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紹把阮家雞飛狗跳的鬧劇,告訴了顧輕舟。
他好像一個旁觀者。
記得以前在顧公館,家裡吵架的時候,他都是非常郁結,甚至害怕。
“不知是年紀大了,還是始終把自己當外人,事不關己。我聽她們争吵,挺好玩的。”顧紹笑道。
顧輕舟也笑了笑:“阿哥,你希望我去看看阮大少爺嗎?”
“你沒聽出我的意思嗎?”顧紹反問。
他告訴顧輕舟,阮家婆媳起了矛盾,就是讓顧輕舟避嫌,别攪合其中。
那邊都快要打起來了,阮家又沒求顧輕舟,她跑過去豈不是自讨沒趣?
如果想讓顧輕舟去治病,顧紹就不說了。
“......我上次去探病,看過了阮大少爺。他是痢疾,可能是他起了抗藥性吧,否則也不會這麼久治療不好。”顧輕舟道,“送去香港,着實有點冒險。”
“大哥是有點暈船的。好好的人,一番暈船都要脫層皮,何況大哥這樣?我也覺得送去香港不太好。可到底是人家的事,我不好說什麼。”顧紹道。
顧輕舟看了眼他。
顧紹不解。
“阿哥,很難把自己當阮家的人,是不是?”顧輕舟問。
否則,他就不會常往顧輕舟這邊跑了。
他是阮大太太生的,她對他有種天然的母愛,可顧紹自從離開了母體,就是獨立的人。
他在顧家長大。
“我很努力了。”顧紹苦笑了下,“我看得見我媽的心疼,所以努力去做個好兒子,減少她的愧疚。她一直覺得是自己弄丢了我。”
顧輕舟道:“做母親的用心良苦。”
顧紹嗯了聲。
他今天是來躲清閑的,不是來聊治病的事。
顧輕舟的話題,卻始終圍繞着阮佳寒。
“如果大少奶奶來請我,我應該會去的。”顧輕舟對顧紹道,“你要知道,依照新加坡的律法,妻子是丈夫的第一繼承人。”
顧紹笑出聲:“所以你以繼承人的先後來排關系嗎?”
“嗯。”顧輕舟道,“她丈夫的生死,第一個關系人就是她,她是最重要的。病人最重要的人來請我,我會去的,不管其他人怎麼說。”
顧紹愣了下。
原來,陌生人變成夫妻,不單單是簡單的婚禮,它從根本上就改變了你的法定關系。
父母和兄弟姊妹——你自以為最重要的人——都要排在丈夫或者妻子後面去。
婚姻的神聖,大概就在這裡了。
然而,可怕之處在于,你會把自己的生死,交給一個和你完全沒有皿脈關系的人,他\她會決定你的命運。
想一想,婚姻既神聖又可怕。
“我媽的争吵,毫無意義。大嫂有權利決定,如何給大哥治療。”顧紹道。
顧輕舟點頭:“就是這個意思。在治療這件事上,你大嫂的權力比所有人都大。”
顧紹就懂了。
他想了想,道:“舟舟,新的法律我接受不了。你提醒了我。我不打算結婚了。”
顧輕舟啼笑皆非:“等有一天,你遇到了那個人,我攔都攔不住你。你打算與否,可不是現在就能決定的。”
顧紹也笑笑,沒有反駁。
他陪着玉藻玩了一會,聽到玉藻說了好幾個“最愛的舅舅”,心花怒放想要跟顧輕舟顯擺,顧輕舟卻告訴他,玉藻對每個人都用“最愛”這個詞。
顧紹頓時洩氣。
顧輕舟在旁邊樂不可支。
就在此時,傭人說阮家的大少奶奶來了。
顧輕舟迎了出去。
阮家的大少奶奶叫路茹,個子很高挑,氣質不錯。不過,她眼睛偏小,是一副不起眼的容貌,并不算漂亮。
她先是寒暄,然後說了自己的來意。
“......夫人,您如今怕是不看病了。”路茹慢慢斟酌。
“我看病的。”顧輕舟笑道,“我從來沒說過不看病的,隻要病家請了我,隻要是我能力所及的,我都不會推辭。”
路茹愣了下,繼而大喜。
她急忙站起身:“司夫人,能否請您......”
“您叫我司太太吧,我們家裡的人都默許司夫人是我婆婆,雖然她已經過世,家裡人卻是聽習慣了。”顧輕舟笑道。
路茹改了口。
“您能現在就跟我過去嗎?”路茹問,“雖然有點唐突......”
顧輕舟說好:“病人和家屬都心急如焚,我沒有拖延的道理,這就請吧。”
路茹卻想起了什麼,道:“我能不能借您府上的電話,先打個電話給我小叔,您也認識,就是阿紹......”
“讓他拖住阮太太幾天嗎?”顧輕舟問。
路茹沒想到她是如此幹脆直爽的一個人,點點頭。
顧輕舟笑道:“他就在這裡。”
她派人去了内院,把顧紹找了出來。
路茹恍然大悟。
她隻當是顧紹先過來,說動了顧輕舟,所以她來求顧輕舟的時候,顧輕舟才會那麼幹脆。
路茹面露感激,對顧紹道:“阿紹,你回去跟媽說說,至少最近幾天,别讓媽去醫院。”
顧紹道:“大嫂放心。”
顧輕舟就跟路茹上了汽車。
她第二次來探病,才隔了一個星期,阮佳寒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得幾乎要脫相。
“司太太,我這就給他辦理出院,咱們尋個飯店,慢慢治療如何?”路茹問。
畢竟在人家的醫院,還有主治醫生,就這樣讓顧輕舟過來插手,實在不禮貌。
路茹并沒有急暈頭,她隻是想聽聽顧輕舟的建議。
顧輕舟道:“不用辦理住院,還是再打兩天營養針,再回家慢慢療養,他現在太虛弱了。”
路茹看了眼她。
顧輕舟道:“這家醫院最大的董事是裴家,正好前些日子我和裴家有點交際,我讓副官去找一找裴誠。”
路茹他們才到新加坡,雖然忙着搬家,卻也聽說了裴家的案子。
好像是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出事,牽扯到了大少爺。
最後,是顧輕舟出面,把大少爺摘了出來,隻是以情殺收了案子。
路茹點點頭。
半個小時後,裴誠從腫瘤科室過來了。
顧輕舟簡單說明了原委。
裴誠就讓護士去找了主治醫生,然後他單獨和主治醫生談了。
主治醫生聽完,臉都綠了。
“裴醫生,您這是嫌棄我沒本事嗎?”主治的陳醫生想要甩手走人,“既然如此,我去跟院長請辭好了。”
說罷,陳醫生氣哄哄的走了。
裴誠回到了病房,告訴了顧輕舟:“他同意了。”
“同意了?”
“嗯。”裴誠簡單道。
他說得簡單,态度誠懇,路茹和阮佳寒沒有深想,自然不知道裴誠說得同意,等于是人家要辭職。
裴誠對此無感。
職業是自己的,這份職業的榮譽感來源于自己的醫術,而不是外人。
病人家屬心急如焚時,什麼難聽話都會說,兩三句話就嬌氣得想要走人,是做不長久的。
亦或者,也是有恃無恐的。裴誠不願意慣着這些醫生的毛病,他利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