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喧嘩,驚動了大堂裡的賓客。
婚禮還沒有開始,衆人無聊中,便對門口的喧嚣很好奇,紛紛圍過來。
五國飯店的門口,來了很多的記者,将四周團團圍住,不停的拍照。
石定文的母親沒見過這陣勢,隻感覺排場太大了,很是嫉妒,心中不是滋味,道:“顔總參謀居然請了記者!”
石定文冷笑:“再熱鬧有什麼用?譚文秀的丈夫窮酸,等他父母一到,衣裳肯定是租的!”
到時候,石定文就要當着所有記者的面,羞辱邢森,甚至他的父母。
越是窮人,越是講究。
韋眉沁心中則是酸溜溜的。
她非常清楚,她父親絕對辦不起如此奢華的婚禮。等以後她和石定文結婚,石家估計要說些難聽的話。
嶽城富足,所以軍政府的總參謀長也是很有财力,韋秘書長根本比不上。
“逞什麼能?”韋眉沁心中嫉妒,“請記者來拍照,算什麼本事?越是窮的人,越是愛面子!”
他們句句不離邢森的窮。
除了錢财,其他方面他們也比不過邢森和譚文秀
想到譚文秀隻是嫁給邢森,而邢森是有錢的“低等人”,就是窮人,韋眉沁心中又覺得痛快。
石定文和韋眉沁對顔家如此鋪張感到酸溜溜的時候,譚文秀的父母也是如此覺得。
“既然這麼舍得花錢,就應該給文秀找個更有錢的丈夫。”譚父背後埋怨顔新侬,“找個那麼落魄的,婚禮辦得再好,也丢人現眼!”
“行了,有個像樣的婚禮就不錯了。”譚文秀的繼母挺開心的。
譚文秀嫁的不好,她心中反而欣慰。
譚父也看到了記者,一時間更怒:“還請記者?不怕我那親家的寒酸樣子被拍下來?要我說,幹脆别讓邢家那兩個老東西來!”
他們一邊抱怨,一邊站在門口看熱鬧。
衆人七嘴八舌的時候,顔新侬找到了顔太太:“誰叫的記者?”
顔太太等人一頭霧水:“不是你安排的嗎?”
“不是。”顔新侬道,“肯定是小五!”
他以為是顔一源瞎胡鬧的。
正要說呢,顔一源笑哈哈的走進來:“阿爸,您真厲害,把嶽城晚報的記者都找了來。怎麼着,嶽城晚報也肯報結婚這種事啊?不關心國計民生啦?”
“什麼?”顔新侬一怔。
“嶽城晚報啊。”顔一源笑道,“嶽城所有報紙的記者都到了,外頭圍了好大一圈。阿爸,我以後結婚也要這樣辦!”
“不是你叫來的?”顔新侬發怔。
他這時候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勁。
顔新侬不等顔一源回答,立馬走了出去。
“唉,阿爸怎麼了?什麼不是我叫的?”顔一源一頭霧水。
顧輕舟很敏銳,她覺得此事有點麻煩,就追上了顔新侬,跟着去看看。
記者太多了,顔家的管事派了二十名副官,在門口站了一大圈,把所有人都擋在紅毯外圍。
嶽城的記者,幾乎沒有不認識顔新侬的。他一出來,那些記者蜂擁而上。
鎂光燈閃個不停,記者們七嘴八舌的問:“總參謀長,嶽城是要跟北平和談了嗎?”
“您外甥女和北平政要聯姻,此事對嶽城會有什麼影響?”
“南京會推動南北和談嗎?上次說裁軍廢除督軍制,這次是重提嗎?”
顔新侬一頭霧水。
顧輕舟也聽得糊裡糊塗的。
實在尋不到頭緒,顔新侬轉身回去,讓管事去問。
管事回來道:“老爺,那些記者接到消息,說胡同賢的獨子今天在五國飯店,和顔家的外甥女結婚。”
顧輕舟愕然。
顔新侬也震驚:“胡同賢的獨子?邢森嗎?”
管事也是一臉震驚,道:“也許是弄錯了吧。”
“去,把邢森給我叫過來。”顔新侬這會兒,腦子裡全亂了套。
此事太敏感了,讓南京政府怎麼想?
邢森不是個窮孩子嗎?
到底是消息出了錯,還是這孩子騙了他?
就在管事去叫邢森的時候,副官急匆匆跑進來,差點跌倒:“總參謀長,您您快去看看吧,督軍來了。”
顔新侬立馬小跑着出去。
五國飯店的大門口,已經被扛槍的親衛築起一道人牆。
所有的記者和路人,全部被擋在外頭,留出寬闊的走道。
一個異常高大卻消瘦的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裝,在司督軍的陪同之下,朝這邊走過來。
他身邊跟着一個婦人。這婦人高鬟如雲,穿着大紅色錦繡旗袍,高貴慈祥,笑容和藹。
這是胡同賢和他的夫人!
記者們的鎂光燈拍得更閃。
“新侬,這是胡總長和胡夫人。”司督軍介紹道。
胡總長露出笑容,伸手道:“親家舅舅,我來晚了幾天,孩子們的婚事,辛苦你了。”
顔新侬隻感覺腦袋裡嗡嗡的。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邢森那孩子居然有如此大的來頭;緊接着他就想,要宰了邢森,他惹來這麼大的事!
“您好。”顔新侬握住了胡同賢的手,一時間說什麼都不恰當,“真是.......”
真是一言難盡!
局勢如此敏感的情況下,若是出了意外,南京政府非要把顔新侬送到軍事法庭不可。
邢森真是坑死了顔家!
“胡總長,您這次到嶽城來,是促進南北和談嗎?”有記者大聲問。
“胡總長,為何選擇跟嶽城軍政府聯姻?以後裁軍的話,嶽城會裁多少,會保證嶽城布防安全嗎?”
“胡總長......”
“胡總長......”
外頭的記者,不停的喊胡同賢,希望胡同賢能回答幾個問題。
聲音很大,傳到了大堂裡。
“胡總長到了?”石定文的女朋友韋眉沁笑道,“那我父親也到了,他還把胡總長請過來了嗎?”
“真的?你阿爸把胡總長叫過來了?”石定文大喜。
這樣,顔新侬會不會也後悔得腸子青了?
“阿爸,姆媽,你們快過來,眉沁她阿爸到了。”石定文高聲喊。
門口騷動,不少人圍過去,石定文就帶着他父母和女朋友,也擠了過去。
“眉沁,你阿爸很有面子啊,居然把胡總長也請過來了。”石定文得意道。
石定文不懂北邊的局勢,不知道胡總長到底什麼身份地位,還以為隻是财政部的,有錢而已。
“那是,我父親是秘書長。”韋眉沁得意洋洋。
可惜很多人擠在那裡。
邢森穿着一套很漂亮昂貴的西裝禮服,也要往前擠,他正好擠到了石定文身邊。
石定文立馬拽住了他,把他往後推:“你擠什麼?看熱鬧不會找時間啊!”
那邊,石定文已經看到了總長和總長夫人,他們身邊全是副官圍着,副官擠開了人群。
而司督軍,居然站在胡總長身邊。
“真氣派!”石定文心中發熱,他未來老丈人的主子這麼氣派,也就意味着他老丈人也氣派。
司督軍都陪同着呢,這足夠讓石定文吹一輩子牛的。
“父親!媽!”四周的人實在太多了,賓客們都想看看北平大人物的模樣,邢森消瘦,實在擠不過去,隻得跳起來大喊。
石定文格外關注邢森,就望過去,想看看他父母在哪裡,有多寒酸。
韋眉沁和石老爺、石太太也忍不住從邢森的目光望過去。
“父親,媽!媽!”邢森又喊。
然後,順着他的目光,石定文和韋眉沁、石家老爺太太,就看到了胡總長和胡夫人。
胡夫人先停下腳步,笑盈盈道:“阿森?”
她聲音婉轉,甚是動聽。
所有人都回頭看,場面微靜。
“媽!”邢森就又高喊了聲。
趁着衆人愣神的功夫,他終于擠了過來。
胡夫人眼底碎芒微動,一把就抱住了他:“阿森,你又瘦了!”
賓客中靜了一瞬。
而後,四周嘈嘈切切。
石定文和韋眉沁、石家父母,卻徹底驚呆了。他們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看着胡夫人和胡總長跟邢森相認。
他們聽到了邢森叫“父親”“媽”,也聽到了胡總長說“犬子”,胡夫人說“阿森”。
石定文突然感覺雙腿發軟。
他有點站不住了。
怎麼可能?他認識邢森四年了,邢森家裡若是有權有勢,邢森幹嘛不享受生活,幹嘛那麼努力念書和打工?
一個人含着金鑰匙出生,卻要裝窮人,邢森是什麼毛病?
石定文一口氣喘不上來,他難以置信看着眼前這一切。
石定文最瞧不起的人,搖身一變,居然是貴公子,而他居然心甘情願把未婚妻讓給了他!
石定文隻差吐皿。
最想吐皿的,不是石定文,而是韋眉沁。
韋眉沁是總長秘書的女兒,她應該近水樓台先得月!她隻知道總長和夫人夭折了四個孩子,留下獨子,所以養得格外精緻,保護得很嚴密,幾乎沒人見過總長獨子的模樣。
結果呢,他居然是韋眉沁他們圈子裡有名的“窮人”。
真是諷刺!
韋眉沁也站不穩,一座金礦就在她身邊,她和邢森也認識四年了,而她居然撿了個木疙瘩,錯過了金礦!
石家父母這時候也明白過來,譚文秀嫁了個大人物的兒子。
他們的臉色也不好看。
明明是石定文抛棄了譚文秀,可是譚文秀嫁得更好,是石家傾家蕩産都追不上衣角的好,那麼成為笑話的,就是石定文。
四周全是熱鬧,石定文和韋眉沁卻感覺堕入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