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人盯着前方的海面,從太陽出來,到晚霞滿天。大魚沒有現身,小魚撈了不少。
嬴政心情極為不爽,他沉着臉就下船了。
徐福在恭送陛下,他現在對皇上的心理更有把握了,所以,他坦然面對接下來的任何局面。
小寒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稍微停留了一下,那女人咬着牙齒,一字一頓地說:“我知道你接下來的步驟,你想要五百童男、五百童女陪你出海。生死你就賭這一回,是不是?”
徐福一激靈,這是他心裡的想法,還沒跟人說過呢,她怎麼知道?
此時,小寒笑得陰恻恻的,他真想大叫一聲:“鬼呀!”
真的,他說了一輩子鬼話,今天讓人說中了,這該怎麼辦呢?一時之間,他的腦袋昏昏的,完全理不出頭緒。
小寒壓低了聲音,繼續說:“照我說的做,否則……滅族之罪!”說完,她就輕盈靈巧地從船上跳了下去,把一個沉重的包袱丢給了他。
徐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被那女鬼抽走了。
她能看到他的下一步,那麼,以她和皇上的關系,他做什麼,她不都可以參與一下嗎?
太可怕了,他簡單想哭!
…………
接下來的幾天,皇上哪裡也沒去,就在琅琊離宮呆着。
根據“行忌日”的說法:丁卯不可船行,九七背貳;六壬不可船行,九八背貳;他們出去找大魚還得過上幾天。
這幾天,皇上情緒明顯不好,從前幾天的亢奮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有天,他從夢中驚醒,一直嚷嚷:“小寒、小寒”!
等小寒趕過去,才發現他出了一身冷汗。一雙手涼冰冰、軟綿綿的,兩隻眼睛也沒有多少神氣。
小寒吓了一跳,忙定定神安慰皇上:“來,皇上喝口水,再躺一會兒!”
“不,小寒,嬴政有話要說。剛剛夢見了像樓船一樣的大魚,它張着大口就朝我們沖了過來,那鱗甲大得像盾牌一樣,亮晶晶閃着寒光。它的魚尾巴狠狠地掃過來,掃得我兇口疼……。啊,不隻兇口疼,肋骨也疼,真的疼,你看看!”
說着,他就撩自己的衣服,小寒隻好幫他。
“你看,這裡,一按上去就疼!”他抓住小寒的手,就往他說的地方按下去。
“你看,是不是和其他地方不同,這塊地方好像沒有彈性,肉像壞了似的!”說着話,他嘴裡嘶嘶的,明顯痛苦不堪。
小寒覺得頭皮一陣陣發緊,嬴政他肯定是病了,他從精神到肉體都出了毛病,難道,一切都提前了?
“梁公公,叫夏無且來!”
……
夏無且連呼哧帶喘地趕過來,看見小寒正在給皇上做熱敷。
“皇上,感覺好點沒?”小寒輕聲問。
“嗯,好像好點兒!”
“侍醫來了,讓侍醫看看!”小寒退到旁邊。
夏無且戰戰兢兢地走到榻前,心裡暗自歎息。看着皇上寝食難安的樣子他都不明白為什麼他會放着安生日子不過,非要這麼任性地折騰?那天在海上,皇上就那麼巴巴兒地望着大海,一站就是一天,生怕錯過了大魚,别說是個病人,就是他這個陪侍的也是勞乏得要命。
“皇上,讓臣看看身上!”他請求。
皇上“嗯”了一聲,卻像小孩子似地把手伸給小寒。小寒隻好握住。
揭開熱敷的布子,除了皮膚有點紅,看不出别的,上手摸摸,與别的地方沒有什麼異常。
“皇上,臣想知道是皮肉疼還是骨頭疼?”他不确定地詢問了一句。
“……”皇上苦着臉沒說話。他隻是覺得疼,好像這會兒渾身都疼。
小寒隻好蹲下來,安撫他,有時候人難受到一定程度,感覺都未必是準的。
“皇上,小寒上手按一下,哪兒疼得厲害就說一聲兒。”
皇上“嗯”了一聲。
小寒一點點地按,最後發現,兇骨和肋骨這個區域,他都覺得疼。可是他他翻身沒有問題,上肢下肢的活動都沒有問題,也就是說,骨頭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神經的活動、感知、反應也沒有問題。那麼,是皮肉組織的問題麼?
是軟組織炎那類的病麼?小寒努力挖掘自己知道的病名,大概想起了這麼一個病。
“夏大夫給開個方子吧!”
夏無且“嗯”了一下,但其實他很犯愁,這個方子該怎麼開?
“姑娘且熱敷吧,用藥湯子敷一段,看看!”
小寒點點頭,看皇上那意思也是接受了這個方案。
夏無且長舒了一口氣。這一關,總算過去了。
接下來的一天,又是可以行船的日子。小寒不提醒他,隻希望他在屋裡好好地歇着。可是,嬴政特别興奮。
“梁辰,通知王贲,讓樓船将軍帶上一千個弓弩手!”
“小寒,給朕把衣服準備好!”
小寒放下手裡的托盤,遲遲不動。托盤裡的米粥他隻喝了半碗,雞蛋也嫌惡心,好說歹說吃了半個雞蛋清兒。現在,剛吃過飯就要出去嘚瑟,這不是活活兒一個神經病麼?
真的,外邊天氣熱了,在海上等一整天,跟漁民一樣辛苦。她都不想去了。
“小寒?”皇上有點着急,他又是從榻上一躍而起。這會兒,他機靈得像隻公猴。
小寒幹脆站起身走到門口,她堅決地說:“皇上病沒好,不能亂折騰,小寒不陪着皇上發瘋!”
皇上微微蹙眉,沉默了一會兒,卻咧開嘴笑了。他從榻上起來,用拳頭擂擂自己的兇,“小寒,你聽見了嗎?嬴政這麼結實,是病人嗎?”說完,他還做了一個拉弓射箭的動作。
小寒無奈地把頭扭到一邊去。昨晚給他熱敷了半晌,怎麼這會就跟沒事兒人一樣,這是騙她呢,還是騙他自己呢?
嬴政走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副求理解的樣子。
“小寒,已經到了琅琊,總不能白來。你幫不了嬴政,嬴政總要抱着希望試它一試。嬴政要做永世帝王,所有的問題,隻要嬴政活着就都能解決,嬴政隻是要上天給點時間!”
“可是,皇上,您真的沒病嗎?生了病就真的不需要休息吧?要是今天還射不到大魚,是不是又要找另一個日子?難道您就要像個琅琊郡的漁夫一樣,什麼都不管了,隻是站在船頭一天又一天地望着天邊?”
“小寒,你過分了!”嬴政不由發怒。
“過什麼分?“小寒也急,她毫不相讓。“皇上說身體疼得難受,小寒跪在榻邊不停地熱敷,敷得這雙手都是紅的。到現在,皇上把兇脯擂得咚咚響,說自己沒病,這到底是誰過分?”
“哼哼,原來是要工錢來了!在這宮裡,朕讓哪個侍女服侍,她都不會吐出半個字的抱怨,姑娘以為自己是誰?你就是個真的神女,也厲害不過一條鞭子!朕早就說過,在嬴政面前,神也不行!”
“神也不行!”這句話說得聲嘶力竭,門外的小太監不由縮了一下。
“那就舉起你的鞭子好了!”小寒的聲音也清亮爽脆。說完,她倔強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你、你、你!”嬴政氣惱地扶住門框。他真想沖上去抽她一耳光,可是,他的兇骨很疼,他拿不出力氣去追她。
“來人,抽她!抽到她罵不動為止!”
小太監吃驚地望着皇上。他倚着門框,撫着兇口,一副疼痛的模樣。
……
天氣有點陰,但皇上還是登上船去找大魚了。
這次,小寒沒有陪着。
徐福看出皇上心情不好,吓得縮了手腳閃在一旁。
軍士們看到大一點的魚就一陣動作,結果,魚撈了不少,可是,問徐福,徐福都說不是。
他當然不能輕易承認那就是,如果這麼輕松就可以實現,皇上就會問,為什麼你就不能克服這麼一點障礙奮勇前行呢?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皇上的嘴唇起了皮,說話的時候,嗓子啞啞的,整個人疲憊的狀态,像個穿過數年的破皮襖。
李斯也有點撐不住了,畢竟年紀大了,不比王贲、蒙毅他們。可是,皇上站在甲闆上,沒有皇上的特許,他獨自下去休息,好像也說不過去。所以,他隻好苦巴巴地陪着。
下船的時候,蒙毅伸手想扶他一把,他趕緊躲閃了一下。他今年七十一,他不老,更重要的是,不能在人前顯出——老不中用!
蒙毅搖搖頭,大步流星下了船,頭也不回上車去了。
不承認年老的李斯在心裡感歎了一句:年輕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