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淺安一臉“生物鐘令人早起”的苦逼表情,不提傷心事隻提開心事,張口複述楚延卿昨晚的睡前故事,末了總結道:“魏大都護敢挂帥上陣,果然有兩把刷子。明面文绉绉叫陣互遣使徒,背地暗搓搓直擊敵方糧草,攻其不備兵行險招,首戰開門紅,接連派奇兵亂東西突厥陣腳,難怪捷報一經傳開,滿朝無不嘩然!”
邊說邊拍桌,搖頭晃腦抑揚頓挫,恨不得逮着個活人就宣揚一遍魏父的戰績。
李菲雪啞然失笑,斜坐踏上牽起念淺安的爪子呼呼,“高興歸高興,别拍疼自己的手。”
這什麼嗔怪語氣寵溺行為!
念淺安登時頭頂真愛光環,握着爪子甜笑。
李菲雪隻當她興頭未過,順着話茬沉吟道:“戰争伊始,在急在快,往後才是漫漫征途。安西四鎮,沒個一兩年隻怕打不下來。皇上力排衆議、鎮國公坐鎮京中,依舊抵消不掉朝臣各異的心思。那些或觀望或等着看笑話的人,這會兒也該看明白皇上的決心、魏大都護的能耐了。”
沒有皇上暗中保駕護航,魏父再能耐也坐不穩帥營。
湖廣兩軍肯聽調派,服的不是魏父而是皇命。
至少目前不是。
顯而易見的是,皇上為此花了多少心皿,下了多少年的工夫。
念淺安即服皇上也服李菲雪,彩虹屁發自真心,“不管朝臣怎麼想,橫豎有父皇、樹恩和靖國公壓着,我隻管往邊關送吃送穿送溫暖。菲雪姐姐不愧将門出身,見識非凡不讓須眉!”
正端茶送水的遠山近水:“……”
太子妃果然正經不過三秒,贊美人的話好浮誇。
被浮誇的李菲雪也:“……”
念淺安果然大智若愚,私下面對她總是一副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她即窩心又好笑,去坤甯宮點卯的小豆青掀簾而入,也是一臉笑,“太後親口發話,讓德妃協理年節宮務,往後奴婢隻需旁聽,再彙總向娘娘禀報即可。”
小豆花落後一步,送上毅郡王府、尚郡王府、樂平郡王府的賀禮,“太後皇後隻派人關心娘娘,自己卻不來,為的就是娘娘好清靜養胎。幾位郡王妃上行下效,禮到人不到,倒省得娘娘費心招待了。”
念淺安樂得清閑,雙眼忽閃,“德妃越過姜貴妃協理母後,姜貴妃能服氣?”
“自然不能。”小豆青小豆花齊齊撇嘴,“德妃是太後欽點的,皇上駁誰都不會駁太後。姜貴妃跑了趟乾清宮,沒争來協理之職,卻得了塊通行牌子,方便出入養心殿打理皇上的吃用。”
協助皇後和服侍皇上,各有各的體面。
前者是陳太後給的,後者是皇上給的,端看姜貴妃更看重哪個。
顯然大豬蹄子依舊偏愛老白花,一個有求一個必應。
念淺安也偷偷撇嘴。
李菲雪卻正中下懷,順勢道明來意,“東宮之外有兩宮鎮着,東宮之内自家人管自家事。我身邊的知土心大了,不安份的人我不打算多管,更不打算多留。”
小豆青小豆花皺眉對視,暗想知土和十然這個通房大宮女确實走動得太殷勤了些。
遠山近水面面相觑,這才驚覺在外候命的隻有知木不見知土。
“知土在十然屋裡。”李菲雪意有所指,“她想幫十然做針線,我不準備拘着她。還請安妹妹睜隻眼閉隻眼,由着她愛找誰找誰愛去哪兒去哪兒。”
四大丫鬟聞言神色各異,目露詢問地看向念淺安。
念淺安望着眉眼淡然的李菲雪,輕輕點頭,“聽菲雪姐姐的,你們隻當不知道,适當給知土行方便。”
她不疑不問,李菲雪心口發熱,一不廢話二不客套,隻撚針穿線笑意溫柔,“我想給安妹妹肚裡的小皇孫做幾件小衣裳,安妹妹看看料子可合适?”
她盼着念淺安一舉得男,很有手殘自覺的念淺安動口不動手,聊完衣料聊正事,“菲雪姐姐,有件事兒得麻煩你交待林侍衛。”
李菲雪一聽要派人盯梢尚郡王府就停下針線,“我跟安妹妹透個底,早在小李氏出事後,我就讓人盯着尚郡王府了。可惜内外有别人手有限,郡王府内裡光景難以時時掌控、事事探究。不過,尚郡王府若是不肯老老實實閉門思過,我自有後手整治他們。”
她語氣笃定,目光坦蕩,“安妹妹,你信我嗎?”
念淺安深深看進李菲雪眼底,依舊不疑不問,重重點頭,“信。”
不信視她為真愛的李菲雪信誰?
念淺安頓覺頭頂真愛光環更耀眼了,毫無壓力地混吃混喝混天黑,繼續回炕上做窩,吃着果果等親夫回家。
星夜歸家的楚延卿停在門口拍雪,皺眉看了眼媳婦兒,盥洗完畢又皺眉看了眼媳婦兒:他媳婦兒又傻樂啥呢?
“又有什麼事兒值得你開心成這樣?”楚延卿盤腿上炕,摸完媳婦兒的腦袋摸媳婦兒的小肚皮,“大嬷嬷說,你還沒到嗜睡的時候,以後要是困了累了,就别等我回來了?前線大捷,後續糧草且有得鋪排。明兒起我會在外書房待得晚些,早日理清頭緒拟好章程,省得聽兵部、戶部扯皮。”
念淺安笑道好哒,邊給親夫捏肩邊說起知土,表示親夫隻管忙,正好方便李菲雪挖坑。
終于知道媳婦兒傻樂啥的楚延卿:“……你這是拿我做餌釣魚?”
捏肩捏得越發賣力的念淺安:“……是的。”
“你倒是坦白得很!”楚延卿扭頭伸手,捉住媳婦兒的爪子怒啃一口,“你就不怕我這個魚餌定力不夠,真被魚吃了?”
不怕。
身為精神潔癖患者的親夫要是定力不夠有二心,空有通房寵妾之名的十然、李菲雪還打啥醬油啊!
念淺安心裡這麼想,嘴上偏不說,反手握住親夫大手,有樣學樣也怒啃一口,“那我就帶球跑,仗我娘的勢改嫁他人!”
聽懂後半句順帶秒懂前半句的楚延卿:“……你敢?”
啃親夫啃上瘾的念淺安吭吭哧哧反問,“那你敢不敢被魚吃掉?”
“不敢。”楚延卿氣笑不得,認慫認得很霸氣,“下人不安份,直接打發了就是,何必這麼麻煩?”
“你拿承恩公夫人殺雞儆猴,菲雪姐姐就拿知土做出頭椽子。”念淺安表示沒毛病,“承恩公府尚且得了個舍小家為大家的美名,總不能讓李家背惡名,即沒面子又丢裡子吧?知土是李家出來的,又是菲雪姐姐的貼身大丫鬟,無緣無故直接打發,損的是菲雪姐姐和李家的名聲。”
何況先有承恩公夫人,後有知土,這兩塊靶子隻要立起來,就足以震懾内外。
東宮清靜了,她的孕期也清靜了。
楚延卿聞弦知雅,自然權衡得出利弊,霸氣轉瞬變沒脾氣,無奈中透露着一點點醋意,“你就這麼為大李氏着想?你就這麼信任大李氏?”
念淺安叼着親夫大手眨巴眼睛。
耳畔不其然回響起親夫曾經戲言:李菲雪又不是萬事通,她對李菲雪竟能無條件無底線的信服。
如果李菲雪不是天生萬事通,而是後天形成的呢?
像她一樣,先是魏明安後是念淺安,換過兩回芯子。
念頭閃過,面上已不自覺地點頭。
楚延卿越發沒脾氣,按下自己都覺得可笑的醋意,不再多說李菲雪和知土,伸出另一隻手哄媳婦兒,“要不要換隻手啃?”
這是默許以身作餌一事了。
念淺安立即松口抱着親夫的手吹氣,“疼不疼?”
問完笑得又賊又狗腿,“我可能又餓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楚延卿口嫌體正直,邊道不疼邊虛點媳婦兒的小肚皮,“你餓了,是不是代表小笨兔子餓了?”
念淺安覺得應該是,看着一臉緊張的親夫忍不住噗嗤,“樹恩,我們的對話好傻好無聊哦!”
楚延卿嘴角上揚,認真點頭,“初為父母的,肯定都像我們這樣又傻又無聊。”
念淺安噗嗤變哈哈,心裡甜滋滋,面上哼哼唧唧,“叫宵夜之前,我先喂你吃點水果好不好?”
她吃剩的水果還擺在炕桌上。
楚延卿想說媳婦兒别鬧,耳根卻止不住發熱,慢慢靠過去啞聲應着,“好……”
正殿日日宵夜不斷,外書房因楚延卿人忙事多,也一連幾晚都有宵夜送上。
這日深夜,孤枕好眠的念淺安夢中驚坐起,撩起床帳揚聲問,“外頭怎麼了?好吵。”
應聲而入的是大嬷嬷,“是外書房傳出來的動靜,像是給殿下送宵夜的小太監打翻了食盒,小豆青已經往前頭查看去了,奴婢沒來得及細問……”
話音剛落,隐約可聞的吵鬧聲嘎然而止。
不是小太監打翻食盒,而是知土按耐不住主動跳坑了吧?
念淺安瞬間清醒了,鑽出床帳爪子一揮,“勞嬷嬷去配殿看看,菲雪姐姐在不在?”
大嬷嬷頓覺右眼狂跳,去而複返臉色不太好看,“李良媛不在。聽配殿守門婆子的意思,李良媛早早就歇下了,半道不知怎麼的又由知木服侍着從側門出了内院,看方向去的也是外書房。奴婢細問過,李良媛若真在外書房,至少已經逗留了一個時辰。”
她疑心李菲雪面善心奸,借着正妃有孕趁機邀寵,語氣比臉色更不好、
念淺安卻心頭大定,爪子又是一揮,“有瓜子沒?給我來點兒。”
大嬷嬷老眼一抽老嘴翕合,觑着一臉八卦狀的念淺安默默咽下勸阻話語,轉身打發小喜鵲去二門聽消息,端着一小碟瓜子回轉,靜靜侍立一旁若有所思。
念淺安邊嗑瓜子邊坐等吃瓜。
管着外書房事務的小豆青則邊攏衣襟邊坐等拿人,順着鼻梁看向被知土買通的小太監,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嗤笑。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臉色煞白,幹瘦身闆直打顫。
跪在屋中的知土亦是臉色煞白,單薄身闆猛地一震,看向上首的目光迷惘又慌亂,“良、良媛?怎、怎麼是您?”
身披大氅的李菲雪安坐椅中,垂眸輕道是啊,“怎麼是我?我不是早就歇下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如你先給我解一解疑問,你說白天做多了針線身上不得勁,讓知木替你的班值夜,自己先回屋睡了,又怎麼會衣裳單薄、濃妝豔抹地出現在這裡?”
知土煞白的臉色漲紅一片,眼中迷惘慌亂轉瞬被驚懼怨恨代替。
她從沒想過要害良媛。
良媛卻使了障眼法等着害她!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