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畢竟不是第一次進入幻境了，薛秋凝早就做好了一切準備。

　　她降落在了一片沙丘之上，附近幾乎沒有任何綠色植被，更別提生物了。

　　她將衣服上沾染的沙粒抖落，又一次觀望了四周，「降落的地點……有偏差嗎？」

　　上一次，她是和陳隊長一起進入幻境的。

　　兩個人降落的地點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很快就發現了彼此。

　　看來，這次他們似乎沒有那麼幸運，被傳送到了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

　　每一次的幻境都不是憑空生成的，而是根據布陣人的記憶。

　　換句話說，她所處的沙丘也是陳隊長曾經到達過的地方。

　　「他有提起過這個地方嗎……？」

　　薛秋凝努力回憶著，她腦海裡的記憶多得嚇人，故而她會用玄術封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記憶。

　　等到她需要的時候，再去從如藏書庫的記憶之海之中尋找。

　　不過，雖說回憶往往隻是一瞬間的事，她卻需要花費數十分鐘。

　　「啊，有了……編號五千二百七十四，時間是三一年的十二月。極端化氣候，變異生物多達一百二十九種，會在沙丘出現的是……」

　　「嘶嘶……」

　　還未等她的回憶完整浮現，地下便傳來一陣輕響。

　　不遠處的沙土生成了一條凸起的長痕，那東西在沙下爬行的速度也非常快，幾乎隻花了七八秒，就已經來到了薛秋凝的腳下。

　　它很警惕，並沒有直接鑽出來，反而是在周圍遊走著，觀察著薛秋凝的一舉一動。

　　「想起來了，是魃蛇。」

　　說起魃蛇，就得提到它的主人——旱魃。

　　相傳，旱魃生前是黃帝的女兒，死後卻成了造成旱災的怪物。

　　她行走過的地方，連年不下雨，遍地野火，甚至新下葬的屍體也會異變成殭屍。

　　不過，雖說旱魃兇猛異常，但她並不會輕易出現。

　　隻有某地出現了許多的魃蛇和朝著某個方向行進的殭屍，才代表旱魃就在那處的附近。

　　而在沙丘的魃蛇，比響尾蛇還要更加恐怖。

　　被魃蛇咬到的人，不僅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死後還會被魃蛇控制意識，成為旱魃的奴僕。

　　魃蛇亦是非常聰慧的動物，它和那些直接攻擊人類的猛獸不同，常常會潛伏在人類的四周。

　　等到人類的耐心耗盡，露出破綻，它便會一擊斃命。

　　正是因為魃蛇有這樣的特性，許多人甚至會在沙漠裡活生生地被耗死、渴死。

　　但倘若人類要先發起攻擊，魃蛇又會鑽入沙底。

　　對於魃蛇來說，沙漠就如它的家一樣，它非常清楚自己應該向何處逃竄。

　　除非將沙漠裡的沙粒全都搬空，否則的話，根本無法找到魃蛇的蹤跡。

　　「如果我能有一隻魃蛇的話，倒是方便多了……」薛秋凝思考著，「隻不過，這東西根本沒法在沙漠以外的地方生存，還會招緻野火，實在是太麻煩了……」

　　被她親手殺死的東西，都可以煉成她的影侍。

　　隻不過這些影侍也會保留生前的特性，魃蛇亦是如此。

　　與此同時，魃蛇也歪著腦袋，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它連個精怪都算不上，隻不過有極其稀少的一絲靈智，但對付普通的人類來說，還是足夠了。

　　然而，今天遇到的這個女人卻很奇怪。

　　雖說她的視力好像沒有那麼靈敏，但她還是向自己的方向微微側了一下身體。

　　那代表著，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蹤跡。

　　但她並沒有像其他人類一樣主動攻擊，甚至都沒有防禦，隻是站在原地發獃。

　　難道說，她根本沒有感覺到一絲危機嗎？

　　魃蛇又朝著上層挪動了一下，如果這個時候襲擊的話……

　　不對，說不定她就是故意裝出發獃的樣子，引誘自己出擊。

　　想到這裡，魃蛇反而扭轉身體，朝著沙下遊移。

　　雖說魃蛇的毒性比眼鏡王蛇還要烈上幾倍，移動速度也快得驚人，但隻有魃蛇自己知道，離開沙層的保護，它們其實和柔弱的兔子沒什麼區別。

　　這種生物隻適合去偷襲別人，倘若對方有一點兒還手之力，它們都會被立刻制服。

　　所以，它們隻有一次機會，

　　正當魃蛇不斷下鑽的時候，它忽然感覺產生了一股巨大的阻力。

　　那種阻力並不來自它身下的沙層，反而像是一張網包裹住了它，將它向上提起。

　　「原來你長這個樣子啊……」

　　耳邊傳來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而魃蛇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

　　薛秋凝收起用影子編織成的網，看向蜷縮在地上的那條蛇。

　　明明有兩米左右的長度，粗得像是個水碗的碗口，卻好似很膽小似的。

　　魃蛇的顏色猶為特殊，漆黑的底色之上，鮮紅如岩漿般的斑紋流淌著，宛若一截落入火山口的枯木似的。

　　在它身上，可以同時窺見死亡和新生交疊的模樣。

　　「我不殺你，但你得幫我個忙。」薛秋凝提起它的腦袋，「去幫我在附近找找活著的東西，人或者其他什麼的，都可以。」

　　魃蛇顫抖地晃動了兩下腦袋，又被薛秋凝的另一隻手掐住了。

　　「我說的活物，是真正有魂魄的生物，不是像你這樣的東西，明白了嗎？」薛秋凝再一次問道。

　　畢竟是幻境裡生成的生物，這些東西都沒有真正的魂魄。

　　就像是處於夢境之中，夢裡的其他人會行動、會說話，也是因為做夢之人的潛意識操縱著他們。

　　危險的氣息逼近，魃蛇趕忙想要點頭，卻發現自己的腦袋被牢牢固定住了。

　　無奈之下，它隻好眨了眨眼睛。

　　「行了，快去吧，動作快些。」

　　魃蛇被粗暴地丟在了地上，以它的智力，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是沒有魂魄的東西。

　　但它很會分辨氣味，尤其是像薛秋凝這樣不屬於幻境的人，身上都會有一種很特殊的氣息。

　　正巧，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那道氣息再次出現了。

　　它沒有直接爬過去，而是先返回沙丘，示意薛秋凝跟著它來。

　　望著那具如山峰般的身軀，薛秋凝都愣了一秒。

　　「你真是……為我找到了一個龐然巨物啊。」

　　「我們會不會是找錯方向了？」裴念頗為洩氣地蹲了下來，「還是說那條龍的膽子很小，根本不敢出來見人啊？」

　　他們已經在湖泊周圍來回尋找了快四個小時了，雙腿都走酸了。

　　雖說幻境之中沒有鐘錶一類的工具，但太陽都從正中移動到了最西邊，就說明是從中午到了傍晚。

　　別說他們的目標了，就連薛秋凝的影子他們也都沒有看到。

　　附近的景象幾乎完全一緻，就像是全部複製粘貼出來的一樣，隻有他最開始墜入的湖泊還能作為參照物。

　　他們最開始向西走了差不多兩公裡，後面又按順時針的方向，將整片樹林搜了個遍。

　　有時路邊還能看到一些奇異的花草，但活著的生物卻幾乎沒有。

　　而按照一開始估算的距離，他們早該找到薛秋凝了。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錯誤呢？

　　「我們第一次見到那條龍的時候，就是晚上。」裴念摸了摸下巴，「你說，是不是因為白天，它害怕陽光之類的，所以蟄伏起來？」

　　楚遙輕輕搖了搖頭，他們見到龍的確是晚上，但並不是因為那條龍白天不能出現，而是那個夜晚是「黑月之夜」。

　　換句話說，它所懼怕的，其實是月光，所以才會挑選在沒有月光的夜晚出現。

　　「那會不會我們和那條龍、以及秋凝姐，分別落在了不同的幻境？所以，我們找不到他們，他們也找不到我們……」裴念繼續猜測道。

　　倘若那條龍在第二個秘境，而薛秋凝恰好在第三個秘境的話，雖說很難對皿龍造成多大的傷害，但至少薛秋凝亦會安然無恙。

　　若是她和它同在一個秘境，恐怕薛秋凝不會是皿龍的對手。

　　「不會。陣法的數量都是根據陣眼形成的，隻有一個陣眼，便隻會生成一個幻境。」楚遙垂下雙眸。

　　她忽然想到，他們還忘記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因素。

　　千機冥合幻陣本是作為宗門修行所用的陣法，而進入陣法的人，也多為剛入門或修行不久的宗門弟子。

　　從設計者的角度出發，這是一場試煉，自然不會一上來就給弟子出最難的題目，而是由簡到難、循序漸進，才能鍛煉弟子們的能力。

　　就像是不斷地答題闖關一樣，隻有他們答對了第一道題目，才會出現第二道、第三道……

　　他們現在就是被困在了這第一題之中，如果他們找不到題目，幻境便會永遠停留在這一層。

　　這陣法失傳多年，恐怕連陳隊長都不知道幻陣還有這個屬性。

　　而且，幻陣又會區分人類與其他物種，那隻龍極大可能性是被幻陣也當成了一道難題，而且以它的兇猛程度，必定是道壓軸題。

　　那麼，他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解開最開始的題目，才能破開第一層的幻境。

　　「我們回湖泊那裡。」楚遙氣定神閑地說道。

　　「湖泊？是那邊還有其他的路？」

　　裴念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

　　平靜如水的湖面連一絲波瀾都沒有，也正是這一點，讓楚遙和裴念都感受到了些許的怪異。

　　「這湖裡絕對有東西。」裴念邊說著，邊將楚遙向後拉了一下。

　　如此之大的湖泊，又有豐富的水藻作為資源，湖面怎麼可能連幾個泡泡都看不見呢？

　　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湖底有一個巨大的食肉生物，將原先湖內的小魚小蝦都吃乾淨了。

　　而它隱藏在水下，隨時觀察著附近的動向。

　　楚遙望著湖泊，進入幻境以後，她的天眼倒是能隨意使用了。

　　湖泊看似清澈見底，實際上，那個「底」不過是一層厚重的水藻。

　　在那綠油油如地毯般的藻類生物之下，的確有個東西正在遊動。

　　它的身軀細長，至少有三米以上，和普通的魚類有明顯的差別，好似一支由雪銀鑄成的竹節劍。

　　那條怪魚遊動的速度極快，形似鬼魅，卻絲毫不會帶動那些輕柔的水藻。

　　不過，從它擺動的方向來看，它的視力近似沒有，全靠聽覺在感受周圍的環境。

　　哪裡有一點兒風聲，它便會朝著聲音來源靠近，再靜靜地潛伏在水下。

　　「我們得靠近一點兒。」楚遙故意放大了聲音。

　　果不其然，在接受到聲音後，銀魚立刻朝著他們的方向遊來的。

　　隻不過，湖面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祥和，根本看不出水下竟然有一隻碩大的怪物。

　　「不靠近的話，它不會出來，對吧？」裴念向前走了幾步，「不過，既然是第一道題目，應該沒那麼難吧？」

　　楚遙緩緩搖了搖頭，別看這隻是個入門級別的怪物，但陣法測試的對象可是風水師，還是大宗的弟子。

　　在玄術繁盛的時代，隨便一個在街上行走的行人，可能都會一些基礎的玄術，更別說這些天資聰穎的宗門弟子了，那可都是鳳毛麟角的天才。

　　而為他們準備的題目，自然不容小覷。

　　這東西並不是什麼鬼怪，身上也沒有任何的煞氣，隻有一絲很難被察覺到的嗜皿氣息。

　　或許是因為幻境太久沒有人造訪，它的捕食技能都變得生疏了起來，接連換了好幾個進攻的動作。

　　而它的身體也從一開始近乎平行湖面的姿態，變成了完全垂直的樣子。

　　楚遙朝著裴念打了個手勢，裴念立刻心領神會地俯下身子。

　　他竭力保持安靜，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響，悄悄地從地上隨便摸了一塊石子，然後向著楚遙所指的方向打了過去。

　　石子落地的一瞬間，一道銀光縱身躍起，它的長相極其扭曲，從正面看，隻能看到那張好似圓形漏鬥的嘴，一圈圈的尖牙排列其中，令人直起雞皮疙瘩。

　　與此同時，一道符紙徑直劈砍了它的身體，它甚至來不及反抗，便成了地上的兩瓣屍體。

　　「七鰓鰻？！」裴念脫口而出，「這體型也太驚人了……」

　　普通的七鰓鰻最多隻能長到一米左右，而這隻七鰓鰻幾乎和一隻幼年虎鯨差不多大了。

　　難怪這片湖泊裡沒有其他活物，想必是都成了它腹中的養分。

　　即便已經死去，它的身體還在不斷地抽動著，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咬人一口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