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赤紅浪潮
三個月後,諸聖者之廳,以CP9負責人身份參加會議的艾麗卡,做了自己這輩子最難看的一次演說。
“在座諸君,知道四海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這幾個月,海上多出了不少瘋狗呢。”
“挂着旗子的軍艦都有海賊大着膽子搶劫,駕駛商船出海的人到底要怎麼活啊……”
“兩敗俱傷的海賊船就那麼破碎者漂在海裡,雖說生前争鬥的厲害,死了以後卻要在同一條海王類的肚子裡團聚……”
“那麼多的屍體……你還能說哥爾•羅傑這個男人無錯的嗎?”
“哥爾•羅傑已經死了。”
卡普雙手抱臂,面無表情的說:“為自己說過的話去死,那個男人有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的覺悟,死亡,就是終結。”
已經長出了白發的男人閉上眼睛,語氣中帶着一種無可奈何的冷硬:“不論是誰,如果自己選擇走向大海,那麼結果是死是活,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這句話,沒有任何值得指摘的地方。
“也對,哥爾•羅傑說遺言罷了,那些人可以選擇不去,自己選擇了出海,就要自己負責任。”
艾麗卡點着附和,贊同的說:“克制不住内心野望的人、看不清自己氣量的人、因為财富名聲和勢力去做海賊的人,他們全部和海賊王先生一樣,确實死有餘辜呢”
“我有為他們可惜過嗎?”
她歪着頭,眼神冷硬的像是破不開的冰川,藍色的盡處,染了一片的灰黑。
“做海賊的人死有餘辜了,那些被海賊劫掠的平民呢?”
“可憐的從來都不是大時代的參與者!自己摻和進去的,就算被時代的洪流攪碎了也是活該,但這個大時代裡,還有無數無辜的旁觀者……要怎麼算呢?”
艾麗卡從來不心疼攪動浪潮的人,她心疼的,是被浪潮波及的砂石和魚蝦!
“一個屠夫,因為大秘寶的吸引做了海賊,原本殺豬的刀,現在用來殺人了――如果沒有哥爾•羅傑,屠夫一直是殺豬的屠夫,那麼被他殺掉的那幾個人,是不是就可以按照既定的命運活下去了呢?”
似乎覺得自己這個例子舉得挺好,她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海軍的英雄,問他:“中将閣下覺得,在這個轟轟烈烈的大海賊時代裡,那些湧向大海的人中,為了成為海賊王這個夢想的有幾個?”
卡普沒說話。
“為了哥爾•羅傑留下的寶藏的人又有幾個?”
“因為一生無望海賊王的秘寶,自暴自棄放棄追尋、開始搶奪地盤的有多少?”
艾麗卡自顧自的問下去:“那些被堵在偉大航道之外,體會到混亂帶來的快感、無法無天的遊蕩在海上的渣滓……又有多少!?”
“那些人瘋了一樣想進偉大航路!瘋了一樣的儲備物資!瘋了一樣的招募船員!”
“你以為那些雜種知道給錢嗎?!”
“他們連人都是搶來的!”
艾麗卡虛虛捏了捏五指,稍稍克制了一下,突然就笑了:“諸君……知道那些人是怎麼快速的找出身體條件合格的人選、并快速的說服他出海嗎?”
她若有所思的點着頭,煞有介事的說:“這和海軍世界征兵的流程,可能不太一樣。”
“挂念家人?讓家人消失就可以了。”
“挂念家鄉?家鄉也可以消失。”
“過得好好的沒有出海的想法?按着你的手對同樣無辜的俘虜開一槍――一個背上了人命的家夥,除了做罪犯,還能做什麼呢?”
“有恨意?不聽話?哦,那你真是那種完全沒有資質的人呢,怎麼都教不會的話,還是處理掉以絕後患好了。”
“咔擦。”
她開始用戒指上的寶石來回劃拉桌面,試圖模仿鐵器硌上骨頭的聲音,但因為桌子的木材用料确實夠好,這次手動配音,非常可惜的失敗了。
“艾麗卡!”
桌上的電話蟲懶洋洋的呵斥了一聲:“夠了。”
“抱歉,”艾麗卡對另一邊一直不發一語的元帥鋼骨點頭示意,解釋說:“我有些失控了。”
留着莫西幹發型的老頭從頭到尾不發一言,也沒對艾麗卡這如同質問一樣的說明,表示出任何被冒犯的意思。
負責交流的,是大将戰國。
“這些事,與艾麗卡宮擅自下令搜捕哥爾•羅傑的親眷,有什麼直接關系嗎?”
“關系?”
艾麗卡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用意,反問說:“所以海軍的立場……是要包庇那個孩子,讓罪惡的皿脈流傳下去?”
卡普:“羅傑犯下的罪,和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有什麼關系?”
“因為他的皿脈啊,”艾麗卡笑着回視:“這不是原罪嗎?”
戰國看着這女孩有些偏執的眼睛,又掃了掃一邊用手指蹭了蹭鼻子的卡普,最後皺起眉頭,率先移開了視線。
此時,鋼骨突然開口:“何謂原罪?”
何為原罪……
艾麗卡的笑容像是被抹掉了一樣,最終,她隻是向後一仰,慢慢悠悠的說:“殺三族、滅九族、誅十族,有些人的錯誤,從來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死,能付得起的啊。”
“是嗎。”
鋼骨沒有多說什麼,向桌上那一排代表五老星的電話蟲簡單的道了别,面無表情的起身準備離開。
一同前來的海軍衆人,也自然的随着元帥的動作準備離開,臨走之前,卡普看着女孩子身邊仿佛泛起了灰色的空氣,終究還是止不住的皺起了眉頭。
一般遇到這種鑽進了死胡同的人,他還是傾向于一拳給打清醒了最好,但世界貴族不得冒犯,這小丫頭能記得對海軍元帥還禮都算難得了,要真的打一拳……
還沒等老人家想完,牛角尖裡的小姑娘已經率先了做了告别。
“你最好保證把他藏得足夠好。”
女孩的臉被手掌擋住了,神情模糊的剩下一片噬人樣的兇狠。
“有那樣罪孽深重的父親,他就沒有活下去的權利,要是被找到了,我活剮了他。”
這句說完,她就沒再動過,倒是排成一列的電話蟲相繼陷入了沉睡。
最後一個帶着胎記的、屬于克斯莫羅的電話蟲臨沉睡前,含蓄的誇獎了艾麗卡的行動。
“面對有動搖世界可能性的存在,在萌芽時将其滅殺,是最合理的做法。”
――這也是老頭們會把CP9的使用權下放給她的原因。
他們認為她的做法是對的。
停頓了很久,艾麗卡回答了“是”,最終結束了和這個并不熟悉的祖父間的通話。
當寬廣的廳堂裡隻剩下了她一個人時,艾麗卡終于放下了壓在眼上的左手,她克制着調整了一下呼吸,但低頭時,積在眼角的水滴還是沿着臉頰的輪廓落進了茶杯裡。
棕紅色的平面泛起了波紋,水光上,映出的是艾麗卡猙獰的還有些别扭的神情。
半晌,她突然擡手,袖擺大力的掃過桌面,精緻的茶杯連同托盤一起摔在了地上,深色的茶水在地毯上染出一片難看的痕迹,年少的艾麗卡宮忍無可忍的閉上了眼睛。
她的指尖點上了自己的眉心,力道大的甚至在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這副惱羞成怒的面孔,真是醜的沒眼看了。”
遷怒,是這個世界上最理所當然,卻也最應該讓人羞恥的事情了――尤其現在,她遷怒的,是一個也許尚未出世的孩子。
這種做法是錯的。
艾麗卡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的行為更像是一場蠻橫的發洩,對于死不悔改的哥爾•羅傑,對于無力阻止一切的自己――那種妄圖逃避自責感所催生出恨,讓她情真意切的想要通過殺掉一個孩子來化解。
好像殺了他,就能給混亂初期慘遭殺害的民衆們報仇了一樣。
十個月後,這項搜查終究因為毫無線索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