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好馬上沐浴,先老老實實坐好散散酒氣。”念淺安拽不動楚延卿,隻好闆起臉,“誰不老實,誰以後就乖乖閉嘴,少來挑剔我坐沒坐相站沒站姿。”
楚延卿瞪大雙眼,長臂撈啊撈,總算抓住扶手坐進高椅,含着醒酒石的腮幫鼓起一邊,“媳婦兒,我老老實實坐好了。”
闆不住臉的念淺安:“……乖。”
醉酒親夫,反應有點可愛。
她萌出一臉皿,默默拖着椅子挨到楚延卿身邊,一邊幫他按虎口,一邊扭頭閑聊,“以前我就覺得奇怪,母後不像無寵,倒像甘願無寵。今天親眼見識帝後關門吵架的陣仗,我算是明白了,不是父皇嫌棄母後,而是母後嫌棄父皇。”
不用問,愛過。
新婚情濃演變成相敬如冰,因為妾室因為庶出,皇上分了心,周皇後灰了心。
說來老生常談,但男歡女愛,從來跳不出紅塵脫不出世俗。
念淺安看着楚延卿籠着酒氣的臉,除了繼承周皇後的一雙桃花眼,哪兒哪兒都像皇上,“父皇和母後的愛恨糾葛虐戀情不深,你知道多少?”
“皇祖母沒有瞞我。從我記事起,就慢慢告訴了我。”楚延卿鼓起另一邊腮幫,含糊輕笑似因念淺安的貼切總結而起,“從潛邸到皇宮,母後入主中宮後,其實盡心盡力。那時候,賢良淑德的是母後,哪裡輪得到姜貴妃搏美名。後來……後來姜貴妃生下四哥,母後有了我。”
周皇後孕事艱難,子嗣無望後全心做好妻子做好皇後,人到中年意外有孕,本該是好事,卻成了攪亂平靜心湖的尖石。
楚延卿和四皇子同年不同月,中間還夾着一個早夭的五皇子。
庶長子毅郡王人過中年,比楚延卿年長十歲有餘。
皇上雨露均沾,周皇後心生執念。
一個等不起十年,一個甯願重來十年。
周皇後也曾後悔,也曾怨恨。
天意弄人。
原本已經放棄已經看淡的,結成看不開放不下的心魔。
坤甯宮從此宮門不常開,椒房殿日漸恩寵隆重。
周皇後很剛,皇上也不是軟脾氣。
此消彼長,帝後冷戰長達二十年。
再後來,姜貴妃有了七皇女、八皇子,現在宮裡又有了九皇女、十皇子和十一皇子。
情字難解。
難分黑白難論對錯。
才怪咧!
中年仙女怎麼可能有錯,全是大豬蹄子的錯!
念淺安唏噓六秒,親夫不需要安慰,那就按下這個糟心話題,于是用力掐楚延卿的虎口,眉毛一挑,“你是真醉還是假醉?”
“七分醉?”楚延卿歪歪頭,碰上念淺安的額角蹭了蹭,“三哥來找我和四哥賠罪,席面是二哥點的,酒是大哥特意派人送來的。大哥像德妃,能喝愛喝。也不知哪裡淘來的烈酒,後勁大得很。三哥走的時候路都踩不直,四哥是叫人架回去的。我這樣還算好的了。”
酒桌之上好說話。
毅郡王送酒珥郡王送菜,即有風範又有分寸,如此兄友弟恭,皇上想來樂見。
念淺安啧啧啧,頂着楚延卿的腦袋笑,“塑料兄弟情曆久彌新。哥仨把酒化幹戈,可喜可賀。”
楚延卿也嗤嗤笑,“什麼塑料?我有皇祖母,有我媳婦兒,就夠了。”
原來反過來被親夫安慰的感覺并不太好。
念淺安瞬間愛心泛濫,抱住楚延卿拍呀拍,“樹恩說得對。皇祖母疼你,我也疼你。”
“又胡說。”楚延卿張口就反駁,偏頭垂眼看虎口,“你不疼我。掐得我好疼。”
媽呀喂!
楚延卿的七分醉,有點可愛有點萌,居然還會撒嬌!
念淺安姨母心秒變少女心,從善如流地捉起楚延卿的大手,“要不,我給你吹吹?”
楚延卿點頭,然後才被吹了一下,就窩進念淺安的肩頭哈哈笑,“媳婦兒,你拿我當大黃哄呢?”
狗都不用她這麼哄好嗎!
念淺安一臉冷漠,捏着楚延卿的手裝不下去了,和醉酒親夫跟倆二傻子似的頭碰頭笑到了一塊兒。
大概這行為實在太蠢,尚有三分清明的楚延卿很快收起傻笑,張嘴道:“沒味兒了。”
得了,清明個鬼。
吐個醒酒石還要人伺候。
念淺安一邊嫌棄,一邊很有賢妻範兒地換了把茶葉梗,“再嚼半刻鐘。”
楚延卿嚼啊嚼,三分清明變五分清明,桃花眼泛起流光,“我看三哥是真不知情。沒想到小李氏藏得這樣深。”
念淺安笑而不語。
小李氏瘋的時機太巧了。
說是吓瘋的,背後指不定另有一場宅鬥大戲。
“捉賊捉贓。人證物證都指向小李氏,那她就是賊首。”念淺安不以為意,“橫豎她沒幹過什麼好事兒,活該遭報應。不過,我更相信蛇鼠一窩。小李氏是鼠,三哥三嫂就是蛇。一家人得當一鍋端,往後全當賊防着就結了。”
楚延卿覺得念淺安的邏輯不成立,“我不懷疑三哥,你懷疑三嫂?”
“我閑得長毛了懷疑她?”念淺安忙着盯嚼茶葉梗的時間,随口道:“菲雪姐姐從不在背後說人是非。偶爾幾次提到三嫂,卻少見地沒說好話。我又沒聾,菲雪姐姐不喜歡的人,那必須一律當壞人看啊。”
楚延卿這才覺得自己是真醉了,腦袋有點懵,“就因為這個?”
就這麼簡單?
念淺安表示不然呢,“不這麼簡單,那還能怎麼複雜?”
說完趕緊提醒楚延卿時間夠了。
楚延卿吐掉茶葉梗,又倒進念淺安的肩窩笑,“媳婦兒說得對。我就喜歡我媳婦兒簡簡單單的。”
喝醉了不僅會撒嬌,還會說情話。
念淺安捧着少女心眼珠滴溜溜轉,滿眼掙紮:要不要幹脆再灌楚延卿兩杯?好好奇十分醉的楚延卿是什麼樣哦!
然後就被楚延卿一句話斬斷了掙紮,“說起大李氏,林松這會兒應該已經進東跨院了。”
念淺安雙眼冒綠光,踩着睡鞋踢踢踏踏就想往外走。
楚延卿忙一把将人撈進懷裡,哭笑不得道:“不準偷看,也不準偷聽。你要是去了,知木知土頭一個會被吓死。林松倒罷了,大李氏要是因此察覺了什麼,你可就好心辦壞事了。”
念淺安眨眨眼,“你帶我飛?”
“我醉了,飛不起來。”楚延卿堵死念淺安的退路,“其他暗衛也不合适。沒影兒的私事叫屬下瞧見,往後林松還怎麼當暗衛頭子。”
說完不給念淺安再想鬼主意的機會,低頭啄紅唇,“我親你一下,你不準去。”
楚延卿的邏輯也不成立。
不過,好會撒嬌哦!
念淺安果斷見色忘義,本想玩一下醉酒親夫,結果被醉酒親夫玩了不止一下。
正院一角紅燭乍然熄滅,東跨院一角紅燭卻依舊高照。
林松回報進度說完正事,記下需要調整的幾處細節,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身為暗衛,他也算見識過不少藏在暗處的陰私事。
沒想到輪到自己,身處其中居然這麼……尴尬。
自從不小心聽到皇妃的瘋言瘋語,咳咳,皇妃的奇思妙想後,他萬分慶幸自己幹的是暗處活計,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躲着不見殿下。
他真怕殿下問他作何感想。
他沒有感想,隻有驚吓。
但差事不能敷衍。
所以他還是來了。
桌子上擺滿禮盒,桌子對面坐着大李氏。
他聽見大李氏的聲音靜靜響起,不像剛才說正事時略顯低沉,入耳聲線清脆柔和,“這些五香齋的茶點,是皇妃特意買的,這幾盒藥丸,是近水親手做的。皇妃瞧你晝出夜伏實在辛苦,交待我一定代殿下好好犒勞你。”
說着打開禮盒匣子展示,推過茶盞又道:“林侍衛别客氣,就着熱茶嘗嘗?”
“你……太客氣了。”林松下意識含混掉姨娘的稱呼,險些咬着舌頭,“皇妃也太客氣了。我盡本職,哪裡值當皇妃如此費心。”
皇妃可夠特意的,上賜下不辭,他一時半會兒還怎麼走得掉?
大李氏怕是要等他都嘗過,才好複命吧?
林松即同情自己,又同情李菲雪,抓起貴價點心胡亂往嘴裡塞。
李菲雪捧着茶盞,透過水霧看林松,眉心不禁微蹙。
五香齋的茶點很有名,林松為什麼吃得一臉痛苦?
難道不對胃口?
這些可都是念淺安的心意。
李菲雪替念淺安抱不平,不至于因此惱上林松,耐下心柔聲探問,“林侍衛喜歡甜口還是鹹口?你隻管告訴我,回頭我上複皇妃,再有犒賞也好依着林侍衛的口味來。”
可别再犒賞他了!
林松差點噎死,忙咽下滿嘴點心,瞅準一盤随手一指,“這個,我喜歡這個。”
這盤最少最醜,真躲不過犒賞,至少下次他能拎着就走随手就丢。
李菲雪啞然,眉心更皺。
林松根本沒吃那盤。
看來念淺安送錯東西了。
她也不點破,反而解釋道:“這盤是辣口。原是我外祖家那邊的特産小吃。皇妃喜歡吃酸吃辣,我就想着自己動手,做給皇妃嘗嘗。”
她外祖家是守邊武将,路途遙遠,特産小吃傳不進京城。
家中二哥三哥調回京城時,倒是給她帶過兩盒,拆開來已經壞了一多半。
近日無事,她今天剛做成型,本想當宵夜試試味道,趕巧碰上林松來找,就沒有刻意收起來。
“林侍衛既然喜歡,就多吃幾塊。”李菲雪睜着眼睛裝瞎子,不說林松根本沒嘗過,隻盡地主之誼,“給皇妃的什麼時候都能做,林侍衛隻管自便。”
林松垂眼看推過來的盤子,這樣仔細一瞧,好像也不是很醜。
原來是大李氏親手做的。
小巧點心灑着辣椒面,星星點點的紅,令人食指大動。
大李氏為皇妃做點心,顯然很看重姐妹情,那麼對小李氏這個庶妹呢?
林松心頭一動,總算找出話可說,剛想開口就被辣口點心嗆着了:“……這麼辣?”
李菲雪忙換了溫水送上,眉間一松透出無奈來。
甜的鹹的不對味,看來辣的也吃不慣。
難道做暗衛的口味也和常人不同,喜歡苦的?
回頭得跟念淺安說一聲。
李菲雪自顧思量,尋摸着有什麼苦味茶點。
卻聽林松邊咳咳咳,邊往外迸字眼,“小李氏被扭送去皇家寺廟後,就沒再傳出什麼動靜。倒是椒房殿動靜不小,聽說姜姑姑奉姜貴妃的命,從姜家族裡挑了兩個旁支庶女,送去了尚郡王府。”
李菲雪擡眼看林松,眉心再次皺起,“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