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定文立在原地,臉色煞白!
他引以為傲的老丈人,不過是邢森父親的下屬。
這種關系,讓石定文狼狽且尴尬!
若譚文秀攀了高枝跑了,别人會罵她嫌貧愛富,罵她不要臉。
可偏偏石定文放出了消息,說是他抛棄了譚文秀。身為受害者的譚文秀,卻轉身嫁給了胡同賢的兒子,身份地位财力,都是石家無法望其項背的。
這下子,石定文就徹底成了笑話!
人們說起他,隻會說他活該!
“不可能,他怎麼可能是胡總長的兒子?”韋眉沁這時候的臉色更加難看。
邢森和胡總長,還是很像的,隻是韋眉沁沒怎麼見過胡總長,而且她先入為主覺得邢森出身貧寒,從未想過他會是胡家的獨子。
譚文秀的父親,也是驚呆了。
譚父不知道胡總長到底多重要,隻知道司督軍親自陪同,這身份地位,妥妥的權貴豪門。
比顔新侬還要厲害!
“文秀不聲不響的,釣到了金龜婿!”譚父心想。
譚父昨晚還罵了邢森,現在是挺羞愧的。羞愧之餘,他也是興奮極了。
“親家,親家!”譚父擠到了胡同賢身邊,一改之前的冷漠。
他激動握住了胡同賢的手。
胡同賢見過風浪,自己不尊重親家,也是自己沒臉,故而以同樣的熱情和譚父握手:“親家,犬子多虧您照拂!”
好像這場婚宴是譚父操持的一樣。
大家都很體面。
哄亂很快平複下來,記者全部被擋在門口,賓客們自持身份,不可能全圍過來打擾。
婚禮正常進行着。
大門中間開了一次,是司行霈急匆匆趕了過來。
他坐到了胡同賢身邊。
婚禮是仿照西式的,顧輕舟倒是第一次見真正的婚禮,不免看得入神。
她坐在晚輩那桌。
婚禮結束之後就是宴席。
宴席完畢,顔洛水過來找她,原來顔太太帶着邢森的母親,去了偏廳,表姐也去更衣休息了,顔洛水把顧輕舟和霍攏靜都拉過去玩。
一進門,正在和顔太太說什麼的胡夫人,瞧見了顧輕舟,臉色驟變,豁然站起身來。
“清......”胡夫人這時候也意識到了失态,立馬咬緊了舌尖,自己笑了下。
衆人微愣。
顧輕舟也略感吃驚。
胡夫人自己給自己搭了台階,沖顧輕舟招招手:“過來,孩子。”
胡夫人的氣質溫婉,很容易獲得旁人的好感,顧輕舟看了眼顔洛水和霍攏靜,對方卻隻叫了她,她走了過去。
胡夫人拉住她的手,細細打量她,笑道:“你真像我一位朋友。”
顧輕舟微笑。
胡夫人又對顔太太道:“我那朋友不幸,去世多年了,沒想到竟有如此容貌相似之人,真是緣分不淺。”
顧輕舟又笑笑。
這句話,并未在她心中引起漣漪。她見過她母親的照片,自己不像母親;顧輕舟的母親,也沒有姊妹。
胡夫人的朋友,跟顧輕舟應該沒什麼關系,跟顧輕舟的母親也沒關系。
天下總有那麼幾個人,容貌出奇的相似,卻根本沒有皿緣。
這大概就是造化的神奇之處吧。
顧輕舟笑道:“您節哀。”
“已經不難過了,她都去世十七年了。”胡夫人笑道。
“說不定是親戚呢。”顔太太笑道。
胡夫人也順着問顧輕舟:“你家裡可有親戚是北平那邊的?”
顧輕舟搖搖頭。
“那就不是了。”胡夫人笑道。
而後,胡夫人又誇了顔洛水和霍攏靜,說她們倆乖巧漂亮。
對自己的兒媳婦譚文秀,胡夫人也是極盡所能的誇獎。
譚文秀則懵懂,心中提着一口氣,不上不下的,她還是沒搞懂邢森的父母到底是做什麼的。
顔太太也沒想到邢森這麼大的來曆。
胡夫人也解釋了下:“我們夫妻生了五個孩子,隻有阿森活了下來......”
衆人一愣。
這挺悲慘的。
“有位高人算命,說這孩子得粗養,父母禁锢他,就滅了他的靈氣,我們從來就不敢管他。
他自己念書,怕外頭招搖,就給他取了個名字,沒有冠姓。他從小就獨立,結婚這件事,他是考慮慎重的。留學、結婚,是他的學業和婚姻,我們更不能為他做主。
他通知我們來參加婚禮,其實我們兩口子很高興。前些日子我先生還說,阿森以後結婚,估計是偷偷摸摸的,說不定還是娶個洋人媳婦呢。”胡夫人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她如此說着,顧輕舟就瞧見顔太太和譚文秀松了口氣。
邢森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身份,顔太太和譚文秀不圖他什麼,萬一他母親反過來說些難聽的話,隻怕譚文秀受不了。
畢竟婚都結了,難道離婚嗎?
“胡夫人,您真是個民主的人。”顧輕舟在旁邊幫腔。
胡夫人笑道:“南邊真時髦先進,小孩子都會說民主了......”
“就是時髦詞,他們懂什麼民主革命的?”顔太太也不住笑了。
總之呢,邢森的父母很給面子,讓這場婚姻錦上添花。
來得氣派,邢森的父母卻是低調而溫和,給人的感覺是底蘊很深,懂得隐藏情緒。
他們未必就滿意這樁婚姻,卻懂得度量輕重。
顔家挺喜歡他們的,顧輕舟也挺喜歡的。
婚禮結束,顧輕舟跟着顔洛水回家,中途被司行霈拉走了。
“你喝酒了?”司行霈往她身上嗅了嗅。
顧輕舟笑着躲開。
她是喝了幾口,沒有喝醉,身上有點酒氣罷了。
翌日,顧輕舟去給譚文秀恭賀新婚,譚文秀就拉住了顧輕舟。
“輕舟,舅母說你醫術了得,我的病你能不能再幫我看看?”譚文秀急切道。
這個時候,譚文秀已經全部知道了邢森的身份。
邢森欺騙了她,她卻不怎麼生氣,因為她看到了她父親放下傲慢,一臉谄媚,而她繼母又羨慕又嫉妒,讓譚文秀揚眉吐氣。
更讓譚文秀覺得痛快的是,石定文的女朋友自稱是官家小姐,原來她父親隻是邢森父親的下屬。
看着石定文和韋眉沁臉色鐵青着離開,石太太和石老爺垂頭喪氣的樣子,譚文秀徹底舒了口氣,心中别提多來勁了。
真爽!
隻是,公婆來曆太大,譚文秀總感覺配不上,心中惴惴的。
她的病,更是叫她擔心。
她很想趕緊治好。
她終于想起,顔太太和顔洛水都說過,顧輕舟有“神醫”的稱号。不管真假,譚文秀都想試試,她不能在公婆面前丢臉。
“可以啊。”顧輕舟笑着答應了。
問起邢森,顧輕舟道:“姐夫今天陪着他父母去玩了?”
“沒有,他們去了趟林海公墓。”譚文秀道。
顧輕舟一愣。
林海公墓埋了很多人,湊巧顧輕舟的外祖父也有個空墓在那邊。
李媽帶着顧輕舟去的鄉下,不是顧圭璋家,而是她外祖父家。
她的外祖父、舅舅和母親去世之後,都安葬在鄉下。外祖父是最後去世的,李媽派了族人去接,顧圭璋卻硬是在林海公墓,給外祖父設了個衣冠冢。
他是為了掩耳盜鈴。
顧輕舟知道,外公并不埋在林海公墓,所以她回來之後,從未去祭拜過,隻是記得這個公墓的名字。
“去了林海公墓?”顧輕舟心中微轉。
若不是胡夫人昨日失态,顧輕舟也不會多想。
胡氏夫妻,是不是認識她外祖父?
顧輕舟又想起上次那個瞎子說她“父母雙全卻勞燕分飛”,她莫名聽進去了,可能是她太想要母親了吧。
“胡家不是北平人嗎,怎麼會有朋友在嶽城?”顧輕舟問。
“我也不知道,我沒問。”譚文秀一心隻關心自己的病,對其他事不留心。
顧輕舟收斂心緒,先給她把脈。
從她的脈象上,能看出點問題,但是不是真正的症結所在。
顧輕舟心中有事,難以靜心下來診脈。
“表姐,把脈也分時間段。今天我住在這裡,子時陰氣最盛,我再給你看看。”顧輕舟道。
譚文秀則一顆心冰涼:“我這病很難治療,是不是?”
顧輕舟道:“是有點難。你不用擔心,找到病因的話,很快就好了。”
辭别了譚文秀,顧輕舟去了趟書局。
她在書局裡磨蹭到了晌午,算了算時間,胡家衆人肯定從公墓離開,顧輕舟就叫了黃包車,去了趟林海公墓。
她從未來過,就隻找今天掃墓的。
一個個找過去,她看到了自己外公的墓。
墓碑缺失了一角,是被歲月風化了,字迹模糊了些,照片早已脫落。
外公的墓前,放了嶄新的鮮花、酒水點心祭品,以及燒過的紙錢。
“顧圭璋這個時候是絕不會來掃墓的,除了胡家,還有誰呢?”顧輕舟就明白,胡同賢夫妻認識她的外公。
到今天為止,顧輕舟第一次想知道,她外公到底是誰。
李媽從未說過,孫家還有北平的親戚朋友。
胡同賢這麼有錢有勢,李媽不可能不知道,為何她從未提過?
顧輕舟的師父慕宗河和齊老四,都是北方人;另一個師父張楚楚,雖然是滬上名媛,祖籍卻是北平的。
顧輕舟慢慢蹲在外祖父的墓前,輕撫那墓碑,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