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口盡頭便是這幾座低矮山丘,數股細流漫過,叮叮咚咚流淌而去。那細流榮澤了這幾座小山丘,綠油油一席兒草木宛如綠毯鋪開,隻是間或有山花傲然,點綴其間,當真美色難收。
“這裡景色真好,便說是仙家福地也是無有人有異議吧。”
劍川一邊收拾藥草,一邊随意四顧。突然其手中鐮刀滑落,人卻是呆呆兒癡傻而立。
“咦!乖乖!化神草!天呐,天地爺爺啊!難道是我劍川黴運過去,苦盡甘來麼?”
劍川雙眼泛了精光,直勾勾盯了那化神草,那草直直兒生長了在數塊山岩之中,一朵花骨朵散發出柔和光芒,便是那草葉也是有了淡淡靈光!劍川知道這藥草的價值,那藥草精《丹道十經》草藥經一章中特别描述,其乃是修界有仙丹之稱的化神丹君藥,可以有百萬脈石價格!劍川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不一會兒便是攀爬上那山丘一側陡坡,隻是輕輕一躍,便亦是站在了那數快岩石圍成的一塊高地上,顫抖了雙手,往化神草伸去,隻是一把,拉過來,注目一觀。
“咦?我的化神草呢?”
那劍川渾體一陣哆嗦,急急将雙目擦一把,再仔細觀視,雙手中空空如也!便是此時一陣淡淡幽香過來,一聲溫婉的聲音道:
“小先生,奴家守在此地數月了,你怎麼徑直便取這仙草?”
劍川擡眼一觀,忽然愣住。眼前一位麗人為平生所僅見,一系兒雪白绫羅仙衣,身段修長而精緻至極,玉面之美令人窒息,其美玉一般雙手中正是那株化神仙草。
“天啊!神仙啊!”
劍川喃喃自語道。便是此時那神女一般人物忽然輕輕一聲:
“咦?是你?”
“呃?”
那劍川聞言忽然疑惑。
“女神仙認得我麼?”
“哦,嗯,多年前奴家見過少俠與皿狼惡戰呢。”
“皿狼?”
劍川迷惑半晌,那似乎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情了。
“小哥兒大約未及雙十年齡吧,從凡人修行居然通絡中階了,該是吃了許多苦吧?”
那女子便就這樣自自然然流露出一絲關懷,倒把自家驚的呆了!
“哎呀,怎麼好似當真把他看了自己夫君一般,心裡有了酸楚?”
“唉,一言難盡。我便是從那斜谷入了老林子,一步一步生死之間進入此地洞天的。”
劍川也是似乎毫無芥蒂、毫無拘束,随意說道。
“啊!那裡可不是好地方,凡人生存不易呢。”
“誰說不是呢!多少次死裡逃生,我都記不清了。”
“哦,小哥兒如今在哪裡高就?”
“什麼高就?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被一修叫做曦照的,販賣了給東城子天門山一脈做了修奴。”
“曦照?販賣了做修奴?”
那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忽然一頓,半晌方才歎息一聲道:
“那你怎麼到此地來呢?”
“我是飼喂豬龍獸的,草料不足數,不得不來此地打草呢。”
“哦,小哥兒高姓?”
“劍川,洞天外間草山下山口人士。女神仙貴姓?”
“奴家曦如雲,小哥兒叫我如雲即可。”
說罷這話語,又把自己驚了一跳,怎麼便這樣順溜了說出口呢?
“女神仙何人,小可豈敢直呼其名!”
“我叫你劍川,你叫奴家如雲如何?”
“這個・・・・・・也好。小可便冒犯了,如雲。”
“咯咯咯,劍川。”
“呵呵呵。”
于是兩人便下了那石岩陡坡,并肩而下。曦如雲看了劍川将那大籮筐裝滿了草,背了在背上,忽然沖動道:
“劍川,要不奴家幫你背一些吧?”
話說完了,自己又是一呆。
“哪能呢!這等粗活,怎麼敢亵渎如雲。”
兩人便這樣一邊走一邊聊,不知不覺便快到獸圈處了。
“如雲,那豬龍獸居處,惡臭之地,我可不敢讓你過去,就此告辭如何?”
劍川放下了背上大籮筐說。
“劍川,你日日都去割草麼?”
“嗯。”
“那奴家去了。”
劍川看着那麗人遠去,心裡也是一陣得意。畢竟得遇了一介美麗超了神仙的女子,便如攀上了闊親戚一般,有了一絲自得呢。
那曦先生如雲繞過了一道山丘,忽然回身對了劍川遠遠望去,那一道佝偻了身軀,背負丈許大小一隻籮筐的男子,漸漸消失在獸圈門戶裡,沒來由忽然有了一絲兒淡淡地難過。
“這個孩兒便是我打賭輸來的男人麼?我确定需要這個男人?”
便這樣默默然回了自家洞府。麾下男女弟子門人遠遠兒瞧得曦先生來,盡數都低了頭,行禮。而那曦如雲卻是無言語徑直入了自家居處。那是一道金玉閣樓,散發了法器特有的靈光,隻是柔和而無有蕭瑟之感。曦先生進了自家卧房,而後又出來,便在書房中來回渡步。一位貼身女弟子不敢稍動,隻是不安地看着眼前這位修界大佬,入道大修,不知出了何事。
“女先生,依您吩咐,那藥草盡數準備整齊了。”
那女子終是大了膽子道。
“噢?藥草?哦,是了,是了,曉得了。”
曦先生輕聲回道。女弟子看了曦先生沒有怒意,便又賠了小心說:
“女先生,那洪大師又在洞天散播謠言呢!”
“嗯,散播謠言?哦,曉得了,你下去吧。”
“是!”
看着曦先生眉頭緊皺,卻是揮手讓自家下去,那忐忑不安的貼身女弟子如釋重負,悄悄抹去額頭上汗珠子,下樓而去,心裡卻是迷惑不解。自從洪大師将其與女先生打賭之事散播出去,那女先生便是沒有一天好臉色,弟子門人各個小心翼翼,唯恐觸了黴頭,得了晦氣。可是今天曦先生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狀,一會兒面色狠辣,一會兒面色又是溫婉可人。
書房中曦先生忽然立定,皺眉自語。
“我的男人麼?真是好笑,我乃是老妖怪一般歲月了,而劍川卻隻是不及雙十歲月呢!可是怎麼這樣感覺?”
她端了一杯茶,便那樣忽然笑一笑,忽然緊緊兒皺了眉頭。直到夜色籠罩大地,弟子門人進來問安,其才忽然驚醒一般,去了自家修行密地所在。隻是其雖然靜靜兒坐地,卻是左右不能如平素一般入定禅修。隻是一聲長歎,複一聲長歎。
密室中曦先生呆坐了幾乎兩個時辰,忽然直起身,手中一把女兒家團扇騰一聲火焰燃起,便在手中化為了灰燼。
“不中,那孩兒不過低階弟子,若是交好,或者便可能成為了修界笑話,豈非讓那惡賊洪璞瞧了笑話去!不如取了其性命,一了百了!”
那種少女一般情懷忽然過去,思量及自家老妖怪一般歲月來,初遇的新奇與熱感終是漸漸熄滅,一絲絲含了殺伐的氣機終于回蕩在了修法密室裡。
而此時那劍川卻是得意洋洋,興高采烈。這一日得遇那美人兒,似乎得了福氣,居然不經意将突破了體脈而入了穴脈境界,從丹田宮起三十六天天脈得了那突破時元能沖擊,居然盡數打開!隻是孱弱不堪,不能受力罷了。可是這等飛躍便是天資聰慧者所謂修行天才也是求不來的。
“所謂通絡三關,這肢脈境界上肢第一、下肢第二、體腹第三過得容易,而體脈境界之五髒第一、六腑第二、體脈第三就耗費了許多時日、不過這穴脈境界三十六天脈第一卻是不經意間得之,至于往後七十二地脈,三百六諸天靈脈便可以以此為基而修,達成不遠了。哈哈哈・・・・・・”
那劍川修到得意處不自禁哈哈大笑。
第二日,那劍川高高興興去打草。先是将大籮筐裝滿了,而後便背負了到那寒泉處,放下籮筐,脫了赤條條入去水中清洗。果然于自家所思一般無二,那寒泉水居然已是不再有不可忍耐之感覺了。他慢悠悠将那儒生袍子清洗幹淨,随手丢在一旁樹枝上,自家卻是赤身裸體躺在青石上曬太陽。一邊樹叢中那美麗無邊的身影一閃,忽然有了一絲羞澀。
“啊喲,這可・・・・・・哎呀,我可不是雛兒,害羞做什麼?可是也不能這樣過去啊,得驚動一下那孩兒,令其穿上衣服才好。”
于是悄悄轉過去,假裝了那大籮筐遮擋目力。自家卻是大聲說:
“那邊是劍川嗎?怎麼有大籮筐,卻是不見人呢?”
果然那劍川聞言,驚得一下跳起來,急急穿了衣物,大聲道:
“如雲,你怎得來了?”
“果然是劍川,奴家來此地尋幾份藥草呢。”
一邊說了話,兩人已經是相對了迎面行過去。曦先生卻是目中含了怯意,幾乎不敢直面對面那小小低階弟子打賭輸來的男人劍川。然其忽然自己便怒了,居然懼怕一介蝼蟻般人物!而劍川卻是哪裡知道此女之心思,隻是看了此美女微笑了說:
“如雲,說說看,此地我日裡割草,不一定我便有你要的藥草呢。”
“呵呵呵,奴家可不敢,昨日那化神草奴家占了都有些・・・・・・”
不經意将話便到了此處,曦先生又是緊皺了眉頭心下暗自思量:
“咦,我解釋做什麼呢!”
“呵呵呵,那物本來便是如雲所有。再說今日不遇見也就罷了,遇上了卻是說什麼都要感謝你哩。”
那劍川誠懇道。
“感謝奴家?”
“是,我昨日突破了,現在已經是穴脈境界了。”
“劍川果然天資了得。可是奴家并未有相助你突破啊!”
“乃是你帶了福氣給我呢。”
曦先生觀視了劍川俊雅誠實般模樣,心間沒來由多了一絲不忍,便暗暗歎息。
“我畢竟還是心軟!”
于是便重新笑眯眯對了劍川,說出了幾種偏僻難覓的藥草來。劍川聽罷,笑道:
“如雲可是好運氣,這幾味藥草正好我都有,是那些年老林中所得呢。當時不知是什麼寶貝,隻是覺察了其不凡,便一一收了。沒想到後期得了《丹道十經》一書,一對照,居然是靈藥!等會子我收好了豬龍獸草料便去取了來給你。”
曦先生聞言一怔。
“沒有想到這孩子居然是個有心人!”
随即便是笑一笑說道:
“不急,慢慢兒收拾吧。”
于是便自自然然随了劍川往前邊收拾草料去了。待到了午時,劍川道:
“如雲餓了麼?”
“嗯?”
曦先生聞言又複一怔。饑餓!這樣一個詞早已是好幾百年不曾有聞了,這種感覺也是早忘了。當年還是少女時突破了築基境界,又過了辟谷一關,自家便**時食飲天地元能,何再有過**的感覺呢,然不由便是自家微微點點頭。那少年人劍川得意洋洋跑去遠處一棵大樹下樹洞中取出自家鑄造的凡人長弓,拿了幾支箭,便在這谷底射殺了一隻旱獺。而後堆了柴火,右手一動,一顆火球倏然飛射入柴火中,不一時便是一堆火起。其一邊去了寒潭中取了水,開剝清洗了那野味,一邊絮絮叨叨對了曦先生聊起老林中生活。
“・・・・・・你可是不知道,我那時候不會法術,又沒有火種引火,**了常常便是生食獸肉,渴飲獸皿,那等滋味實實惡性呢。等到我可以打出火球時,我是真正笑了一天!終于可以吃上熟食了。那種感覺,怎麼說呢,便是如同考了狀元一般。”
曦先生看着眼前這孩兒,随了他講述的故事,那等久遠年代裡,自家所受磨難也是漸漸浮上心頭,内心間頓時有了一絲兒憐憫。
“這孩兒也是不易!或者令其自由生死?”
曦先生低了頭顱不言,隻是深深浸入了自家的思緒裡。
“如雲,這一塊肉最是鮮嫩,你嘗一嘗。”
那孩兒忽然一聲如雲,驚醒了曦先生,她看了一眼那少年人,微笑了伸手接過其手中烤地焦黃的獸肉,輕輕兒咬一口。果然!一種久違的凡塵味道,它是那樣沁人心脾,那樣令人忍不住憶起往昔久遠年代裡那種清苦的修煉歲月來。曦先生忽然有了感動,覺得自家雙目中那一縷豆光似乎化為了霧霭,便這樣歎息一聲,低了玉首。
“・・・・・・嗯,那時候老林中隻有我一人,便是有了一肚子話語,卻是對了誰說呢!成天死寂一般生活,有時候甚至希望來個猛獸将我吃了了事!”
“那種歲月過得久了,沒有習慣麼?”
曦先生微笑了問道。
“習慣?哪裡能夠習慣?一個人孤苦伶仃,哪裡能夠習慣?可是我知道那是無可奈何,便是那樣日日大聲對了自家言語,或者對了樹木言語,甚至對了空處喋喋不休。呵呵呵,若是那時你看見了我,一定以為我是瘋了呢!”
曦先生擡眼觀視了一番此名喚作劍川的孩兒,稚氣未脫的臉上,那雙目中果然有了一絲兒滄桑。那心裡忽然便生出大大的憐憫與憐愛。
“・・・・・・說實在話,大多時候,我是喜歡妖獸來襲呢!有了它們,我就不用意識自家乃是孤獨一人,隻是一心思量如何躲過其擊殺,苟延殘喘逃生呢。因之,妖獸不來,我便去尋,幾乎是能夠對陣我也上,不能力敵我也上。隻要不死,便是尋了時機與它們決死。”
“你不怕哪天不敵,遭了妖獸殘殺麼?”
“唉,死了倒好,一了百了!也就沒有了往後的生死折磨了。隻是人這東西很是特别,渴求生存似乎是人之大欲呢。我便是如此,生死邊緣掙紮過來,便又深深渴望生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