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的主人,是個小小瘦瘦的黑影。
黑影從廟的後門出來,走到院子與廟的連接處,那裡的圍牆向外擴了有三尺多寬,堆著許多柴草,經久未有人使用,散發著一股黴氣。
小黑影輕輕挪動柴草,露出裡面一塊木闆,他將木闆推到一邊,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小黑影小心翼翼的順著洞口下去,不一會兒,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過了一會兒,他重新爬上來,然後費力的從裡面拖出了一個更小的黑影。
小黑影把小小黑影攬在懷裡,把剛才從撻撻身邊拿來的糕點,捏碎了喂到小小黑影的嘴邊。
小小黑影的嘴巴一動不動。
小黑影有些著急,掰開小小黑影的嘴巴,將糕點放入他的口中。
小小黑影的嘴巴半張著,絲毫沒有咀嚼的意思。
小黑影急了,他用手幫小小黑影把嘴巴合上,用壓低了的嗓音不斷的催促道:
「弟弟,吃啊,你快吃啊,吃了東西,你就有力氣了。」
「你這樣喂他,他會噎死的。」一個男子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小黑影嚇了一跳,猛的擡起頭來。
面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男子,漫不經心的站著,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正是景昊,低頭看著地上的小黑影。
月華如水,清冷的月光照在小黑影驚慌失措的臉上,有兩行淚痕在微微反著光。
景昊輕輕的「咦」了一聲,略一思索,恍然道:「你是今天那個跳河的小乞丐?」
聽了這句話,小乞丐反而鎮定下來,
「你是誰?你是他們的人?」
「他們,他們是誰?」
「你拿了我們的東西,還問我是誰,這好像有些不合適哦。」
景昊笑著說。
「那棗子和點心是你們吃剩的,我撿的。」小乞丐明顯心虛,但嘴還硬。
「是嗎?那銀子也是我們用剩的了?」景昊冷笑著反問。
小乞丐撿棗子的時候,他就醒了。
確切的說,進了這座廟不久,他就感覺到這廟裡似乎還有別人。
撻撻更是傳音給他和水瑤,說這廟裡有兩道呼吸聲,一道短而急促,一道輕而綿長,幾不可聞。
小乞丐撿棗子,拿糕點,景昊都沒有反應,可最後這小乞丐居然真的拿走了他們故意露出一角的銀錠子,這就不那麼值得原諒了。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本以為埋伏在廟裡的惡人,居然是兩個這麼小的孩子。
露財的本意,是想快點兒調出藏匿在暗處的賊人,速戰速決。如今賊人釣出來了,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景昊一時犯了難。
這時,小乞丐忽然開了口:「是我不對,拿了你們的銀子。」
他把銀子在手裡攥的緊緊的,很想扔還回去,可低頭看看懷裡燒的滿面通紅,人事不知的弟弟,又猶豫了。
「我知道我不該拿你們的銀子,可我弟弟病了需要拿銀子買葯,算我借你們的,行嗎?」
景昊有些詫異,這小乞丐,處變不驚,竟然還有膽量跟他討價還價。
他硬起心腸不去看小乞丐懷裡的小孩,盯著小乞丐的眼睛問:「這麼一大錠銀子,你以後還?你一個小乞丐,用什麼還?」
見景昊並沒有一口拒絕,小乞丐心裡生出一絲希望,不由脫口而出。
「你留下地址,姓名,等我回家後一定會雙倍,不,十倍奉還!」
「十倍?好大的口氣,你家是做什麼的?這麼有錢,你還出來做乞丐。」
「我家有錢,不是,我家不是很有錢,但我真的有錢還你。」
小乞丐意識到自己似乎說漏了嘴,但一時之間卻不知道是該向景昊保證自家有償還能力,還是該掩飾自家有錢這件事。明顯有些慌亂起來。
景昊知道這小乞丐背後肯定有故事,但此時他不過是一個無助的孩子,而且看起來並不像是對自己二人有什麼企圖,於是也不願意再逼問下去了。
他彎腰伸手試了試小乞丐懷中那孩童的額頭,一片火熱,是高燒。
「把這孩子給我。」他看著警惕的小乞丐。
「他發燒了,得趕緊把高熱降下去,不然就算不死也會燒成傻子的。」
小乞丐無助的鬆手,讓景昊懷裡的孩童接了過去。
自己一步一趨的跟著景昊往廟裡走,忐忑又充滿希冀的問:
「你是會治病的郎中嗎?」
景昊的腳步略微一頓又繼續往前走。
「我不是郎中,但我有葯。」
回到廟內,篝火已經旺旺的又燃了起來。水瑤坐在篝火旁,臉映著紅紅的篝火,忽明忽暗,顯得臉色陰晴不定。
看見景昊抱了一個孩童進來,水瑤連忙站起身。
景昊小心的把孩子放在鋪了被褥的竹席上,從葯囊中取出一粒藥丸。
剛想塞入孩子的口中,又想起這孩子連糕點喂到嘴裡都不能下咽的事來。
回頭對水瑤說:「瑤瑤,弄點兒水,把這個葯化開,給他灌進去。」
水瑤兌好藥水,灌進小孩兒的口中,景昊的手在孩子的喉頭,兇前輕輕捋了幾下,孩子不由自主的把水咽了下去。
心吊膽的小乞丐看見弟弟把葯咽了下去,不由得兩眼放光。
水瑤和景昊又繼續餵了小孩幾口水,然後把他平放在被褥上,水瑤拿了塊布巾,從水囊裡倒出水浸濕,將小孩兒的手臉都擦乾淨,然後又重新打濕,覆在孩童的額頭上。
三人就這麼靜靜的守著孩童,約兩三個刻時後,孩童微弱的呼吸聲開始變得平緩,手心裡開始沁出汗水,身上的熱度慢慢降了下來。
一旁的小乞丐不由得露出了微笑,那笑容配上他烏黑的臉上被淚水沖刷出的兩道白痕,分外可笑。
這一夜,水瑤和景昊輪流值夜,沒人管那個小乞丐。
小乞丐一直守在弟弟的身前,看著水瑤一次次給弟弟喂水,換捂熱了的布巾。他自己也是又渴又餓,但之前偷來的棗子和糕點就在懷裡,卻不好意思拿出來吃。
他熬了一夜,在清晨快要到來的時候,坐在弟弟身邊,垂著頭,沉沉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