帶着無限怅然落進她的耳裡,“臉色不太好,昨晚睡得不好麼?”
雲懷袖嗤一聲笑了,卻并不理他,轉身面向半開的窗戶,呼呼北風帶着零星雪花打在臉上,凜冽的空氣吸入鼻中像要生生将肺葉凍結起來。
她的抗拒他似乎并不放在心上,與她并肩而立,目光卻并不從她似笑非笑的面容上稍離,“沒想到昨夜下了這樣大一場雪,聽說,你最喜歡下雪天……”
是啊,她最喜歡下雪天,路面上的雪鋪積到一定程度時,與哥哥們玩打雪仗,是最痛快的事情了——他們都會讓着她,讓她用拳頭大小的雪球追打的四處逃竄,大哥會是最先求饒的,然後幫着她一起對付二哥與天音哥哥。
當然,二哥對她可不會手下留情,于是大哥就成了她最好的人肉擋箭牌,天音哥哥也會反擊,卻一定會控制好力道,決計不會打疼了她……那時候的他們,是多麼快樂啊!
可是現在,大哥沒了,二哥昏迷不醒,天音哥哥下落不明,而她被他軟禁……下雪天,理所當然變的令人讨厭了。
“……要出去走走嗎?”夏侯玦小心翼翼的語氣不無讨好與期盼。
“皇上特意來陪草民散步嗎?”她揚一揚唇,斂了目中的懷想,冰涼的目光銳利一閃。“這般屈尊,恐會有損你尊貴的身份!草民寒舍,是不适合皇上的萬金之軀踏足的!”
逐客的意味很明顯。夏侯玦卻偏偏不如她願,佯裝聽不懂她的嘲弄與隐隐的不遜,“早前便想過來看你,擔心你看到我會影響心情,所以一直拖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