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月最是忌諱江佩珊來這裡。
這個女人太危險了,像一條随時會失控的狗。
嗯,至少在她此刻看來,的确是這樣。
她永遠也往不了江佩珊是如何承認親手害死了蘇雅容。
思及此,江挽月一下子就攔住了她的去路。
很顯然,發生了那麼多事,江佩珊并沒有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麼淡定。
江佩珊此刻見到江挽月,依舊笑容溫雅,一如從前,“月兒,你這是準備去哪兒呀?”
多麼正常的問候。
沒有曾經發生過的糾葛和恩怨。
一如最親近的姐妹。
江挽月在心裡冷笑。
前世她就是被這樣僞善的姐姐欺騙了十幾年。
她感覺自己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無藥可救。
江挽月極力保持着内心洶湧的殺戮,也不瞞着,“準備去我未婚夫家。”
江佩珊明顯一愣,“未……婚夫?”
江挽月也如同與她閑話家常一般,“對呀,從姐夫變成未婚夫,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春花冬雪,天堂地獄,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江佩珊強笑了兩聲,“那麼我先恭喜你們,恭喜妹妹你得償所願。”
江挽月嘴角微斂,用靜靜的目光就那樣盯着她看,“敢問姐姐,對我可曾有過一星半點的愧疚?”
江佩珊纖白的手靜悄悄地握緊尼龍網袋,面容肅然,“你想讓我怎麼回答呢?”
江挽月看着她躲開的眼睛,“我想聽實話。”
江佩珊沉默了良久,微微擡起頭,看向那茂密的陽光透不進來的樹叢,“一開始是害怕,慢慢地,變成了懊悔,我一遍遍找過你失蹤的每個地方,想靜悄悄地把你帶回來,可你已經消失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像從久遠的時空裡飄蕩出來的一縷煙。
江挽月抿着唇,安靜地細瞧着江佩珊的微表情,判斷真假。
有些人假話說多了,怕是連真話可能都不會說了。
江佩珊直視着她的眼睛,“爸爸為了尋你,忙得焦頭爛額,媽媽整日以淚洗面,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丢掉的人是我,他們是不是也會為我擔心?”
“你知道那種整天像個外人一樣生活在爸爸媽媽身邊的我的心情嗎?”江佩珊苦澀地笑起來,“你的出生奪走了我所有的焦點和目光,不管我的成績考得再好,媽媽都看不見,我跳舞比賽得第一,媽媽總說月兒将來一定能考得更好,你生病了,她幾乎都不合眼地照顧你,我生病了,隻有爸爸帶我去醫院……”
“後來我偏執地認為,其實最不該出現在這個家的人,一直是你,你隻是回到了你該回的那個地方,爸爸媽媽的目光終于又落到了我的身上。”
江挽月看着江佩珊克制的講述,一如前世在墓地前控訴的種種。
江佩珊從未表達過她的後悔。
至少從此刻來看,最後一句結尾落下,江佩珊的嘴角上揚,是慶幸的表現。
或許她對江佩珊是同情的。
一輩子活在壓抑和痛苦當中,以至于在定居M國前專門跑去蘇雅容的墓地前忏悔。
蘇雅容的離去,江佩珊也的确做到了一個姐姐該做的,照顧她愛護她。
可是這一切愛的付出是基于毀掉她的前提。
江佩珊先是毀掉了她,然後又給她陽光雨露。
這種畸形扭曲的愛,江挽月自認為無福消受。
而真正讓她起了殺意的是江佩珊承認失手害死了蘇雅容。
江挽月冷着臉聽完她的陳述,接着冷冰冰地說:“從此以後,我走我的陽光道,你過你的獨木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希望你再去打擾媽媽。”
江佩珊溫柔的聲線陡然間拔高:“可也是我的媽媽。”
江挽月呵了一聲,“我說不是,就不是。”
“你總是這麼自私。”
江挽月勾唇,“跟姐姐的陰毒比起來,我的自私看起來有些高尚呢!”
江佩珊捂着心口,情緒激動,“你已經從我身上奪走了所有你想要的,難道現在還要徹底奪走媽媽嗎?”
江挽月:“我曾經失去的,也是姐姐你奪走的啊,姐姐你隻是物歸原主而已,又何必覺得可惜?”
江佩珊搖着頭,不甘心道:“不,我會一遍一遍祈求媽媽的原諒,這些年是我一直陪在媽媽身邊,一直照顧她的人是我啊!”
江挽月眉間冷厲起來,“我是不是給你臉了,才會讓你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臉?”
說罷,江挽月扔開自行車,将江佩珊迅速抵在一旁的樹上,暗暗給了她腹部一拳。
江挽月是農村長大,自小受盡苦楚,力氣自然比她這個自小嬌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
“啊……”江佩珊怎麼都沒想到江挽月居然敢明目張膽地動手,“你……”
江挽月又給了她一巴掌,神情陰郁冷皿。
“你以為在背後搞的那些小動作我什麼都不知道嗎?窦曉楠找個鄉野村婦在我學校門口鬧,是出自你的手筆;吳家父子和金家那個大混子找來,故意在壽宴上讓我出醜,試圖讓整個家族摒棄我,厭棄我,也是出自你之手,一次又一次,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
江挽月打斷江佩珊試圖的狡辯,“你想毀掉我,讓所有人唾棄我,讓我一輩子活得像隻醜小鴨,永遠擡不起頭,而高高在上的姐姐你依舊是風光無限的舞蹈團台柱子,偶爾給我一絲憐憫,讓我像條狗一樣對你感恩戴德……”
江佩珊捂着疼得火辛束辛束的臉,那滾燙的熱度一下子蔓延到耳根,到脖子,“我隻是害怕真相有一天被揭開,挽月,從你回來,我每天都過得膽戰心驚,人一旦說了謊,就必須得用無數個謊言去圓最初的,我很後悔……”
“真是如此嗎?姐姐,這真是所有的真相嗎?”江挽月冷酷的聲音帶着嘲弄,一個拳頭又打在了她的肚子上。
“唔……”江佩珊疼得躬身。
她疼得受不了,吃痛道:“月兒,我知道你恨我,你打吧,隻要你能原諒我,就算你打死我,我都不會有怨言……”
“原諒?”江挽月胳膊肘鎖住她的喉嚨,“你滿腹心機,城府深沉,但凡給你機會,你會想過放過我嗎?”
江佩珊滿面淚水地說:“以前是我鑽牛角尖,都是我的錯,真相揭開,我反而輕松了,月兒,真的,這十幾年來,我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可是現在,我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感到輕松……”
江挽月呵呵笑個不停,“我覺得你選擇自我了斷,會比現在還要輕松。”
江佩珊瞳孔放大,“你真的那麼想我死嗎?”
“有些人是不值得原諒的。”
“那你殺了我吧,死在你手上,我沒有一點怨言。”說罷,江佩珊緩緩閉上了眼睛,站着淚水的長睫輕輕顫着。
江挽月的拳頭暗暗攥緊,狐狸眸殺機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