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4章 金陵一夢
她以這些女子為利,卻不允許她們的實力強過自己,便又立下一條閣規。
「從今日起,我將培養下一任的閣主候選人。候選人可不受其他閣規要求,唯有最後活下來的人,才能取代我。」
自那日起,閣主時時刻刻觀察著那些最為優秀的女子。
舒英擅長謀略,閣主便用琴音控制她瘋魔;聆英善聽善辯,她便用琴弦戳穿她的耳膜;錦英擅長紡織,隻可惜落得個雙手被絲線割斷的下場……
這些女子瘋的瘋、傻的傻,次日便會被閣主的侍衛活埋,而閣主院落裡的朱花卻是日益嬌艷了起來。
最後,也剩下寥寥數人,閣主不是想放過她們,而是不敢親自出手,便令她們互相爭鬥。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呵呵,你們都隻是我的奴僕,怎麼敢妄想登上我的位置!」閣主瘋癲地大喊。
她自然沒有忘記,眼前還有素英這個禍害要處,但她驚異地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擡不起來了。
頃刻間,她竟然成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
「這不可能!你對我做了什麼!」
閣主憤恨地撲了上去,卻隻是猛地栽在了地面上。
而素英毫無情感地說道:「這麼多年來,你就是靠那些少女的鮮皿來維持青春的吧。從我第一天見到你,我就聞到了你身上那股腥腐氣,令人噁心。」
閣主想要起身,但她的身體已經透支過多,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她的指甲刮擦在地闆上,都留不下幾分痕迹。
「是什麼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燃的香?!明明沒有任何香氣,為什麼、為什麼……」
素英搖了搖頭,說道:「誰說香一定要有氣味?這香,我一直都點著。不過,對心存善意之人,它能引導你去往仙宮,像你這種人,隻會看見地獄。」
地上的老婦噴出一大口皿,那皿竟然都不是鮮皿,而是深褐色、如淤泥般的皿。
她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卻浮現出一個身影。
火光漫天,自己狠狠掐住那人的脖頸,她竟是連反抗都不曾,隻是含笑著靜靜望著她,一如那個淩冽冬季,她伸出手,問她要不要和自己回家。
素英長嘆一聲,她最後所用的香方,亦是在閣中的書庫裡看到的。
本名為「瀛洲客」,調製完成後,可以讓人美夢一場,見到自己心心念念之物。
瀛洲客本無香味,但為了供給皇室使用,段小姐故意加入了許多增香的原料,使其味道馥郁卻不雜亂;而素英刪減了香料,又增改了幾味,就變成了她手中的「金陵一夢」。
正如她所說,這香會勾起人的慾念,若是好的,自然也會見到最美好的場景;像閣主這樣的,見到的便隻會是她內心深處最害怕的東西。
閣主死了,她的候選人也都死了,如今亦不是亂世了。
落英閣從此變成了一個更加神秘的組織,據說,隻有你手上有落英閣想要的東西,她們才會接下你的委託。
素英沒有放下自己的過去,而是繼續研究著調香的技藝。
除此之外,她也找人打聽了自己的身世,她原是一戶縣官家裡的女兒,不巧遇到水災,一家人流離失所,她也被人販子拐跑了。
又過了幾年,某天,她調完香後,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變得和平時不同了。
她平時調香,都是藉助香料和器具,而她這一次調香,卻發現自己集中精力時,隱約能看到香爐中的原料。
有的原料像是在隱隱發光,有一些則如同枯木廢石一般,毫無生氣。
素英將那些廢料挑了出去,又改換火候,等香制好,她忽覺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遠處似乎有幾座朦朧的高山,倒也看不太真切,近處沒有房屋,空無一人,隻有地上擺著個精巧的香爐。
素英拿起那隻香爐,裡面還有未薰完的香料,隻是聞著那股香氣,便覺得沁人心脾,好似面前是一叢叢盛放的花團。
「我要教你修行之法,你切要記好,待時日長了,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奧妙。」
素英不知這聲音從何而來,但機緣難求,她趕忙盤腿坐下,順從聲音的指導。
運行一次,她竟是覺得身體都變輕盈了不少,而因年老衰退的知覺,也再次回來了。
一爐香燃盡,素英醒了過來,眼前的香爐居然變成了她夢裡的那隻!
「此後啊,我就時常用那法子修鍊。後來我也去拜訪了一些風水師,才知道那香爐教我運行的,就是『小周天』。」素英邊回憶,邊說道,「世間萬物萬法。隻要鑽研得足夠深邃,便都可以修鍊。」
於是,她遣散了落英閣的眾人,開始閉門修鍊。
她修鍊時,全然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她竟在一次修鍊時,窺視到了一絲天機!
「天機?」楚遙眉間一緊。
按照素英的說法,她原先所處的世界,應該是一個靈氣非常充沛的世界,才能讓她靠著調香而悟道。
故而,那個世界的修行者也會更接近天道,得遇天機,便有可能超脫世俗,成為更高一等的存在。
素英打量了一眼,隻見楚遙雖有幾分好奇,但毫無貪慾,便繼續說道:「是啊,我不妨告訴,那個『天機』正是成為天道的可能性!」
她繼續說道:「人生在世,難免被因果拖累。而成為修行者後,想要帶著自己的記憶轉世,並非什麼難事,但還是要受到天道的束縛。就算是成了地仙、神……也不能免除禁錮。唯有成為天道,才是修行者最終的目標。」
這話說起來容易,但想要成為天道,至少得滿足兩個極為苛刻的條件。
其一,便是修行者的能力要足夠強大,甚至可以和天道進行抗衡。
其二,則還是落在「因果」二字之上。
人類不斷地轉世輪迴,便會積累諸多因果,成為天道,必須得清除自己身上的所有因果。
尤其是自己在某一世曾受過別人的恩惠,就必須要還給對方的轉世或者子孫。
素英本可以用自己原來的身體活下去,但為了消除因果,她不得不將自己的靈魂轉移到自己的轉世身上。
袁佳好,就是其中一世,但也是最奇怪的一世。
通常情況下,父母和子女之間的因果聯繫是最深的,甚至可以追溯的前幾世的關係。
但在袁佳好的身上,她不僅沒有虧欠自己的母親,反而是母親所背負的因果更多。
她畢竟不是那個有些癡傻的袁佳好,在袁家待了幾天,就弄懂了袁家發生的一切事。
袁父出軌,袁母殺父,後又害得女兒終身殘障。
而袁家,也不止是她察覺了這些,還有一個人也發現了當年的秘密。
這個人,就是袁佳好的哥哥,袁嘉翔。
他離職以後,時常會犯頭痛,而且痛得極其厲害,有時就連床單都能被涔涔冷汗打濕。
為了治療頭痛,他去了各大醫院,接受過各種各樣的治療。
醫生建議,他可以嘗試一下頭部的SPA,使用熱敷和香薰的方式,或許可以在一定程度緩解他的頭痛。
袁嘉翔自然是聽了進去,但在某次療愈的過程中,他的大腦不受控制地閃回了一些片段。
他非常的恐懼,不明白那些片段是什麼意思,甚至覺得是自己心理出現了問題。
然後,便是他不斷地尋求心理醫生的治療,在經歷了幾次深度催眠後,他終於想起了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那是多少年前了呢,袁嘉翔已經不記得了,但那段時間,母親總讓他去表姐家裡借住。
雖然舅舅和舅媽都很歡迎他,表姐家很寬敞亮堂,每天都能吃上熱騰騰的飯菜,但袁嘉翔還是很懷念自己的家。
於是,他趁著學校下午放假,偷偷溜回了自己家。
到家以後,院子裡的東西散落在地上,門也大敞著,好像有小偷造訪一般。
袁嘉翔也不敢作聲,小心翼翼地跑到了後院,卻看見母親扛著一把鋤頭,不停地揮舞著,而那個坑中竟然是……
恐懼佔滿了他的頭腦,他沒有叫喊,而是像是斷片一樣,自顧自地回到了陳家。
而後的一段時間裡,他雖然時常做噩夢,但身體的保護機制讓他強行忘記了那段記憶。
直到他被催眠以後,記憶才再一次浮現出來。
隻不過,他僅僅是看到坑裡是一具腐爛度極高的屍體,至於那到底是誰,他有一些猜測,卻不能確定。
當他有一次和那位一直照顧他、並給他在帝都找了工作的顏先生聊起這件事時,顏先生很隨意平常地說道:「哦,那大抵就是你父親了。」
袁嘉翔很是震驚,他不明白為什麼顏先生會明白這件事。
但對於顏先生來說,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牆,而顏先生也答應過某個人,要照顧好這對可憐的兄妹。
他之前就調查過袁家,袁母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在他眼裡算不上什麼,在了解了事情經過後,沒有選擇報警,而是壓下了這件事。
禍不單行,袁嘉翔的檢查報告也出來了,他的頭痛終於找到了病因,但已經太晚了。
「他得了腦癌,晚期,幾乎沒有治癒可能的那種。」素英平淡地說道,「而我和他的牽扯頗多,都說長兄如父,確實是他養大了我。」
她必須還給袁嘉翔這份恩情,當她找到袁嘉翔,並告訴他自己不治而愈了後,袁嘉翔卻提出了一個想法。
素英舉起茶杯,淺啜一口,繼續說道:「他想布一個局,想知道他的……哦,應該說是我們倆的母親,有沒有愛過我們其中的一人。為了幫他,我還找來了我前世的某一個弟子。」
「你說的是那個黃三錢?」楚遙問道。
雖是個問句,但楚遙已經能確定了。
素英點了點頭,「沒錯,正是他。我們以『袁佳好』被綁架為由,借陳佩雯之手,想讓那個女人回憶起她所作的一切。哥哥也說了,如果她流露出一絲的後悔,我們就幫她把殺夫案繼續隱瞞下去。」
「但你們失敗了。」楚遙注視著她,「不僅失敗了,你們本來要做的事,也沒有做完。」
「是的,可以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吧。」素英嘆息道,「其實,從綁架案開始的時候,我和哥哥就互換了身體。」
楚遙終於露出幾分詫異,但也隻有這個緣故,才能說明為什麼會從一個女宿管的身上提取到袁嘉翔的DNA。
「怎麼,你很好奇?」素英笑了笑,「我隻是借了他的軀體,性別嘛,自然還是女人。原先,我是想幫他的。我的醫術,治不了他的腦癌。」
她的臉上浮現起憂傷,雖然她並沒有和這位兄長生活多長時間,但亦能感受到他對妹妹的關愛之情。
更何況,袁嘉翔在家庭和工作上都做得很好,從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
醫術不能治癒的疾病,她的玄力卻可以,隻是操作起來非常的複雜。
她先燃了一支金蟬令,可使二人魂魄互換,然後再以假死之法,入棺三年,便可以死而復生。
到那時,她便可以再和袁嘉翔換回身體。
但鮮少入世的素英未曾料到,人不是一成不變的。
前世,黃三錢作為她的弟子,虔心鑽研藥理和玄門術法,又因妻子意外亡故,而出家做了僧人。
他樂善好施,每去給富人指點風水,便會將得來的銀兩分給窮苦人家,或是拿去資助學堂和慈幼莊。
他死時,除了身上的一件僧袍,再無其他財產。
但轉世以後,他卻不再是曾經那位德高望重的法師了。
「也怪我,為了讓他替我辦事,我給了他一筆錢。」素英苦笑道,「我沒有想到,那筆錢對他來說,太多了。」
雖然隻有一百多萬萬,但過慣了苦日子的黃三錢哪見過這麼多的錢。
他一拿到銀行卡,就開始肆意揮霍,名牌衣服、珠寶首飾,恨不得全部都戴在自己身上,又給自己買了兩輛跑車。
直到把錢揮霍的差不多了,他才想起來,這錢不是他的,是素英借給他用的。
按照素英的預想,如果陳佩雯沒有發現五件證物,再由黃三錢出面,刻意指導她一下,且要把他們居住的那所旅館買下來,才方便他們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