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洪水往事
過了一會兒,金世遺提着兩袋豬肉出現在了大門口。他的辦事效率向來很高,可我想這豬肉怕是用不上了。
楊婆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什麼話也不說。金世遺出現的時候,她正好把臉轉過去看金世遺。金世遺估計是被吓了一跳,“啊”地叫了一聲,然後手中的豬肉袋掉到了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我們幾人各自沉默着,屋裡漸漸安靜下來,氣氛也變得異常的詭異。不知哪裡來的一陣小溪流水的嘩嘩聲響起,叫周圍的空氣更加陰森起來。
沈妍挽着我的手:“初一快聽,就是這個水聲。”
“嗯,我聽到了。”
我抱緊了沈妍,示意她不用擔心。
金世遺反應過來,一個箭步沖到了沈妍的前面,把沈妍護在身後:“小妍兒别害怕,老公來保護你。”沈妍松開我的胳膊,抱緊了金世遺。
我聳聳肩膀,默默靠近了靈正一些。
楊婆轉過身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脖子處有許多針腳,上面還連着線,就像是一個布偶斷了,再用蹩腳的針線将之縫起來似的。――以前我們常看電視或書上寫的布娃娃的頭掉了,被主人用針線縫起來,後來布娃娃通靈了,就變成了斷頭娃娃,長得就跟眼前的楊婆一個樣子。
楊婆做了幾個奇怪的動作,然後在地上坐了下來,她并沒有做出傷害我們的事,隻是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
她說十五年前,也就是97年年底,白水村初中(現在被改成了小學)的校長開除了一個學生。當時被學校開除,無疑等于給了一道判決書。那學生也并不是因為打架或是别的什麼惡性事件,被校長開除的,隻是偶然間發現了校長每逢初九,就會到後河的的樹林裡去挖别人家的墳。
上初中的孩子正值青春期,好奇心強,行動力也強。也許當時隻是因為一時興起,沒想到後來反被校長發現,找了個理由給開除了學籍。後來那學生因自己蒙羞,連累家人一同被村裡人瞧不起,沒幾天就自殺死了。
那個校長後來調到了鎮上去當教導主任。
也許在校長的心目中,根本沒有這個學生的一席之地,開除一個人,不過是分分鐘的事情,可他的這種做法,直接導緻了一個家庭的滅亡。
這個學生就是楊婆的孫子,那個校長正是嶽東――二中跳樓死亡的嶽明的父親。
楊婆孫子死後,楊婆一家人悲痛欲絕,恰好又快過年了,眼見别人家張燈結彩,熱熱鬧鬧的,自家門上卻隻能貼上兩副白對聯。
如此過了三個來月,楊婆的大兒子同自家兄弟姐妹一商量,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把嶽東剛滿三歲的兒子――嶽明,給偷了回來,準備弄死他,一命還一命,以出心頭這口惡氣。哪知嶽明聰明得很,嘴也甜,一聲叔叔伯伯叫得楊家的人誰也下不了手。
都是當父母的人,對于失去孩子的痛苦,他們比任何人都能體會得到。
所以呢,當晚楊家人又将嶽明悄悄送回了嶽家。
可嶽家人有錢有勢力,并沒有将此事了結,嶽明被楊家人劫持過,嶽東怎麼會善罷甘休?
嶽東做了一件恐怖得令人發指的事。
每年六月份的時候,白水村這一帶都會發大水,沿大堤的每家都要安排人出去防汛。誰知道九八年六月,水來得特别兇猛。直接把後河那邊地勢較低的地方全給淹了,那邊的幾個村子也在幾天後倒口,淹死了不少人。上頭開下來幾十輛軍用車,裡面全是蛇皮袋裝的泥沙。不管是當兵的還是平民老百姓,隻要見到活人了,就抓上車,然後用車拉到大堤裂口處,搬沙袋,堵住裂口。可是後來沙袋不夠用,就用繩子把人連起來,當成竹排擋住水流。
那年直升飛機也是整日滿天亂飛,說是有領導來尋查發大水的工作。
(楊婆說起這事的時候,嚴相慈說當年的确有發過一次大火,就在白水村附近)
總之98年淹死的人還是蠻多的,隻是後來電視報導的時候,隻歌頌了某某軍的英勇,以及有一個孩子徒手攀在樹上七天七夜,最後獲救。
楊家除了楊婆以外,其他人都死在那場大水中。
這其中必然少不了嶽東的張羅,而楊婆僥幸沒死,是因為她的命格。――楊婆是白水村的神婆子。嶽東不知哪裡學來的惡毒的術法,将楊婆剝皮挖骨(跟制作木乃伊有異曲同工之法),抽魂魄,将腦袋去除,然後塞進符文和稻草,再以針線連之。泡在屍油裡七七四十九日,做成了一具活人屍。
楊婆雖是神婆子,道行卻不高,如此着了嶽東的道,醒來的時候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活人屍,隻一直陷在失去親人的痛苦當中。
嶽東在這個空當,時不時拿一些香油和酒水來看楊婆,表示對當年開除她孫子那件事的歉意,以及代表某領導來下鄉慰問因大水死去的親人們。楊婆也覺得罪不在嶽東,隻能怪自家孫子心兇不夠寬闊。至于發大水,更是怪不到嶽東頭上來。天災滅頂,誰能躲?
後來有一次,楊婆去村裡替人看病。
那家老爺子是個屠夫,在楊婆進門的時候,正在宰一隻貓。楊婆見那貓可憐,不由發了回善心,把貓給救了下來。楊婆無兒無女,也沒有老伴,就跟那貓相依為命。
從那時起,嶽東就再沒有出現過。
現在我們才知道,是因為後河那片墳裡被水淹了,嶽東一時半會兒無法下手,不能從墳裡提屍體煉油,就沒有再繼續跟楊婆來往。可沒想到楊婆離開了嶽東,身體反而出現了病症。
被楊婆救下的那隻貓正是貓娃。
它化身成了貓娃的模樣,出現在了楊婆身邊,并将自己的元靈幻成豬肉,供楊婆吃食,以治她的活人屍毒。
直到我們來白水村的前一個月,嶽東才又出現,脅迫貓娃帶他去養屍地,說是又發明了一種新的續命方法。嶽東望着楊婆微笑,說自己的實驗很成功,隻可惜現在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新的人來做繼續新的這項實驗。楊婆的活人屍制作得很成功,隻是他當時忽略掉了一點,導緻楊婆的魂魄跟她的身體合在了一起,分不開。而嶽東能下手的人,他都已經試過了,就連他的妻子也不另外。
可想而知,嶽東對道法的運用,已經超出了常人的預料,并且已經癡狂到了一種變态的地步。
貓娃隻是一隻小小的貓靈,他的元神本身就受了損傷,更況且長久以來治楊婆的病,所以他的法力也不是很強大,他想救楊婆,這才答應了嶽東的要求。這個新的實驗說起來還是很誘人的,就是能把人的魂魄,置入到任何你想要成為的那個生物的體内,變成新的生命體,繼續在這個世界上生存。
都說虎毒不食子,嶽東卻把自己的兒子也弄死,變成了水猴子。
――楊婆說到這裡,突然發出了一聲‘啊呀……’的尖叫,然後把頭向後扭,直扭到180度了,還在動。從我這個方向去看她,特别的恐怖。我對鬼物的感覺有些敏銳,當下忍不住去拉靈正的衣角。嶽東如今已經魂飛魄散了,楊婆的最後一點人識,正在慢慢消散着。
忽然,楊婆猛地站起來,又猛地癱軟到了地上,才一秒,又把身子坐得筆直,雙眼望向我,張開嘴巴。慢慢的,緩緩地,把嘴巴張到極限,卻還在張……她的嘴巴撕裂了,皿流到了地上,喉嚨裡還發出‘啊呀……’的尖叫,聽起來異常凄厲。
楊婆好歹也是一方水土的神婆子,下場卻這麼慘。
難道是天機窺探得太多,遭了報應麼?還是天命應當如此?這是楊婆自己的道嗎?
楊婆臉上的肌肉完全扭曲,猙獰着面孔,繼續把嘴巴張大。
“能不能幫幫她?”我晃了晃靈正的衣服。
靈正看了我一眼,眼色平靜地道:“人各有命,此事我不便插手。”我歎了口氣,鼻頭犯酸,忍不住想哭,現在看到别人那麼凄慘,我就心裡非常難過,眼淚流出來,根本就控制不住。靈正摸摸我的頭發,安慰我:“初一,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會有好的結果。這是她的劫數,任何人都幫不了。”
我吸了吸鼻子,回道:“盡人事,聽天命。既然有所謂的天命,我便要盡自己的本份。别的閑事我不會多管,但近在眼前的事,該幫人一把的我還是會幫的,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靈正沉默少頃,眼裡的光漸漸柔和:“可你這樣做,我會心疼。”他輕輕撫摸着我的臉。
我的臉被嶽東和蘇靜波打過好幾個巴掌,到現在還又紅又腫。
楊婆還在繼續尖叫,我想要靠近,卻有一股無形的氣場,将我擋在離她一米之外。
屋外忽然傳來了一個唱戲般的聲音,是個女音,有點像餘瑩瑩的聲音:“靈三爺,久别重逢,當慶否?”
靈正站起身,将我護到身後,繞過楊婆迎了出去,淡淡說道:“不要裝神弄鬼,出來吧。”
真是餘瑩瑩?
蘇靜波逃走後,把餘瑩瑩叫來了?
就在這時,我隻覺得眼前人影一晃,楊婆在這個時候沖出了屋外,朝着來人惡狠狠地撲了過去。嘴巴由于已經撐到無限大,已經說不出任何語言,隻是張牙舞爪地跑到來人身邊,卻近不了身。下一瞬,用雙手在地上亂刨。她的皮膚很軟,正在慢慢地脫落,眉骨附近的皮膚已經撕裂了一道小口子,并在慢慢擴大着。
我見靈正跟來人對視着,卻始終瞧不清楚來人的樣貌,似乎是用法術施了障眼法。
到底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