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睿對我真的很好,隻是他母妃死後,那個男人偏執的認為,是我的到來,給他們帶來了厄運。所以我在他眼裡,似乎從來便不存在,他不許我學武,他甚至不準我出現在他面前。景睿便常常背着他溜來找我,将他所學的,毫不保留的教給了我,或許是天賦使然,最後,我的武學修為竟在他之上,當然,我是不會讓他知道這一點的!”他的神情随着他的講述,也添了抹矛盾之色。
雲懷袖無法理解梅嚴口中那個男人的作為,他怎麼能将景睿母妃的死也推到梅嚴頭上呢?也莫怪……梅嚴本以為可以躲在那美好女子的羽翼下過活,誰知道她死了,還因為景睿而死——那時候,他心裡一定是怨恨景睿的。
“景睿母妃的死給你的震撼才是最大的吧?所以,你既恨景睿,但又因為他後來總對你伸出援手将你當成朋友而感激他……”這種既恨又愛的感覺,啧,不把人逼瘋了才怪!
“是啊,總結的真好!”他對景睿,早前确實是這樣的感覺沒有錯,“如果後來沒有發生一些事情,也許……”
也許他就不會做出對景睿不利的事情了?他沒說完的話,可是這個意思?“那,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景睿被接回皇宮,那男人丢下他一手創辦的青梅宮,隐匿了自己的身份,不放心的跟着景睿一起進了宮,白天他隻是景睿宮裡不起眼的掃地雜役,晚上則做回了驚煞世人的銀面修羅!他從不管我,當然,我也沒有奢望過他管我……”梅嚴微揚頭,定一定神,眸中掠過一點銳利的星火。
他沒有奢望嗎?不,像他那樣失去了所有的人,在那樣小的年紀,會奢望的,他隻是假裝自己不需要而已……
“我記得……”梅嚴微眯了眼睛,緩聲說道,“那天是我滿十歲的生日,當然,那個男人是不可能記得的,但是景睿記得,白天,在夏侯淩的監視下,他隻能吃喝玩樂,不能混出來找我,晚上又要練功……那晚他騙那個男人,說他身體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
那天晚上發生了非常重大的事件吧!重大的,讓梅嚴徹底的恨透了景睿?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悄悄翻出了皇宮高深的宮牆,我們約好在平時他教我武功的小樹林裡碰面,我等了許久,他興高采烈的來了,送了我一柄他親自命人打造的長劍,那劍很漂亮,劍柄上鑲着一枚深藍色的貓眼石,我很喜歡……”他輕歎,眼前居然浮現出那把許久沒有用過的長劍來,劍柄上雕刻的茶花,一朵一朵栩栩如生——那是景睿母妃生前最喜愛的花兒。
涼勁的山風拂面而來,雲懷袖狠狠地打了個冷顫。正在講述的這個人,怕是神思開始恍惚了吧?綜合他從小對景睿又恨又愛的心情來看,他有沒有可能已經人格分裂了?所以他有兩重人格,一重是愛景睿的,真心的将他當成唯一的朋友,然而另外一重,又是恨景睿的,因為景睿,他連最後能依靠的景睿的母妃都失去了?
那他現在,是愛景睿多一點,還是恨他多一點?啧,當然是恨的那一重人格争赢了,所以才會對景睿及她做出不好的事情來。
“然而,當我無比開心的用景睿送我的劍練習從前景睿教我的劍式時,那個男人忽然出現了!”他緩慢的聲音忽然加快了,連呼吸似都急促了起來,“他二話不說打發了景睿回去,我……”
雲懷袖也不由自主的緊張了起來,那個男人,他又怎樣傷害他了?
“師父他廢了你的武功,并且不準你再與我見面,對嗎?”一襲銀衫的夏侯景睿悄無聲息的出現,他迎風走來,目光淡淡掠過含笑望過來的梅嚴,筆直落在雲懷袖身上。
“景睿?”雲懷袖一驚,撐着石壁就要站起身來,面上的平靜如水瞬間土崩瓦解:“怎麼樣?找到我爹娘了嗎?”
“當然沒有找到!”梅嚴替夏侯景睿回答道,“就像小時候,我存心躲起來,你永遠也找不到!”
“是啊!除了我mu妃,沒人能找到你!”夏侯景睿快步走近雲懷袖,伸手扶住她,她似極疲累,整個身體的重量都依在了他身上,緊緊抓着他的手臂,焦急問道:“怎麼辦怎麼辦?我爹娘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
“我曾經想過是你,然而,我總不相信會是你!”夏侯景睿一邊輕拍着雲懷袖發顫的背脊安撫,一邊望向依然端坐在崖邊的沖他微笑的梅嚴。“如果不是親耳聽見,我不會知道,原來你那麼恨我!”
“恨?是啊,如何能不恨呢?”梅嚴輕笑,雙手随意擱在膝上,“從青梅姨死的那一刻,或者從那男人廢掉我武功并且勒令我滾的那一刻……呵呵,他是我的父親啊,然而他都對我做了什麼?我恨,我當然恨,如果沒有你,青梅姨是不是就不會死?如果沒有你,他是不是就會對我好一點?如果沒有你,比你資質更聰穎的我,是不是就會得到他的注意多一點?景睿,你永遠無法體會,當他居高臨下的用像看一條狗一般冰冷的眼神看着被他廢掉武功的……他的親兒子時,我的心裡,有多恨……”
“不但恨我,更恨師父!”他以為師父死後,他學成歸來後,他對以往所有的事情都釋懷了,卻沒想到,他一直恨到了今天。
“是啊,我恨那個男人,更甚于你!”梅嚴微微睜眸,眼角處似有晶瑩一閃,被風一吹,便消失無蹤,“我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問他明明我才是他的兒子……呵呵,你知道他怎麼回答我的嗎?他說——在他心目中,我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哪有這樣的父親啊?”雲懷袖忍不住嘀咕出聲,說自己的兒子比不上别人一根手指頭,這答案該有多殘忍,尤其是對小孩子……
“從那一天起,我便起誓,我要讓他後悔,後悔他曾經那樣對我……”梅嚴倏地站起身來,微紅的眼睛裡,滿滿皆是藏都藏不住的憤怒與……瘋狂。
夏侯景睿摟着雲懷袖的腰,下意識往後退一步,淡淡道:“所以,你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殺了他——”
雲懷袖一僵,大眼驚懼的瞠圓,望向梅嚴的方向:“你瘋了?!”
居然……殺了他自己的父親?!弑父啊,他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知道?”梅嚴似有些疑惑的挑眉看過來,那件事情,他以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景睿是如何知道的?
“師父死後不久我便開始懷疑了,表面看起來他是被江湖上别的仇家所殺,然而江湖中,有幾個人能傷到師父?沒多久,你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你學成歸來了……”這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情?“所以,我沒有張羅替師父報仇……我知道,若他不願,你根本傷不了他!”
“哈哈……”梅嚴仰天大笑,高舉雙臂無法自已的模樣,直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景睿,你錯了——他死,不過是因為他技不如人!你以為他當真會對我手下留情麼?你錯了,我在他眼裡,從來就隻是恥辱與污點,如果不是青梅姨,你以為我能活到現在嗎?我這條命,到底是青梅姨保下來的,你還不明白嗎?”
“師父他是不善于表達的人,梅嚴,你真的錯了,你不是恥辱與污點,師父他不善待你,隻是因為他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夏侯景睿不動聲色的安撫情緒已然失控的梅嚴。“他其實……”
“你想告訴我說,他其實是愛我的?景睿,不要跟我開玩笑!他如果是愛我的,不會二話不說廢去我好不容易才有的修為,不會冷冰冰的叫我滾,從此不準再出現在你們面前,愛?他一輩子最愛的人,隻有青梅姨跟你而已——”這樣的事實,早在他還那麼幼小的時候就明白了。
那個……改變他一生的夜晚!現在回想起來,仍然覺得做了一場冗長又恐怖的噩夢。那天夜裡,記憶力隻有疼痛,不管是宛如被打散了全身骨頭的身體還是流不出一滴眼淚的眼睛,亦或是,瞬間被仇恨填塞滿的心……
他記得他是怎樣爬出那片小樹林的,他記得他好幾次痛暈之前對自己發的毒誓,他記得……總有一天,他要讓那個男人知道,他比景睿更強,不管哪方面。
他不是親自教習景睿嗎?好,他一定會練就一身比他更厲害的功夫回來!他不是教景睿韬光養晦靜待時機麼?行,他也沉潛着等待爆發的時機!他不是告誡景睿說唯有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才能保護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嗎?好,他發誓總有一天,他會将景睿從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拉下來……
瞧,這一天來的這樣快。
“上一輩的恩怨,我想并沒有我們置喙的餘地!”夏侯景睿如何不知道當年師父對梅嚴的态度,然,不管怎樣,師父是他最敬的人,而他是師父的兒子,所以即便他懷疑是他殺了師父,他也狠心沒有追查。一味的縱容,終于将她與她的家人也給連累了!
低頭瞧一眼仍是不敢置信瞪着梅嚴的雲懷袖,幾不可察的輕歎一聲,大手輕撫着她的發頂心,低聲安慰道:“不要擔心,我猜梅嚴将你爹娘藏在這山上了,但是在什麼地方,我還不能确定,我們拖着他,等你天音哥哥發出訊号……”
天音哥哥也來了?她緊緊揪着他兇前的衣裳,“要是找不到怎麼辦?”
“不會找不到的!”他用力抱一抱她,似要借此動作将力量傳遞過去,“我答應過你,若是找不到你爹娘,我會拿我的命去換他們回來!”
“你不要胡說……”心尖沒來由的一顫,“你也不準有事——”
“怎麼會?我們可都是當局者啊,誰能置身事外呢?”梅嚴冷笑,目中鋒芒盡現——他們兩人之間那看似正喁喁情話的情景,讓他本微笑的面上,霍地罩上冰凝寒霜。“你難道沒有覺悟嗎?上一輩的恩怨,已經禍及你我了,誰也别想做個旁觀者!”
“那麼,雲家與此事又有何幹?”夏侯景睿擰眉,他俊美的容顔滿是凝重,深潭般的眸沉靜從容,“你恨我,沖着我來便是。雲家二老确實年事已高,經不起這番折騰,你放了他們吧——”
“我隻是将他們藏了起來,你找得到,帶他們走,我絕不會阻攔!”梅嚴攤開雙臂,冷冷一笑。“你若找不到,那麼——四姑娘,明年今日,便是他們二老的祭日了!”
“梅嚴,你敢——”雲懷袖氣極跳腳,眉心直跳,心下幾乎要沁出皿來,下唇上清晰烙着一排整齊的牙印。
“梅嚴,我從沒有預期,我們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夏侯景睿緊緊摟着欲要沖過去砍人的雲懷袖,擡眸靜靜望着那張疏狂明朗的面容,“即便現在,我仍是不敢相信,你會這樣對我!”
是,他搶了他的父親,或者因為他他受到了傷害,然而,他對他不夠好嗎?他盡全力的彌補他,他一點兒感覺也沒有嗎?
“景睿,對你做出這樣的事情,說真的,連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梅嚴微笑以對他眸裡的沉重與不解,“我腦子裡總有一個聲音,瘋狂的在鼓噪,我必須打敗你,必須讓所有人承認,我比你厲害!”
隻要有人肯定他比較厲害就行了嗎?迫切的希望自己得到世人的肯定,這梅嚴,心裡其實是很自卑吧?除了愛景睿或者恨他,他心裡,其實一直都很羨慕他?因為景睿有人肯定,而他,并不能得到任何人的肯定?
也是啦!被自己的父親都能貶成那樣,唉……哎唷,她有沒有搞錯啊?現在是為綁架她雙親的綁匪表示同情憐憫的時候嗎?
“你比我厲害,這本來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夏侯景睿從善如流的說道,“從小,我教你招式,再難的動作隻要演示一遍,你立刻就能得心應手的耍出來,你心思缜密,看人看物從來不會失了準頭……”
“你說了不算!”梅嚴含笑截了夏侯景睿的話,微一低眉眼,輕笑道:“其實,很久以前我便想同你比試一番了,我知道那男人将他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你,并且,聽人說你青出于藍更甚于藍……咱們不妨比試一番?”用真材實料來說話。
“如果你一定要,我答應!但——”夏侯景睿眉心微沉,眸裡的神色卻更加沉重了,“請你先放了無辜的人!”
“一碼歸一碼!”梅嚴搖頭,優雅笑着,目光緩緩下移,停在夏侯景睿左邊兇口上:“我說過,你要能找到他們,我絕不會阻攔。跟你我的比試一點兒關系也沒有!當然,我也不會趁人之危——我知道你的傷還沒有痊愈,所以,比試的日期往後順延,直到你痊愈了為止!”
“所以?你的根本目的,便是為了跟景睿比試?”雲懷袖蹙眉叫道,風大太,她整顆腦袋都埋在他的懷裡,大叫的聲音聽起來,便成了有氣無力的悶哼聲。“你有沒有搞錯啊?你要找他比試,你光明正大的挑明了不就得了?你拉上我雲家,綁架我爹娘,甚至壞心眼的讓我一個人上來這山頂你什麼意思啊?”
吃多了撐的是嗎?神經病啊他!
“呵呵……”梅嚴聞言,笑的更歡暢了:“我不光要在武藝上赢他,這裡……”
他伸手指一指自己的腦袋:“也不會輸他——這一路下來,直到現在你才知道一直是我在背後操控這一切,景睿,你說……我赢了嗎?”
“你赢了!然而,你萬不該拿雲家人來與我較量!”夏侯景睿平靜的說道,銀色衣袍高高揚起,緊緊纏裹着懷裡的小人兒,“或者在你眼裡,他們隻是你棋盤裡的棋子……”
“别忘了,最開始的時候,他們在你眼裡,可同樣也隻是一枚棋子啊!”梅嚴打斷他,意味深長的看一眼他懷裡的雲懷袖,說那話的意思,不言而喻。“說起來,我原本并無意動他們的,然而,他們與你的關系……我若不用,又實在太浪費了。你知道,我從來便是一個不提倡浪費的人——”
“你不利用他們,反倒還對不起你了是嗎?”這什麼邏輯論調?她雲家人天生就是給他準備好供他利用的?神經病也不是這樣神的吧!“那麼多人供你利用呢!夏侯玦,他心甘情願讓你利用他吧,那你就好好利用他啊,你做什麼連我雲家人都不放過?”
“你又怎麼知道,你雲家人不是心甘情願被我利用的?”梅嚴挑眉瞧她隻露出半張忿忿難平的小紅臉——他想,那一定是被自己氣紅的吧!
“你開什麼玩笑?”他們家人又不是腦袋短路,心甘情願被人當成棋子使?
“你真以為你大哥是被我或者夏侯玦殺死的?”梅嚴哼哼一笑,懶懶開口。
“……你想說什麼?”雲懷袖緩緩直起身來,森森開口,齒間迸出的語氣清冽如冰。
“你自己早就猜到了不是嗎?你大哥,他自覺愧對先皇所托,願意以死謝罪……隻是沒料到,他甯死也不肯将兵符交出來,倒真是一條铮铮硬漢!”他輕歎,本該是沉重的語氣,語音卻顯得太過漫不經心無關緊要。“你說,這樣的機緣,這樣的巧合,我若放着不利用,對得起我自己嗎?”
“所以,我大哥他……根本就是被你們逼死的?”因為他們知道大哥的軟肋,知道大哥剛正不阿與誓死效忠的堅定不移的性格,所以他們利用他對夏侯淩的愧疚生生逼死了他,太過分太……可恨了!
“你還不明白嗎?這種情況,我們不逼他,他也會死的,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而在那個時間段死,便成了他棋盤上的那顆名為‘卒’的棋子。
“那麼我二哥呢?他根本對一切毫不知情?”對一個毫不知情的人下毒手,他又要給出怎樣的說法?
“你太小看你二哥了!他很聰明,若我不先下手,他便與景睿聯手了,那麼後面那一場令景睿吃足了苦頭的誤會戲碼又該怎樣上場呢?”他唇邊的笑容漸深,卻平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目光重又落到緊抿薄唇毫無表情的夏侯景睿身上。“在賭坊裡,我故意拿她來試探,其實不止是在探夏侯玦,我還探到了她對你的重要程度!”
他頓一頓,在夏侯景睿倏然變的難看極了的面容下,繼續道:“你也是曆經了不少事情的人,随随便便什麼人或者物,根本不會令你動容半分,然而,那天在賭坊裡,我一見你的态度神情便明白了,這世上,唯一能傷你的人,怕也隻有她而已——瞧,我果然沒有料錯呢!”
“要賞你幾個掌聲嗎?”還樣洋洋得意?雲懷袖忍不住冷哼。摟在夏侯景睿腰間的手忍不住使勁兒捏了下他的腰側肌肉——這死人,那天明明在賭坊裡頭,還跟她裝什麼都不知道?
夏侯景睿并不阻止她行兇,反正她也不會真的捏疼了他。撫一撫她的後背,安撫她無聲的抗議。沉靜的雙眸依然落在梅嚴身上,“是因為我開始懷疑夏侯玦了,所以你才會給我那樣的觀察結果?”
“兩個目的——”梅嚴清清嗓,舉了兩根手指頭,“第一,是警告,警告夏侯玦他已經被懷疑了。第二,你有着什麼樣的心思,我很清楚,既然你已經在懷疑他了,并且深知樓下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我順水推舟說他的确有問題,這樣,既撇清了我,也……”
“也将我往錯誤的道路上引了過去!”夏侯景睿點頭,表示明白。“我還有一個問題,梅先生你能否幫忙解惑一下?”雲懷袖好容易平息心頭高漲的怒火,故作平靜的姿态。
“請問——”梅嚴好紳士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你這麼快就玩夠了嗎?”所以忍不住對他們公布了答案?
“一盤棋下太久,覺得太無聊了些!”他淡淡一笑,眸裡卻似有濃郁的惆怅一閃而過。“所以想提前結束了!”
“你總是這樣随性的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嗎?”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怒火又教他這番雲淡風輕的言詞惹得飚了出來,他到底是憑什麼?憑什麼以為全世界的人都該被他愚弄利用?哦,他想玩的時候胡亂弄一盤棋出來?他不想玩了,不耐煩了,覺得沒意思了,于是喊停了?他以為他是誰啊?
“不不不——”梅嚴搖頭否認,她的怒火,似乎讓他很開心,“有些人,我還不稀的玩弄他們呢!”
雲懷袖幾乎要吐出一缸皿來——“敢情被你抓進棋盤裡的棋子,還要對你說一聲‘榮幸’嗎?”
“哈哈哈……四姑娘真是可愛!”梅嚴朗聲大笑,即便聽出了她話裡的諷意,他也不惱,兀自笑的很開懷,笑夠了,才一本正經的對她說道:“如果他們肯說,那麼我便也受之不愧了!”
存心要教她吐出一缸皿來!雲懷袖氣的雙眼發黑,嘴唇直哆嗦,“……見過變态的,還真沒有見過你這樣變态的……”
“多謝四姑娘稱贊!”梅嚴嬉皮笑臉的彎身作揖。
這是……稱贊嗎?他怎麼能沒臉沒皮到這種程度?
夏侯景睿安撫的拍一拍幾乎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雲懷袖的腦袋,剛想說點什麼,然而一抹雪白身影閃電般的掠了過來,快速攻向崖邊的神情閑适的梅嚴。
“把我父母交出來——”嚴厲的低喝,淩厲的掌風帶着勢如破竹的迫力直攻梅嚴的罩門。
“天音哥哥?”雲懷袖一驚,拼命瞧着紅霧裡快速過招的兩條模糊身影,“怎麼辦怎麼辦?他沒有找到爹娘他們……他到底将他們藏到哪兒去了?”
夏侯景睿隻能蒼白的安慰她不要着急,深邃的雙目瞬也不瞬的望着面前難解難分的兩條身影,緊蹙的眉心凝滿擔憂,雲天音一開始便占了下風——他太憤怒,然越是憤怒,招數便越是着急,何況他還隻攻不守……
眼下他已經拼盡了全力,然而梅嚴……卻仿若玩耍一樣輕松自如……
眨眼間,兩人已經交手數百招!雲天音不要命的攻勢隻是暫時絆住梅嚴,再加上他的隻攻不守,更方便對方尋破綻——夏侯景睿暗暗心焦,雖然兩人交手快的讓旁人根本看不清楚激戰的兩條身影誰是誰,然而他卻連梅嚴的每招每式都看的清清楚楚——強大,精妙,更可怕的是,他看到現在,也尋不到他一丁點破綻。他如織的掌風,仿若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
就算他與雲天音聯手,怕都沒有勝算的可能。
“你連我調教出來的夏侯玦都打不過,确定這回能赢我?”梅嚴遊刃有餘的一一化解雲天音淩厲而緻命的攻擊,倏地拔高身子避開他那一腿“橫掃千軍”,身形宛如蛟龍一般靈活,猶在空中,疾沖下來時,拍出的掌風對準了雲天音的天靈蓋。
已然動了殺招!
雲天音咬牙,向來溫潤的目光此時如矩,他本在掃出那一腿後緊随着梅嚴躍了起來,而梅嚴卻反而急沖下來,閃電般的速度,他若避開,也隻能避過緻命位置,而硬拼——
不過電光石火一瞬間,雲天音似已做出了決定,他沒有退開,反而迎身而上,迅速拔出袖中短劍,劍尖直指梅嚴兇口,劍若似雷,轉如電閃……
狂風卷過,一地蕭殺!空氣緊張的似都凝固了起來,仿佛天空忽然塌了下來,重重壓在每個人的心上,那種窒息的迫人感覺,比讓人直接一劍結束了性命還可怕——
“不可——”夏侯景睿瞧出了雲天音欲要與梅嚴同歸于盡的決心,蓦地出聲,嗓音緊繃如即将斷掉的弦,松開雲懷袖,人已化作一道閃電飛撲過去,于千鈞一發之際,用力撞開了拿命相搏的雲天音,堪堪避過了梅嚴辛厲狠辣的掌風。
雲天音被突如其來的力道猛地撞開,他身形飄逸,即便在半空中,也很快穩住了身形,純白衣衫盛放如蓮,緩緩落于地面。
他的臉上,有張揚而駭然的殺意,鋒利雪白的劍尖斜指夏侯景睿,冷聲道:“這是我雲家的事!”
言外之意,他閣下最好少管閑事。
夏侯景睿微眯一眯眼,盡量忽視兇口處傳來的灼痛感,估計傷口又裂開了——那傷是他自己刺的,當時的憤怒讓他根本無暇顧及傷口的深淺,再加上三不五時的裂一裂,秦慕然每每替他處理時,總不耐讓他早死早超生……
平靜望着雲天音,立于懸崖的三人,莫名形成了一種對峙的三角局面,輕歎一聲,淡淡道:“懷袖就在這裡,你以為,她若知道你方才的決定……”
懷袖已經失去過雲天音一次,而這次,倘若真讓她眼睜睜的看着他死在她自己面前……她承受不住的。
他很明白,雲天音在她心裡有多重要。雖然,他的明白總是讓他吃心不已,然,他卻無法眼睜睜瞧着懷袖再次傷心崩潰。
雲天音下意識的望向焦急望向他們這邊不停跺着腳的雲懷袖——她每每擔心或者焦慮的時候,總會無法控制的跺腳,面上的駭意緩緩斂了起來,卻依然肅穆凝重,看向夏侯景睿,并不開口,然那眼神,卻明明白白傳達了某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