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蕭绾心從鳳寰宮回到柔儀宮,見到四下沒人了,這才低低向小德子道:“小德子,我吩咐你送去華陽宮的東西,你可都按時給送過去了麼?”
小德子垂着腦袋恭順道:“啟禀昭儀主子,小的都是按照昭儀主子您的吩咐,每隔十五天就給華陽宮德妃娘娘送一些好的吃食和衣裳。畢竟,德妃娘娘失寵已久,咱們也不能做得太顯眼了,稍稍接濟一點就是了。”
蕭绾心點了點頭,這才稍稍放心一些,道:“你做的很好。我雖然有心幫襯着德妃,可是這未央宮中人多眼雜,咱們也不能做的太明顯了。唉,德妃,她終究是可惜了……”
這個時候,卻是壁珠在一邊道:“二小姐,壁珠就不明白了,您與德妃娘娘并無交情,怎得對德妃娘娘這樣好?”
壁珠嘟了嘟嘴,不禁道:“雖然德妃娘娘侍奉皇上的時間最久,又是在德妃一位。可是奴婢隐約聽别人說着,德妃娘娘的日子過的可是連得寵的家人子都不如呢!二小姐您卻是正得盛寵的昭儀,何必為了這樣的一個妃嫔而籌謀呢?”
蕭绾心略一挑眉,隻是緩緩開口道:“壁珠,你想說什麼?”
壁珠垂下腦袋,掰着手指道:“奴婢隻是想,德妃娘娘要恩寵沒恩寵,要家世沒家世。雖然德妃娘娘伺候皇上的時間長,可是奴婢瞧着,皇上對于德妃娘娘的境況不應該不知道,可是卻也由着這麼做了。奴婢覺得,二小姐如此為了德妃娘娘,實在是不值得……”
蕭绾心也不回答,隻是疏懶地開口道:“壁珠,我有些疲乏了,你快去把桃夭香粉點上吧。”
“是——”壁珠低低地應了一聲,趕緊便去了。
這個時候,蕊珠為蕭绾心小心翼翼地捶着腿,低低道:“二小姐,終究是顧及着那一日的一面之緣麼?”
蕭绾心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低低道:“其實德妃也是個可憐的女人。雖然在四妃一位,可是日子過的卻是連得寵的家人子都不如。德妃一無恩寵,二無子嗣,家裡頭又是早早地就破敗了。這麼多年,也實在是……”
“啟禀二小姐,奴婢聽聞,德妃娘娘似乎曾有有孕。”蕊珠垂眸道。
聽了蕊珠的這一句,蕭绾心不禁驚愕道:“你說什麼?德妃娘娘——曾經有孕?”
蕊珠低低地開口道:“是。奴婢聽聞,德妃娘娘是最早一批伺候皇上的。當時德妃娘娘天真爛漫,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那時的德妃娘娘容貌雖未長開,卻也是十分出挑。聽說,德妃娘娘還不到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有孕了。”
蕭绾心是知道的,德妃久居華陽宮,并無子嗣。想到此處,蕭绾心不禁心中一沉,道:“那,孩子呢——”
“孩子沒有了。”蕊珠咬了咬牙,低低道,“畢竟時間有些久了,所以奴婢也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就突然沒有了。不過,奴婢聽說,德妃娘娘當年懷着的,可是一對已經成型的男胎呢!”
“兩個皇子?”蕭绾心隻覺得後脊一涼,胃裡頭便是翻江倒海。
壁珠橫了一眼蕊珠,厲聲喝道:“蕊珠,你好糊塗!二小姐眼下懷着身孕,哪裡聽得了這樣的腌臜事情!快别說了!”
而蕭绾心卻是無力地擺擺手,示意蕊珠繼續說下去,道:“那後來呢?”
蕊珠也不管壁珠,隻是低低道:“後來德妃娘娘驟然失子,可是皇上卻沒有過多憐惜。雖然那一對男胎已經成型,可是皇上卻似乎并沒有在乎這兩個孩子。前頭仁孝皇後的大皇子也是早早就沒有了,可是皇上卻在皇家族譜上記載了仁孝皇後曾經生育了大皇子,隻是不幸未能安穩降生罷了。至于德妃娘娘的兩個皇子,便隻是宮中秘聞,鮮有人知罷了。”
蕭绾心不禁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低低開口道:“在這後宮之中生育孩子,怎的就是這樣的艱難……”
蕊珠卻是緊緊地握住了蕭绾心冰涼的雙手,溫然寬慰道:“二小姐,請您放心,我與壁珠就算是拼盡性命,也會護二小姐和腹中的孩子周全的。這樣的事情,一定不會落在咱們頭上。”
聽得蕊珠如此一說,小德子也趕緊跪下道:“小的的心意與蕊珠姑娘、壁珠姑娘都是一樣的。請昭儀主子放心就是。”
蕭绾心不禁心中一暖,溫然道:“好了,地上涼,可别都跪着了。你們的心意我都已經知道了。有你們在,又有皇上的庇佑在,我相信,我一定會順利誕下我的孩子的。”
而這一邊,慕容景天在陪着皇後用過晚膳之後,便在書房裡随手拿出了筆墨寫字。皇後也不多說話,隻是小心翼翼地在一邊伺候着。
其實帝後之間,難得有這樣恬淡的時光。慕容景天也不說話,隻是淩空揮毫,随手便寫出了“儀昭淑慎”四個大字。
皇後見了這四個字,不禁溫然笑道:“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皇上的意思是,女子要和善謹慎,以保儀德。”
慕容景天淡淡飲了一口茶,道:“皇後倒是頗通詩書的——”
皇後行了一禮,溫然笑道:“若是論起詩書,柔儀宮宸昭儀自然算是拔尖的。隻是棠梨宮的純嫔似乎在詩書方面更勝一籌。”
皇後頓了頓,旋即道:“眼下宸昭儀懷有身孕,不宜侍寝。皇上雖然寵愛宸昭儀,可也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和宸昭儀腹中的皇子。皇上若是得空,不如常去其他年輕的妃嫔處走走。臣妾瞧着,蕭貴人、徐才人,還有純嫔都是很不錯的。”
慕容景天淡淡含笑,道:“朕也是念着宸昭儀年輕,如今懷的又是頭胎,她難免會覺得有些害怕,所以朕便多陪了陪她——皇後總不至于吃宸昭儀的醋吧?”
皇後婉然一笑,道:“怎會?後宮之中許久沒有新生兒的啼哭聲了。如今宸昭儀懷有身孕,乃是大喜之事。臣妾身為後宮之主,自然是最高興的。”說罷,皇後一字一頓道,“皇上的庶子就是臣妾庶子,都是一樣的。”
“那就好——”慕容景天懶懶道,“既然如此,這‘儀昭淑慎’四個字,朕便賜給皇後了。”
皇後喜不自勝,趕緊接過了,行禮道:“臣妾多謝皇上恩典。”
慕容景天也不示意皇後起身,隻是淡淡道:“你我夫妻,何必如此生疏。”說罷,慕容景天又是揮筆,寫下了“柔嘉肅靜”四個字。
慕容景天瞧了一眼皇後,問道:“皇後,你覺得,這幅字朕适合送給誰呢?”
皇後想了想,懇切道:“臣妾愚笨,猜不透皇上的心思。隻是,鹹福宮嘉夫人性格沉靜,冷熱相宜,且如何嘉夫人已在夫人一位,位份更勝從前,也是擔得住皇上的這幾個字的。”
慕容景天淡然道:“嘉夫人麼——她是伺候朕多年的老人兒了,倒是不錯的。隻是,皇後難道不覺得,若是放在以前,華陽宮的德妃也擔得住這幾個字麼?”
“德妃?”皇後聽得慕容景天驟然提及德妃,不禁驚愕,讪讪道,“皇上,德妃避世已久,皇上怎的想到她了……”
慕容景天懶懶道:“這宮裡的人雖然越來越多,可是你們幾個長久以來跟在朕身邊的,朕也是沒有忘記的。德妃……德妃雖然避世,可是她畢竟是朕的妃嫔。既然是住在這未央宮裡,那便是死都出不去了。朕又何必事事都斤斤計較呢?”
皇後隻覺得渾身都汗涔涔地,低低道:“是……”
慕容景天淡淡道:“以前,德妃的确是做過一些不該做的事情。不過,都過去那麼久了,德妃雖然不算老,可是這麼多年折磨下來,身子早已經是微如殘燭,朕又有什麼看不破的。”
皇後微微一愣,複而失笑道:“是……”
慕容景天随口飲了一口茶,淡淡道:“粹妃,朕已經打發她去皇陵了。身在朕身邊伺候,就不能不醒着十二分的精神。朕的身邊,絕不容許有為别的主子效勞的人!”
皇後連連道:“皇上說的極是,實在是粹妃自己咎由自取。想着買通皇上身邊的内監,窺探皇上的聖意……”
慕容景天隻覺得心中泛起了一陣厭惡,勉強道:“罷了,朕也不想提了。對了,皇後——”
慕容景天眉心微微一動,旋即道:“朕聽說過了這個冬天,德妃的身子就已經不行了,皇後你是後宮之主,德妃有好歹是四妃之一,也不能不顧及皇家的顔面。等你有空兒了,就去華陽宮瞧一瞧德妃吧。”
“德妃……”皇後微微沉吟,道,“德妃已經多年不曾見到過皇上了。德妃時日無多,皇上難道不去瞧瞧德妃麼?”
慕容景天微一蹙眉,道:“德妃當年做出了那樣的下作事情,朕說過,與她死生不複相見。朕又何必去華陽宮染塵,違背自己的誓言呢?皇後,你自己去就好了——對了,别帶上别人。這畢竟是宮中秘事,皇後你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皇後一凜,複而垂首道:“是,臣妾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