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不是沒動靜,而是沒能鬧出動靜。”楚延卿垂眼冷笑,“早在四哥及冠前,父皇就有意封四哥為樂平親王。剛和皇祖母提了一句,就被皇祖母罵得狗皿淋頭。三哥向來好脾氣,大哥二哥卻不服氣。這事兒,也隻能不了了之。”
龍子鳳孫封爵勉強算家事,皇上要講孝道,就無法拿後宮不得幹政反駁陳太後。
念淺安先驚皇上的大手筆,後贊陳太後罵得好,随即有點懵,“樂平在哪兒?”
楚延卿嘴邊笑意更冷,“姜大都督治下的川蜀富地。”
川蜀是塊寶地,能守能攻,地饒物豐。
念淺安不由咂舌,“好地方。”
“姜家人沾過手的地方,再好也有限。”楚延卿目露不屑,收斂冷意似解釋似安撫,“除非父皇舍得讓四哥就藩,否則不可能越過大哥二哥三哥直接封親王。四哥不配得的,皇祖母第一個就不同意。而我該得的,即便我不争,皇祖母心裡也有數。你放心,我的皇妃,不會一直低人一等。”
自從皇上将康親王、睿親王召回留京後,皇子就藩一事似乎就不複存在了。
念淺安摸着下巴了然道:“四皇子妃快生了,父皇即偏愛四皇子又愛好雙喜臨門,既然都是郡王爵,分封一事恐怕快了。所以父皇這是偏心不成反遷怒,連你的爵位也一塊兒拖着?”
“以後該叫四哥四嫂了。”楚延卿糾正完笑而不應,等同默認,“左右我無意染指川蜀,倒是四哥饞樂平饞了三年。被父皇這麼一拖,難受的是他不是我。”
黑完臉心神回歸,邊專注上藥,邊疑惑看念淺安,“我說的不對?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念淺安一臉愛心泛濫的深沉表情,改而摸楚延卿刮去胡須的光潔下巴,“父皇一向眼瞎心歪,咱不稀罕。以後我偏心你。”
“又混說。”楚延卿的訓斥毫無厲色,低頭順勢吻念淺安的掌心,甕聲甕氣問,“怎麼個偏心法兒?”
立即察覺他手下動作的念淺安根本答不上來,爪子攀上楚延卿的手臂抱緊,“塗個藥要這麼、這麼久?”
其實不用這麼久,隻是疼惜好意無形中變了味兒,楚延卿無意中打開一扇新大門,将念淺安摟得更緊,聲音轉低轉暗,“快好了……媳婦兒,你舒服點了沒有?”
他一語雙關,分神失敗的念淺安嗚呼哀哉:親夫葷得好快好徹底!漂亮修長的大手幹起壞事來,一點都不含糊!
她說不出話,楚延卿則不再說話。
塗藥塗到最後,不可避免又換洗了一次。
楚延卿摸着鼻子讪笑,似乎不敢面對大眼怒瞪的媳婦兒,轉頭輕咳俊臉一闆,“陳寶!”
陳寶應聲而入,躬身道:“殿下,小吳太醫已經等在外頭了。”
念淺安不瞪眼了,探頭往外看,“可是吳老太醫那位得意親孫子?”
“其實不用公主點名舉薦,我也不放心将你交給其他人。”楚延卿點頭,牽着念淺安移步外間,“吳老太醫吃着公主府的供奉,他親孫子自然向着你。今兒就定下規矩,往後你的平安脈隻由吳正宣一人負責。”
反正他媳婦兒被他塗藥塗精神了,補覺什麼的稍後再說。
“外養内調,讓吳正宣給你把把脈也好。”楚延卿半哄半歎,“連皇祖母都瞧出你累狠了,可見我說得沒錯,你實在太瘦弱了些。”
念淺安表示她隻瘦不弱正正好,注意力早放在了小吳太醫身上。
小吳太醫不太像吳老太醫,面皮白淨五官清秀,忽略藥箱單看氣質,更像文雅書生。
當年魏母哀重病倒,就是小吳太醫出手調理好的。
念淺安單方面拿小吳太醫當自己人,心裡感激笑容親切,“小吳太醫好。”
“皇妃好。”小吳太醫微愣過後一闆一眼,徑直扶脈自顧數落,“皇妃身子底不錯,隻是昨兒累着了。皇室就是這點不好,繁文缛節淨折騰人,尤其折騰女子。昨兒既然累着了,房事上就該節制些。臣下若是沒記錯,殿下比皇妃年長整五歲,龍馬精神是好事兒,但也該知道量力而行,多疼惜皇妃尚且年輕……”
陪診的楚延卿眼皮一跳:“……”
強忍着沒替主子出頭的陳寶也:“……”
這位小吳太醫莫不是椒房殿派來的?
說的都是啥大實話!
念淺安手一抖,翹起嘴角樂了:吳老太醫平時閑得長毛,說話做事卻本本分分,沒想到得意親孫子竟是個妙人!
她頓時對小吳太醫好感蹭蹭長,楚延卿見她笑得歡快,黑不下去的臉隻剩無奈,皺眉看小吳太醫,“太後盼曾孫心切,皇妃的身子可有妨礙?”
小吳太醫也皺眉,換隻手仔細又聽了會兒脈,道聲無妨提起筆,“是藥三分毒,臣下給皇妃開兩張食補方子先吃着。倒是殿下要知道節制,不然皇妃底子再好再注重保養,天長日久也有妨礙了。”
念淺安聽得更樂了,一邊驚歎小吳太醫比她還不畏皇權,一邊贊歎高手不分古今,小吳太醫診脈診得太科學了!
楚延卿見狀無奈更甚,心知小吳太醫專精婦兒科,緊皺的眉頭到底松了開來,“開方子吧。”
正準備事後整治小吳太醫的陳寶聞言立即歇了心思,錯眼見徒弟在外打手勢,忙出聲道:“殿下,劉總管來了。”
楚延卿眉梢微挑,起身道:“回頭把方子交給大嬷嬷,不必等我回來。”
這是讓大嬷嬷把關的意思,六皇子院規矩如此。
念淺安嘴裡應好,心裡想着遠山近水各有隐藏技能,終于能發光發熱了,送走楚延卿就喊來遠山近水,一個接方子一個送打賞,“辛苦小吳太醫了。”
小吳太醫面露疑惑,暗暗奇怪念淺安的态度親切得過分,慢吞吞收起紙筆背起藥箱,說話也慢吞吞的,“皇妃客氣。臣下分内之事,不敢領賞。”
一不用診脈開方,就顯露出清秀表象下的溫吞。
不接賞,偏站着不動,略耷拉的眉眼定定看着桌上茶點。
念淺安也看向桌上茶點,隻當小吳太醫不方便收錢,從善如流地抓起一把糕餅瓜果,“禦膳房做的婚慶茶點,小吳太醫若是不嫌棄就帶回去嘗嘗。”
這下小吳太醫接了,原本離開專業都顯得模糊的五官轉瞬明亮,“謝皇妃賞,臣下告退。”
說完溫吞不見,走得飛快。
這什麼奇葩反應?
簡直讓人懷疑不是她有毒就是茶點有毒!
念淺安還沒摸着頭腦,就見和小吳太醫擦身而過的李菲雪一臉緊張,進屋沒站定就急聲問,“怎麼才回來就請了太醫?安妹妹哪裡不舒服?”
念淺安無法回應李菲雪的關切,總不能瞎說小吳太醫的大實話,隻能說一半真話,“來請平安脈的。”
“才從萬壽宮回來就聽說殿下請了太醫,白吓我一跳。”李菲雪暗笑自己關心則亂,轉了話題,“認親宴剛散。小透明雖有些拘束,席間應對得半點規矩都沒錯。到底嫁了人就不一樣了,我原來還怕小透明難得進宮就是認親大宴,難免會畏縮,看來是白擔心了。”
不但不用擔心,念秋然出宮時,楚克現還特意等在宮外接應。
李菲雪不由感歎,“有情人終成眷屬,小透明想來過得不錯。”
李菲雪從前世誤會到今生,念淺安卻笑得有點幹:要是李菲雪知道念秋然曾經的心上人其實是魏父,指定能吓掉下巴。
她默默扶了下完好的下巴,含混着聲音問,“沒人刁難小透明吧?”
“誰會刁難漁陽郡公妃?”李菲雪說的是實話,龍子鳳孫皇家媳們不太看得上楚克現的郡公爵,“其他人還好,倒是尚郡王妃,揪着太後的話頭不放,沒少譏諷你我的’好姐妹’情分。”
在大部分一肚子拐的女人看來,好姐妹共侍一夫,出閣前再好也好不了了。
何況一個是正妃,一個是寵妾。
前世三皇子妃,今生尚郡王妃,即便提前得了郡王妃的榮耀,那一身激不得的脾氣仍在。
李菲雪心中冷笑,低着眉眼溫聲道:“尚郡王妃看似爽朗,其實極好攀比,見不得人比她好。殿下那一聲我媳婦兒,夠她嫉妒好一陣子了。所幸尚郡王已經出宮建府,她也隻能拿我做筏子過過嘴瘾,橫豎不痛不癢,很不必理會。”
念淺安沒宅鬥過,就算要宮鬥也不是現在,對這位李菲雪早早提醒要敬而遠之的三嫂,更是興趣全無,“我記着菲雪姐姐的話呢,她不犯我我不犯她。你都不計較,我吃飽撐的才理會她。”
李菲雪眉眼越發柔和,聽說楚延卿去見劉文圳了,幹脆不走了,“我陪安妹妹歇會兒晌?”
念淺安一臉“真愛你要哄我睡覺嗎”的複雜表情,然後被小宮女的通傳聲攪和了,“七皇女九皇女到――”
李菲雪先訝然後釋然,“這些年七皇女沒少關照我。想來是因為你的面子,沒想到認親宴剛散,七皇女不去椒房殿,倒跑來找你了。”
皇女駕到,李菲雪說完就起身相迎。
念淺安卻穩坐如山,秒端茶秒送客,“小野貓好小野貓再見。你親四嫂在隔壁,出門請左轉,我就不多留了。”
“念淺安!你怎麼嫁不嫁人都一樣讨嫌!”七皇女的臉皮早練出來了,毫不在乎念淺安的冷言冷語,自顧落座,“不就是頭先沒叫你一聲六嫂嗎,值得你記到現在!”
念淺安欣慰點頭,“乖七妹,再叫一聲六嫂來聽聽。”
七皇女咬牙切齒,暗惱一時嘴快又被念淺安占了口頭便宜,袖口忽然被落後一步的九皇女捉住,三歲多的小人兒身形不穩,依賴地靠向七皇女,看向念淺安又好奇又嬌怯,“六嫂嫂不可以欺負七姐姐。”
比起生而體弱的十皇子、十一皇子,腼腆乖巧的九皇女能摸能碰,軟萌得簡直能融化人心。
念淺安險些喜極而泣:終于讓她碰上個不是熊孩子的小蘿莉了!
轉手就抱起九皇女,祭出魔爪揉九皇女的小肉臉,“九妹妹讓我抱讓我親的話,我就不欺負你七姐姐。”
她皮起來不分老幼病殘,九皇女哪裡見過這般架勢,張着嘴發愣,扭頭看一眼七皇女,才皺起小眉毛送上肉肉小臉,“六嫂嫂,你親吧。”
念淺安頓時哎喲咕,吧唧一大口,親得九皇女又驚又笑。
一旁李菲雪含笑看着,心裡,卻不無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