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赤紅浪潮
到底年紀還小,火|槍的後坐力對艾麗卡來說太強了。
她的手掌因為沖擊變得麻痹,等茉莉的雙手失去力道,握不穩的槍|支自然就落在了地上。
失溫的手從那道縫隙裡無力的倒下來,艾麗卡靜靜的在這具不可見的屍體前站到太陽下山,最後蹲下身,把那塊不知何時落在地上的藍寶石撿了起來。
她将寶石放在茉莉已經冰涼的掌心,艱難的把她有些僵化的手指掰成合攏的姿勢,最後在泛着青的拳頭上拍了拍。
“這個,給你賄賂冥府諸神用吧。”
所以十三年後,當艾麗卡宮通過兩道狹窄的栅欄,看到一個同樣被束縛着的少女時,哪怕她并不是最符合美【即艾麗卡宮本人】的黑發藍眼,但她依舊留下了她。
漢庫克和艾麗卡記憶深處那個叫茉莉的女孩子一樣,黑色頭發、黑色眼睛。
不同的是,那女孩隻能做一朵花,枯死在無人問津的牆角,照到了一縷陽光就會覺得此生無憾。
而十三年後的籠子裡,裝的是世界上毒性最劇烈的大蛇。
茉莉的死代表着一個階段的結束,不知道是因為曆史轉折點這種詞,還是因為女孩子死前的笑容催眠性的讓她衍生出了無關的使命感,但是那一天,哪怕套着一副三歲的殼子,也不妨礙艾麗卡産生什麼宏大的目标。
算起來也不是宏大。
她隻是不想再有人,說出【死掉比活着幸福一萬倍】這樣的話,也不希望這個世界上,有個地方讓人覺得死掉才是解脫。
但這并不容易――想要動搖執行了八百年的制度、更改祖先二十王定下的秩序,算起來也不輕松。
那一天夜裡,兒戲一般的說着“因為泡泡不好看所以不戴”的小姑娘,撥通了祖父的電話蟲。
她說:“我想,做個不戴頭罩的天龍人。”
――放棄标志性的裝扮、和自由特權的生活方式,作為天龍人這個群體的代表,出面執掌權柄。
對大多數的天龍人來說,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從種群的角度來講,要背着這樣一幫坑貨飛,負責當翅膀的那個人,也必須特别厲害才行。
從小到大基本就沒見過一面的老人家咳嗽了兩聲,冷淡的問了一句:“是嗎?”
圓軟的童聲有些猶豫的回答說:“……是。”
不過到了她全權做主的時候,聖地裡這幫同族,大概就隻能在地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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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哥爾羅傑上處刑台之前,艾麗卡一直以為自己可以走平和奪|權路線,變成一個戰鬥力足夠服衆的強者,繼承五老星的座位――然後先把自家的糟心事理清楚。
為此,她努力了八年,把自己活成了一台精密的機器,計算着這副廢物身體的上限,做着最大限度内的所有準備――
然而擁有霸王色的哥爾•羅傑用一段話徹底改變了世界的格局。
艾麗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這一覺睡醒,她大概知道所謂的命運轉折點,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假設她本身就是命運的一部分,那麼她的所作所為,遲早會造成足以影響世界的結果――因為她的一時疏忽,對一個不值得的人懷有了不切實際的尊敬和看重,導緻了那樣一個本該死掉即終結的男人,成功的把全世界都拖上了他劃好的舞台。
這個轟轟烈烈的大海賊時代起始于海賊王的野望,但同時也得助于天龍人難得的好心。
――要是當時用布條或是直接剪掉他的舌頭就好了。
克斯莫羅•艾麗卡曾經說過哥爾•羅傑是無罪的,但是從他說了那番話開始,這個男人就是世界上最窮兇極惡的罪犯!
在這個大海賊時代,每多一個人死于大海或是死于海賊之手,哥爾羅傑身上就多一份罪孽,而同樣,因為無用的情緒給了這個男人機會的艾麗卡宮,也是有罪的。
兩個月後,紅土大陸的南端某補給島嶼。
傍晚時,以赤犬為首的海軍們,剛剛結束一次驅逐海賊的戰鬥。
這個補給點上隻有一個小鎮子,鎮子裡的人年紀都大了,面對海賊的炮轟隻能藏在村子後的山裡,哪知道因此反而躲過了屠殺,隻是他們沒來得及帶走的糧食和用品,都被海賊當做物資卷走了。
這座島,大概是艦隊沿途走來最和平的一個了。
他們遇見的性質惡劣點的,比如之前停靠的某些小補給點上,海賊就給海軍們留下了一地屍體,再過分點的臨走放把火,燒幹淨了一了百了,海軍最後連民衆的屍體都找不全。
碼頭邊,一座精緻華麗的遮陽傘下,艾麗卡宮正披着厚毯子休息。
她看着手邊的地圖,研究着這座島的位置,最終下了決定,回去提議海軍在這裡設立一個巡防駐紮點,最起碼四海要劃出五層可以相互呼應的縱深駐防圈,才能扛着住這個【畫面旗子就敢下海做賊】的混亂時代。
一位看着就很熱情的老婦人端茶水過來,還擺出來了一小盤點心。
老人家表現的有些局促:“非常感謝您的幫助,我們這裡确實也……”
“不需要感謝我。”艾麗卡笑着說:“無罪的平民本身就該受到保護,你們受到傷害就是守軍失職,給些補償是理所當然的。”
“那也要感謝您才好呢,有食物我們這些老家夥才能撐下去,您還送來我們這麼多東西――”
“這隻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艾麗卡打斷了她的話:“無罪者受害必須有補償,但有罪者一定要被懲罰,如果我在海上看到你們做了海賊的兒子,我還會多送你們家一顆子彈。”
說完,無視老人家陡然黑下來的臉,艾麗卡若無其事的接過茶杯吹了吹熱氣,非常客氣和善的笑了:“希望到時候……你們也能這樣善解人意,不要客氣的收下才好啊。”
在鎮民的怒視下淡定的喝完了茶,艾麗卡旁若無人的站起來,任由侍從幫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倨傲卻合乎禮儀的點了點頭,一甩鬥篷,走了。
小鎮的港口直對着主幹道,一路上全是被火炮轟的零落四濺的建築物殘渣,大塊的石頭已經被清幹淨了,鎮民在海軍的幫助下正在清理現場。
薩卡斯基帶隊走到港口的時候,軍艦已經起錨,天龍人站在船頭看着已經一團破爛的小鎮,自言自語樣的說:“你說家鄉被毀成了這樣,現在把罪魁禍首挂到碼頭上,他們會不會氣到一人上來咬一口?”
“以他們的眼界所能看到的兇手,已經全部丢到海裡喂魚了。”
“比起哥爾羅傑,”赤犬雙手抱臂環視了下現場:“他們現在看起來,比較想上來咬死你。”
艾麗卡撥弄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歎了口氣:“可我說的是實話啊。”
艾麗卡靠在欄杆上,看着碼頭邊堆放的幾具屍體:“這鎮上的青壯年都出海了,又不是漁業發達的島嶼,所以肯定都去做海賊了。”
“這些可憐的老人節的确是被罪犯攻擊了,但是他們的兒子,也許在另外的島嶼和城鎮,攻擊另外一些人年邁的父母。”
她對着夕陽笑的特别好看,眼神卻籠着一層模糊的灰色:“都是罪犯,待遇怎麼能不一樣呢?”
“你之前不是還說,哥爾羅傑不算是罪犯嗎?”
“一開始确實不是。”艾麗卡趴在船舷上:“從他說了那句話開始就是了。”
“還是罪大惡極,死一百次都嫌少那種。”
“他一個人的命,值不了這麼多的錢,也還不起這麼多的皿債。”
對此,赤犬的看法是:“死亡即是終結。”
“他一個人死不夠。”艾麗卡咂了咂嘴:“哥爾羅傑的罪行是個無上限的加号,隻要有海賊作惡,他身上的皿債就要加。”
赤犬現在……其實有點不能直視海賊這個詞。
一個月前,軍艦剛巡遊完東海轉了南海,一路上遇見了不少熱皿上頭的海賊。
一時興起了,劃着艘舢闆就敢出海,連暴風雨都不會看,撲着一塊木闆生無可戀的在海上漂,不知道是不是還沒能轉換角色,認清自己已經不是良民而是海賊了,遇見了海軍軍艦,神情激動如同見到再生父母。
小年輕們感動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膽大的直接扒着薩卡斯基的褲腿哭,哭完了順手撩過薩卡斯基披風的下擺,擤了個蕩氣回腸的鼻涕,末了滿足的打個嗝,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然後乖巧的坐在甲闆上,等着政府送他們回家鄉。
對此,艾麗卡宮表示:呵呵,都是海賊!全抓起來!
這些人之後會被送去司法島進行審判――真的有審判環節的那種審判。
有罪沒罪看證據說話,真要是倒黴的一出海就翻了船,沒搶過東西沒殺過人,交點罰款就放了吧。
但真的牽扯上罪責的,全部都要付出代價。
該殺的,一個都不放過。
“你說說,照這個樣子下去,多少人臨老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在孤苦中等待死亡……”
赤犬可嫌棄她這個樣子,說反話有意思嗎?你不就是覺得那些海賊都活該嗎?
可憐這些老人家那你抓到了海賊倒是别殺啊!
艾麗卡眯着眼睛動了動眼珠【這就是她翻白眼】:有罪不殺留着過年嗎?
薩卡斯基嗓子裡低哼了一聲,轉身準備去船艙。
夕陽下,艾麗卡的聲音帶着冷冰冰的笑意。
“你說哥爾羅傑害死了那麼多人的兒子,他的兒子,怎麼有資格活下去呢?”
“兒子?”
赤犬皺眉:“哥爾•羅傑有兒子?”
“應該有的。”艾麗卡看着夕陽,回答道。
“他說【小孩子都這樣嗎】的時候代入感太強了,我也不覺得海賊王閑着沒事,會去思考【小孩子隻有小時候可愛】這種傳言的真實性。”
“除非他的人生裡,即将出現一個孩子――”
她打了個響指,轉過身來,臉上的寒氣冷的能刮下一層霜來。
“孩子是上天賜給父母的禮物,但是……哥爾•羅傑?”
――他有那個資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