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大魚,徐福和皇上同樣焦灼。
他決定,聽從手下的建議,到之罘去。聽人說,那裡的漁民見過比騾馬還大的魚。
在他做出決定并琢磨如何向皇上建言的時候,讓他忌憚的小寒安靜地趴着,聽外面的雨聲。
鞭子抽她的時候,她隻是自然地發出“啊呀”的聲音。她并沒有罵人。
當拿鞭子的太監到來,木然地看着她的時候,她乖乖地趴下,心裡說:“我不是人,我是一條毛毛蟲!”
那太監抽了她十幾下,發現她從始至終就沒罵人,想起皇上的話,就放下了鞭子。
小寒強撐着起來,她伸手摸了一把,腰上見了皿,兔崽子,真特麼專業!
她輕身對那個太監說:“請幫助我找大夫,謝謝!”
說完,她緊走幾步,扶住牆,一步一步地挪回自己的屋裡去了。
屋外的雨剛剛才下,海邊的天氣就是這樣,陰晴就是轉瞬之間的事情。
此刻,她不惦記皇上。他淋不淋雨都和她沒有關系。
她背上火辣辣地疼。
她頭腦裡想起“家暴”這個詞。她和皇上不是夫妻關系,但他們的關系,在外人眼裡,恐怕也差不多。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個暴怒的丈夫在懲罰一個不聽話的妻子。
關于“家暴”,小寒一貫認為,那是無能至極的人才采用的手段,除了出手,他不會找别的辦法讓另一方妥協或服貼。
嬴政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沒有辦法的時候,就是壓服,對她是,對别人也是。
算了,不想替他操心了!
至于扶蘇,仍然想他,但她也沒有力氣為他操心了。
她是這個時代的一條毛毛蟲,她改變不了任何事情。她想,如果在災難來臨之前死去,也沒有什麼不好。眼睛一閉,電影放完了,如此而已。
如果有幸,她能在戰亂來臨之後還好好的,她不會管扶蘇是不是死了,也不會管鹹陽是不是破了。那些戰争中失去的朋友,包括扶蘇――她的親人,也許她會為他們掉幾滴淚,也許淚也沒有。她會到陽夏去,找到大棗,和他過簡單的生活,做做豆腐,講講故事,在做豆腐的時候唱唱歌。
她的努力,夠了!
她的擔憂,夠了!
她受的屈辱,也夠了!
上帝,你管不管我,我都不求你了。随便吧,随便吧!
啞巴侍女走了過來,拿杯水給她喝,她支起身子,往床榻的邊沿挪動了一下,喝了幾口,冷漠地說了聲“謝謝”!
待女呆了幾秒,有點不知所措。小寒笑了一下,擺擺手讓她退下了。
她想,抽他的太監也肯定被她那聲“謝謝”給弄懵了。
她謝他們,沒有任何的意義,這隻是她的教養。他們,是這個時代的可憐人,她和他們之間,永遠隔着一層。
西施和她親近,像是她的妹妹,但她們之間,能說的話題其實很少。
扶蘇和她親到了骨髓,但她有她的秘密,有她想說卻說不清的事情。
嬴政就更不用說了,他霸道地愛她,她當他是牢頭,最後牢頭發展成了似是而非的朋友。
嬴政說過,面對生死,他沒有她那種站在高山之上的豁達,她也不理解他不斷向上攀爬的執着。相處了這麼久,仍然如此。最近。他射他的大魚,她都懶得再說。
她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她隻要活着。來了飯,便吃幾口,她要看着他們毀滅,看着他們悔恨。
……
第二天,下大雨,盡管是可以船行的日子,但不能出海了。
梁辰過來,敲了下門,能說話的人不理他,他隻好自己走進來,走到小寒的榻前。
“姑娘,皇上又疼了,别人給皇上做熱敷,讓皇上轟走了!”
小寒歪着頭,趴在枕頭上。她沒睡,就是不想理他。現在,她不想體恤任何人,不想同情任何人,一個毛毛蟲,怎麼可能有珍貴的感情給别人!
“姑娘,皇上……想要你去呢!”梁辰犯難地吐出一句話。
皇上其實沒說什麼。皇上隻是發脾氣,隻是疼得睡不着,或是愁得睡不着。作為近侍,他頭上頂着雷,隻好自己想辦法。
“姑娘,你不在,皇上都不好好吃東西,你看,他都瘦得脫了形了!”
“姑娘,皇上不容易,你最好順着他。免得大家都跟着吃苦!”
“姑娘,梁辰不會忘記大公子給的好處,可是,為了大公子好,你也順着皇上吧!”
“姑娘,人活一輩子,最傻的活法就是跟權勢較勁……”
……
梁辰都要說到口吐白沫了,小寒仍是不理他。她現在覺得自己有一個本事,想“關閉”自己的時候,倏忽一下,什麼都不存在了。她困倦極了,耳邊似乎一正是催人入眠的雨聲。
直到半夜裡,她趴得僵硬了,想動動身子,才發現受傷處随着肌肉的牽拉有多麼疼。她疼得“嘶”了一聲。
“小寒,你醒了嗎?”
小寒一驚,随之黯然,這是嬴政的聲音。
不是夢,就是他的關切的聲音!
随着聲音,是他的手,他扶着她的胳膊,輕輕地碰了一下,說:“是不是還疼?”
小寒不理他,毛毛蟲,沒有多餘的感情給别人!
嬴政歎了口氣,說:“嬴政疼得睡不着,想來看看你,結果,你睡得比我好。……這樣挺好,總好過兩個人都睡不好!”
小寒抽了下鼻子,這家夥的腔調這麼傷感,弄得她都受不了。
“小寒,嬴政想看看你的傷!”
說着,他俯身上前,伸手撩起小寒的衣服。
小寒肌肉緊張了一下,随之,她放松了。她隻是一隻毛毛蟲,什麼都沒有,緊張什麼?
“哎呀!”嬴政感歎了一聲。他把手指頭放在她的背上輕輕地觸摸,有傷的地方,一概略過。
吧嗒!一滴水落在她的背上。鹹的,蝕得傷口生疼。
又是一滴!
她聽到嬴政壓抑的呼吸。
他蓋上她的衣服。輕輕地抱着她,把頭放在她的背上。淚水,透過衣服,浸漬她的傷處。
她疼,但她沒有動。一隻毛毛蟲,表達什麼疼痛!
“小寒,嬴政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努力了很多年,都找不到神仙在哪兒!”
“小寒,我知道你為什麼阻攔我,可是,我管不住自己,人總要為自己找一條前路!”
“小寒,嬴政忽然不想回鹹陽,回去,無非是無休無止的事情,這個來,那個去,然後,他們一個個地升官,嬴政一天天地變老!”
“我的孩子們,我一點都不想念他們。他們在宮裡長大,卻并不在我眼前。因為,我見過一次,下一次再見的時候,他們已經變了樣子。他們叫我父皇,我知道他們是哪個女人生的,僅此而已。隻有胡亥,這個不成器的家夥,花的心思比較多,沒辦法,不管他,他就會做出更加丢人的事情!”
“扶蘇――,小寒,在你面前,嬴政一般不想提起他。因為他先遇到你,他占據了你全部的心思,不給嬴政留一點點位置。可是,現在,嬴政也怕他,萬一,我們到了不得不見的地步,他叫我父皇,我是不是能坦然地接愛他的祝福?而他能不能真誠地奉獻祝福給我?小寒,盡管嬴政做過很多狠絕的事情,不在乎世俗的評判,但是,你還是讓我們父子為難了。……當然,他是我最優秀的一個兒子,這個,誰都不能否認!”
“如果,嬴政真的無法成為永世的帝王,那麼,也許華夏人今後得聽他的。但是,我不會把你留給他,我已經打算留給他一個江山了,我隻要你給我陪葬!”
“小寒,原諒嬴政的自私,我一輩子隻向上天要一個禮物,上天必須滿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