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川時不時給女城主海仙子一溜兒書單,要求其從書城大書庫借閱,那海仙子居然沒有一次疑惑,隻是盡可能滿足劍川之所需。大約三年後,海仙子應邀過來在書庫中密晤劍川,劍川将手中那赤紅玉簡雙手奉上,一邊低聲道:
“小可已是盡力了,可是尚有一些疑惑無能修補齊全,請城主大人恕罪。”
海仙子雙手接過那玉簡,而後将念力浸入玉簡中,仔仔細細閱讀了一個時辰,方才緊皺了眉頭将其玉顔對了劍川溫和道:
“大隐道友修補玉簡之能真可謂大師之譽啊!不過此玉簡機密如此重大,我又如何能夠令其輕易洩露呢?”
那海仙子話語罷了,便伸出雙手,似欲以什麼厲害戰技對付劍川,便是此時,書庫管事女修在書社之外大聲喚了劍川道:
“大隐師弟,你本家來人了,說是要招你去參加族中一位老祖的化神大典呢。”
海仙子聞言忽然頓住,略略一思量,将眼盯住劍川道:
“回她,就說稍等就出來。”
“師姐稍等,我這就出來。”
說完了這話,劍川将眼對了那海仙子,面上閃過一縷憤怒,然而卻是一言不發。
“咳咳咳,或者你可以起誓永遠保守此秘?否則・・・・・・”
海仙子也是有了一絲尴尬,不過其話語還是極為強硬。
“否則如何?”
“你懂得!”
“城主大人,是不是大修各個都如大人一樣冷酷無情?”
“大膽!難道你要惹惱我麼?”
海仙子壓低了聲音呵斥道。
“好吧,我起誓。”
“你不要怪我!”
海仙子皺眉道了一句。
“我大隐起誓,在修為不及海道友之前,永守此秘不洩,否則利刃加身而亡。”
劍川眼中含了一絲冷淡漠視神色,壓低聲音起誓乃罷。
“也好,若是有一日你神通可以淩駕我之上,随你如何言說。”
那海仙子思量一時,而後那身影漸漸淡去,書庫中終究成了劍川獨自一人。其盯視了海仙子離開地兒,忽然冷笑一句,大步出了書庫大門。
“大隐如何?”
“多謝師姐相救!”
劍川深深一鞠躬。
“不用謝我,這還不是你自家算定的計策,說是城主駕臨了,過去一個左右時辰後要我來此書庫門戶外面說方才那些話麼?可是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會有師弟這樣安排?”
“師姐不知方才情景,城主大人确實想要取我性命呢!”
“你到底弄了什麼?怎麼連一向從不把低階弟子看在眼裡的城主大人也是動了殺機?”
“師姐,此事兒決絕不可再提起,否則你我皆有性命之憂呢!”
劍川鄭重道。那女修觀其面孔不似玩笑,也是忽然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
“得了從此将此事忘卻了吧。”
劍川歎息道。
“曉得了。”
那師姐猶豫道。
“不過師姐從此便需離我遠一些了才安穩啊!否則・・・・・・”
“我・・・・・・我曉得。”
那女修急匆匆遠去了。劍川瞧得明白,忽然苦笑一聲,對了天宇發怔。
“如是我聞・・・・・・”
他是想起了那赤紅玉簡上《聞道》一書之開篇了。
“聞道此人是誰?講經之人又是誰?這駁雜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經文到底喻之何?”
大約是劍川在海仙子府邸書齋管事第十年春,劍川忽然接到了書坊管事大人令谕,調其入書城大書庫為管事,俸祿照二級大師賜下。劍川告辭了那書齋女修,轉去了書城大書庫。
書城大書庫乃是有書坊托管的書城最大書庫,其典藏豐富,各類書冊齊備,為書城諸多書庫中最為馳名者。也是海族功勳修家研讀之所在。便是其中管事也是隻有管理之責,沒有研讀之權。劍川初臨,其間老管事弟子等大為排斥。其一原因可能在于其俸祿居然享受二級大師待遇,這是那些平日裡縱然海族精英之輩見了也要彎腰舉禮自覺高人一頭的管事弟子大為不滿。原本劍川待遇與二級大師一般無二,可是到其身在大書庫管事弟子中行事的時候,居然并沒有得享二級大師獨立書齋的特權,也是如同尋常弟子一樣三五人一室,做事也是如同尋常子弟一樣進進出出,毫無二級大師應該享有的特殊。
此地管事弟子平日裡見面不言,各做各事,隻有年會時候,才可能寒暄一二,同飲同歡。這樣也好,劍川本就不願與他人有過多交際,以免言多必失。再加上他本就出身毫末,草根身家,哪裡來的裝腔作勢的派頭?自然也就沒有抱怨與閑話。一段時間之後,那書城大書庫管事弟子漸漸感覺這位大隐師弟原也不錯呢!
正是劍川漸漸融入那些管事修家群中時候,一日其忽然得遇一位大熟人。乃是那惠姬師姐,原夜家書庫大修的弟子兼侍妾,後遭贈予海族鲨門永樂大修做了弟子兼侍妾。那日劍川正專心補上自家掌管書架所缺玉簡書冊,忽然一聲熟識聲音傳過來。
“大隐師弟,是你麼?”
“啊呀,惠姬師姐,原來是你呀?”
劍川從書架上回頭,看見一位美人兒俏生生站立一旁書位上,手上還有一部加了法陣的典籍。那法陣除非有書城頒賜特别讀書玉牌才能夠打開,否則稍有異動,玉牌必毀,則讀書之修家便要受海族家法了!劍川觀視惠姬師姐手中典籍的法陣靈光,知道其才來,便疾步行過來,對了惠姬師姐舉手行禮。
“咯咯咯,你家師姐我都能夠在此地研讀聖典,能不好麼?何況永樂那厮待我也甚為不錯,還特特差遣我往來此地習學,修煉法能呢。隻是不知道大隐師弟居然混到了此地二級管事弟子身份?了得呢!”
“呵呵呵,師姐見笑了。師弟我不過就是混混日月、打發時間罷了,哪裡能夠與師姐相比可以習修此地聖典呢?”
劍川與那惠姬師姐聊得幾句,那惠姬忽然壓低了聲音道:
“難道大隐師弟真不知道家族為你在書城做事用了多少心思麼?”
“嗯?家族做了什麼?”
“家族多次動用關系,耗費了大量錢财法料,這才換回了師弟接近了那物事,如今家族傳來話語問詢,那東西是否到手?”
劍川觀視那惠姬師姐一臉嚴肅,忽然心裡一驚,原來自己一直就在夜家注視中,從沒有離開過其操控!可笑自己還以為能夠接近那《聞道》聖典的玉簡是機緣巧合呢!不過此時惠姬師姐問話,劍川還是有一絲兒警覺。
“惠姬師姐,大隐不知師姐所指,請師姐明示?”
“哼!三日後來我書齋說話。想必我暫居那地兒對于大隐師弟來說尋找起來沒什麼困難吧?”
“是。”
劍川忽然從初遇惠姬的興奮與快樂中跌落,那等他鄉遇故知的心态忽然煙消,隻餘下厚重的污垢蒙上了自家心頭,連那最後一絲兒對夜家的歉意也是要溜走了。
“雖則我是利用夜家,可是難道不正是夜家在利用我麼?”
“喂,管事老師,某喚了多遍了,怎麼你就是隻發呆,卻不知搭理我?”
劍川正低頭思量此次與惠姬師姐的相别幾十年後再見時的情由變換,心情郁悶至極,卻是沒有在意有一修已然持書坊讀書玉牌候其尋書哩。
“啊!對不住!”
劍川擡頭歉然微笑,那貴族修家弟子将手中玉牌遞上去,面上帶了許多不滿。劍川按其玉簡所示尋出典籍玉簡,給了那厮,自家卻是回了下處拿出一枚玉簡低頭仔細修補,渾然忘卻了與那惠姬師姐相處的不愉快。
第三日,劍川去了書庫學子登記處,取了惠姬師姐案卷,随意一觀,便行出去往那惠姬居處去了。不過半裡地,那一處小院落精美雅緻,獨立而居。劍川知道這是書坊管事大人為巴結鲨門永樂大人而特别賜下如此一座精緻院落為其侍妾居住呢,于是觀視一會子,忽然展顔一笑,幾步上前,啪啪啪叩響了那惠姬師姐的院門。院門吱呀一聲打開,一位嬌小女兒家露出半頭,疑惑道:
“你找誰?”
“在下大隐,乃是來此地尋找惠姬師姐的。”
“哦,請進。”
劍川從那丫頭打開的門縫裡進去,随了那女修去了小院落中,惠姬正斜倚了花架靜靜注目觀花,并不去注意劍川的近前。
“惠姬師姐,你這居處好别緻呀!”
“哦?是嗎?哼,不過是我惠姬用女兒家身子換來的罷了!”
“哦?”
劍川聞言忽然愣住,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道:
“師・・・・・・師姐要我・・・・・・咳咳咳・・・・・・三日後來此地,師弟我到了。”
惠姬并不去注意劍川是站是坐,冷淡了聲音道:
“夜家雖不能說待師弟你多麼親善,可是畢竟為你營造了一個豐厚報酬的活計,一個不用憂慮修材法料多寡的修家環境,以你這樣低階弟子身份而言,這麼多年的享受,如今也該是你回報的時候了!”
“如何回報?”
“便是将那玉簡得了在手,交給我葉家老祖!”
“玉簡?”
“哼,還要裝下去麼?既是我師尊交待你的那玉簡!”
“師姐是如何知曉那玉簡便在我手中?”
“哼,夜家做事,豈是區區爾等小修能夠理解?我們非但知曉那玉簡在海仙子手中,而且花費了巨量錢财,才将你安排了進去其城主府中做事,果然你總算是得了其信任,居然真個如我家師尊所言,得到了那神妙玉簡呢!”
“惠姬師姐,可知道那玉簡是什麼嗎?”
“名《聞道》者一書罷了。”
惠姬淡然道。
“此書乃是以上古神文符篆抄就,玉簡已然缺損厲害,便是以書城城主海仙子之能也是無能補全,邀請了我去修補。可是其逼迫了我發了毒誓,不得将那玉簡外洩,否則必令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試問師姐,若是你遭遇了這等樣事情,可如何應對?”
劍川憤慨道。
“橫豎一死,你是願意死在海族海仙子之手呢,還是要死在我夜家之手?”
“唉,我不過就是一介苟安之修,平平常常修習道法,以期修有所成,可以安然度過天劫,從而能夠飛升上洞天罷了,從沒有心思惹人死活,也不曾有過害人的念頭,可是這樣生死操控人手,難道就是我一生修行的報應麼?”
“大隐師弟,你我不過就是人家手心兒裡一粒棋子罷了,何有能力超脫?既然如此身為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自覺,絕不可以脫身離開棋盤!若是離開,唯有一死!”
那惠姬面上終是有了一絲兒同情的顔色。
“惠姬師姐這是在提醒我麼?”
“難道我說的不對?”
“惠姬師姐話語實誠,可是有道是人間萬事,事在人為!坐以待斃不是我的個性!”
“哦?”
那惠姬終于動容,其緩緩兒回過頭來,将目光從花叢移到了劍川面上。
“大隐師弟此言令惠姬不由另眼相看呀!”
“師姐謬贊!不過那确是師弟肺腑之言。”
“可是大隐師弟有何門道瞞過天機?要知道我夜家修家可是緊緊兒看護了你,不緻出了什麼意外呢!”
“呵呵呵,逃亡乃是我一生的宿命,也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手段!惠姬師姐可是願意要學?”
“哼,我還沒有愚蠢到以一己之力抗衡一個家族的修家呢?”
“呵呵呵,師姐真乃是實委人!師姐要是得遇一個修家,他是以一己之力抗衡整個洞天,大約就不會這麼說了!”
“哦?有這麼個人麼?”
“無盡海洞天不就是得了此一人麼?”
“是他?那個什麼古父大陣之修家?”
“然也!其人如何?”
“厲害!可是我學不來!他有古父大陣為依仗,而我呢,什麼都沒有!拿什麼東西去抗争?”
“然而據說斯人修為不過元嬰爾?”
“那又如何?隻要有古父大陣在手,就沒有修家會殺他!而我惠姬就不一樣,手頭沒有依仗!也沒有靠山!隻有賤命一條,卻是不敢賭啊!”
“惠姬師姐,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好了!大隐師弟,直說吧,你将那《聞道》書冊玉簡到手了麼?”
兩人結束了對話,那惠姬直接開言問詢。
“我已經将那玉簡書冊過目,可是其上内容遺失甚多,且排列淩亂,連大師級人物都無可奈何,況我區區小修!”
“你隻需将那玉簡複制,或者拿來即可,其他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
“是,如此惠姬師姐可還得等候幾日了。”
“沒有關系,反正近些時候我還在此地讀書哩。”
劍川觀視那惠姬師姐不再理睬自己,便歎息一聲告辭而出。那惠姬師姐哪裡知道,其這般一下子錯過去了一生中最為波瀾壯闊的一次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