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草木剛見些許綠色。洛城外的溫度彷彿比城內更冷些,官道兩旁的樹木遠遠看去,似乎有一抹淺綠,走近了,卻隻剩下一些乾枯的枝丫向著天空伸展著。
已是近黃昏的時刻,遠處已有縷縷炊煙升起。官道上已經沒有了白日的喧鬧熙攘,許久不見一個行人。樹上的老鴉像隻隻雕塑一樣一動不動,彷彿提前入了夢。
不知過了多久,路上傳來了一陣不緊不慢的馬蹄噠噠的聲音。接著一輛青棚小馬車慢慢的駛了過來。
馬車走近了。聽見裡面傳來一聲男孩子的略顯稚嫩的聲音:「娘,我渴了。」
一個嬌滴滴,極其溫柔的聲音響起。:";夫君,昊兒渴了,水囊裡的水也不多了,今晚還要連夜趕路。我們停車下去找個水源,取點兒水,歇息一會兒再走吧。";
「好」一個溫厚的男聲響起。那聲音又道:「芸娘,已經出了都城了。咱們說話可以隨意些,就不必……";
「啊?哦,行!知道了!」還是剛才的女聲,聲音卻少了剛才的嬌柔,變得乾脆利落。
「呵呵」隨著男人略顯尷尬的笑聲。一隻皮膚白皙,指骨頎長的手掀開了車轎的布簾。
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探出頭來向外望了望,說:「前面有一片樹林,我們從大路上下去,那裡應該有水源,我們就在樹林裡歇息片刻吧。";
「好的,爹爹。我們到樹林裡生火烤些乾糧吃。」男孩的聲音響起,聲音裡明顯有了些興奮。
片刻後馬車駛下了官道,書生模樣的男人先下了車,伸手將男孩兒抱了下來,待轉頭去接車上的女人下來時,女人已經身手矯健的跳了下來,看著自己伸出的手,男人搖頭笑了笑。
女人環顧四周,打量了一下這個小樹林,發現樹林並不小。綿延伸展出去有一點望不到頭。樹木樹形不是多麼高大。枝頭也才剛有了一抹綠色。顯得不那麼茂盛。樹下倒是有不少乾枯的樹枝。
女人活動了一下手腳。聲音清亮乾脆:「昭哥,你撿些乾柴,我去南邊看看,那裡應該有河。」
叫昭哥的男人沒有反對,隻是說:「芸娘你小心些。」
一旁的男孩兒跳躍著說:「娘,娘,我陪您一起去。」說著,蹦跳著跟了上去。
被留下的昭歌先將馬拴在一邊的樹上,接著撿了一堆乾柴。升起一堆篝火,又從馬車上拿下一個乾糧袋兒,準備烤一烤。
不一會,昭哥聽到一陣啪嗒啪嗒的腳步聲。接著那個叫昊兒的男孩兒的聲音響了起來。「爹,爹,你看,你看我們撿到了個什麼?」
昭哥尋聲望去,看見兒子一臉新奇的跑了過來。緊隨著兒子身後的妻子,手裡抱著一堆綠油油的東西。
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個穿著綠衣的孩子。隻是這孩子現在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昏迷著,緊閉著雙眼。
昭哥用探尋的眼神看向了妻子,妻子朝他搖搖頭。
旁邊的兒子放下懷裡的大水囊,邀功似的對他說:「爹,這個小綠人兒是我看見的,他躺在那條河的河邊。看上去跟一堆水草似的。我覺得奇怪,就拿了個樹枝去戳它。本來想看看裡面有沒有小魚,結果看到了他的臉。我以為他死了呢,嚇了我一大跳,後來,娘過來看過了。說他沒有死,才把他從河邊抱出來了。」
男孩絮絮叨叨的說著。不料頭上被母親敲了一記:「好了,別啰嗦了。把瓦罐兒拿下來煮點兒粥,這個孩子像是餓暈在河邊的,我先到馬車上。給他把濕衣服換一下。」
昊兒被打斷了講故事的興緻,很不高興,撅著嘴走開了。
昭哥笑著拍了拍兒子的頭。轉身去煮粥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小馬車又重新回到了官道上。沒人駕車,馬兒不緊不慢的噠噠的走著。車廂裡四個人大眼兒瞪小眼兒的看著,異常安靜。
半晌後,昊兒沮喪的聲音響起:「你咋是個啞巴呀?」
一個時辰前。從馬車上下來的芸娘在昭哥耳邊輕語道:「那孩子醒了,像是嚇壞了,問什麼也不說。我看那孩子的身世有些古怪,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昭哥擡起頭,探尋的看向妻子。芸娘這才又道:「那孩子的外衫是普通的細棉布制的,樣式也普通。是尋常人家孩子的打扮。底衣卻是絲綢制的。染色織工,裁剪款式無一不精。上面的刺繡也不像是市面上普通綉坊做出的活計。而且那孩子細皮嫩肉。看上去也不像是一般人家也能夠養出來的。」
昭哥微微點了點頭:「一個嬌養的孩子,卻一個人這樣流落在外,不知道又有什麼樣的故事?」
接著嘆了一口氣道:「這世道,看上去是太平盛世,其實已是敗絮其中。怕是又要亂上一陣子了。」
接著遞給女人一碗熱粥,道:「先讓孩子吃點東西吧,別的慢慢再問。」
半個時辰後,吃飽喝足的一家人都上了馬車。
昭哥和昊兒都瞪大了眼睛,看著車裡的小人兒。昭哥還好,很快恢復了鎮定自若的神情。昊兒卻扯著嗓子哇哇大叫了起來:「你、你、你咋變成女娃娃了?」
車廂裡的小綠人兒,現在穿了一身藍布棉衫,看樣子應該是昊兒的,明顯有些大,雖然還是男童樣式,但小臉兒已經擦拭的乾淨。白皙粉嫩,頭髮也已經重新梳過,梳了個女童的雙抓髻。芸娘居然還給她綁了兩根藍色的絲帶。雖然面色有些萎頓,但唇紅齒白,妥妥是個漂亮的女娃娃。
昊兒一邊大叫,一邊去扯女孩兒的胳膊:「你是我從水邊兒撈上來的小綠人兒嗎?怎麼一會兒功夫就變樣兒了。」
女孩兒像是被她嚇到了。用力抽出胳膊,抱緊雙臂,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言不發。
芸娘一巴掌拍在兒子的手上,呵斥道:「她當然是個女娃娃。娘什麼時候說她是個男娃娃了?把手縮回去,把這娃娃嚇到了,我要你好看。」
昊兒挨了了一記,委屈極了,嘟嘟囔囔的說,:「娘,你也沒說過她是個女娃呀。」
回頭尋求父親的幫助:「你說是不是啊?爹?」
昭哥輕咳了一聲,把臉扭向一邊。裝作沒有聽見兒子的問話。
芸娘不顧兒子委屈的小眼神兒,用一種溫柔到極點的聲音問道:「乖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啊?家在哪兒啊?怎麼一個人在河邊啊。」
…………
又半個時辰過去,一家三口輪番上陣,各種問詢。昊兒更是百寶盡出,想讓這小姑娘開口說話。但小女孩兒依舊瞪著水汪汪的大眼,一聲不吭。
昊兒洩氣的說:「看來我們撿了一個啞巴。對,肯定是個啞巴。所以人家不要了,把她扔到河邊了。」
話沒說完,頭上又挨了一記:「不許胡說。你再這麼多話,我就把你扔到河邊去。」
「我說的是……」昊兒委屈的為自己辯白,擡頭卻看見向來和顏悅色的父親也投來了制止的眼神。趕緊把「實話」兩個字咽了回去。
馬車行至一處三岔路口。昭哥出來勒了一下韁繩,馬兒拐進了東邊的小路。馬車漸行漸遠,慢慢的看不清了。
夜幕降臨。不知何時岔路口出現了一道纖細的紅色身影。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名身著紅色勁裝的少女。她看著遠去的馬車,揮手抹去了滿臉的淚痕。轉身順著官道向著來時的路疾馳而去,飄忽之間便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