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七年九月。
林淵随軍出征,這是他第一次攻打朝廷以外的武裝力量,這對林淵來說也是一次意義重大的戰争,包括陳柏松在内,一共有三名大将出戰。
陳柏松,朱元璋以及李從戎。
他們一人率領十萬軍隊,這次一共有三十萬士兵出征。
林淵坐在馬車上——他的大腿至今沒有磨出繭子,騎馬隻會讓他的大腿變得皿肉模糊,林淵在“男子漢的臉面”和“不要變成鴨子”之間選擇了後者,
好在按照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也沒人會笑他。
三個大将軍都要在前頭帶兵,必須得騎馬,林淵的馬車上坐着宋石昭和羅本。
土路并不平整,雖然林淵治下的幾地都在做道路建設,不過他們現在經過的路顯然還沒能進入規劃,人手還是太有限了。
林淵還記得很久以前的宣語“人多力量大”,于是人們就拼命生孩子,加上一直有多子多福的說法,于是人口開始爆炸,因為那時候缺少勞動力,缺少許多技術人才,但這也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就是這些在同一時代出生的人,一旦進入老年,社會也會被動進入老齡化社會。
年輕人的就業出路會減少,老年人的生活壓力也會變大。
所以鼓勵人口增加是一把雙刃劍。
林淵歎了口氣。
他現在還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不知道如今的漢陽的局勢如何了。”宋石昭看着探子穿回的消息,上面寫着倪文俊已反,但現在徐壽輝和倪文俊之間的局勢如何,他們了解的并不清楚。
宋石昭說道:“倪文俊應當能得償所願,徐壽輝能用的人并不多,也不是一個出色的皇帝。”
羅本此時卻說:“徐壽輝雖不行,他手裡還有四大天王,太師鄒普勝,将軍除了倪文俊以外還有趙普勝和傅友德,這三人也不是草包,倪文俊公然造反,這三人自然要拼命相抗,到時候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林淵笑道:“貫中說的有道理。”
林淵發話了,宋石昭也就老老實實地說:“是我孤陋寡聞。”
林淵安慰他:“不怪先生,尺有所長寸有所短,若能知天下事,便不是凡人,而是神了。”
宋石昭低下頭,一副很是羞愧的模樣。
離開林淵的領地以後,路邊的風景很快就變了。
荒涼的土地,了無人煙,人們在放棄了自己的家園以後再也沒有回來,路邊還有被野狗拖拽出來的屍體,有些甚至已經隻剩下骨架。
如今天下就是如此,大城還要好些,至少城内還有武裝力量,大戶們也不會讓匪徒進城,無論如何,他們在當時都是團結一緻的,百姓們也能受惠。
但鄉下農戶可沒有這樣的條件,沒人會保護他們,而匪徒們攻擊他們需要付出的代價最小,所以他們受害的幾率更大。
林淵想起蔣光給自己送來的密信,知道此時的蔣光還沒有在糧食上做手腳,那麼倪文俊現在正是兵強馬壯的時候,精神也是最好的,現在去打他們,林淵很有可能面對腹背受敵的情況。
最好的情況,就是當他們到達漢陽時,徐壽輝和倪文俊雙方的兵馬都處于最疲憊的狀态。
那時候他們再打,己方的消耗會下降到最小。
他們已經在路上走了接近兩個月了。
在沒有汽車和高速路的古代,騎兵有馬匹代步,但更多的士兵是步兵,他們隻能靠自己的兩條腿前進,除了步兵以外,還有後勤兵要運送糧草,更後頭還有随軍的大夫和護士。
護士是個新的行業,但願意成為護士,接受培訓女人并不多。
因為護士意味着有戰事的時候她們也要被征召,也要上戰場,雖然是在後方,但如果輸了,她們也逃不掉,可如果能活着回去,她們就能升職,月薪也會變多。
所以一般選擇成為護士的女性,大部分都是獨自一人,或是家庭極度貧窮。
而後勤兵則更多的是身體強壯的男人,如果缺少兵力,他們也會成為上戰場的兵。
士兵們都很疲憊,每天都要趕路,還要戴着範陽帽,範陽帽是鐵質的,很重,雖然能保護他們的要害,但是也會帶給他們更多的負擔,九月,秋老虎正盛,陽光強烈,尤其是正午,所以正午這段時間是不趕路的,林淵擔心士兵們脫水,所以每次停下來紮營,都要先派人去尋找水源。
馬車一停,林淵就跳下車,一旦不再行軍,馬車裡的溫度比外頭的更高,畢竟外面還能有風。
但宋石昭死活不願意下來,他說他年紀大了,不怎麼怕熱。
林淵也沒有強求,他有時候都不知道宋石昭在想什麼。
還是羅本告訴他:“他剛剛流了不少汗,不願意下來的原因估計是風一吹,我們就能聞到味了。”
林淵:“……難道不是在馬車裡味道更大嗎?”
羅本:“人年紀大了,有時候會有些……”
林淵沉思片刻,他懷疑宋石昭年紀再大一些,說不定會得老年癡呆。
看來以後還是多給宋石昭找點活幹吧,維持頻繁的腦力活動,說不定會對老年癡呆的預防有點成效?
小兵給林淵和羅本搬來了兩個馬紮,放在空地上就能做人,跟釣魚時候攜帶的便攜小凳子的原理差不多,小兵用一臉崇敬和有些狂熱的眼神看着林淵,但現在的林淵已經能完全視為無物了。
羅本出去轉了一圈,捧回來了兩杯茶,林淵也環視過一圈,士兵們都紛紛取下範陽帽,找樹蔭處休息,也有精神比較好的圍坐在一起聊天,喝點水,吃點東西,出發時他們都分到了不少肉鋪,耐嚼,越嚼越香,雖然沒用什麼香料,但肉本身的味道已經足夠征服他們的胃了。
至于陳柏松他們,則是在更前方的位子休息,他們帶領着的士兵是騎兵,和一小錯身體素質更好的步兵,他們沿途還要辨别方向,尋找适合紮營的空地,以及巡視紮營處附近是否有百姓或是盜匪。
這本來應該是斥候要去做的活,不過這次因為林淵親自出征,所以他們的反應都有些大。
林淵也勸過,但他們都堅持,所以林淵也不在這上面浪費口舌了。
羅本和林淵都坐在馬紮上,因為地面不平整,坐在馬紮上有些搖搖晃晃。
林淵有種自己在坐搖搖椅的感覺,他對羅本說:“你覺得徐壽輝和倪文俊,誰會赢?”
羅本認真地說:“徐壽輝。”
林淵笑道:“為何?”
羅本:“倪文俊名不正言不順,便是起兵,手底下的兵也難以真心服從,相比之下,徐壽輝是皇帝,他占着大義,登基以後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劣迹,手底下的将軍也不止倪文俊一個,倪文俊沒了,其他幾個正好能出頭,更何況,驕兵必敗,哀兵必勝。”
看上去徐壽輝正處于劣勢,倪文俊兵強馬壯,并且了解徐壽輝手裡的兵力分布,看上去比徐壽輝更有勝算。
林淵目光看向漢陽所在的方向,似乎已經穿過重重阻礙看到了漢陽。
他已經在想自己打進漢陽後該怎麼做了。
就像他在高郵和泰州做的一樣,先把原有的政治班底打散,打亂,安插自己的人。
接下去要做的就更簡單。
林淵笑着搖頭,他也感覺自己有點自負了。
羅本也看到了林淵的笑,奇怪道:“大人這是……”
林淵:“我隻是在想,或許有一天,我會變成一個你們無法理解的人。”
羅本:“大人何來此言?”
林淵自嘲的笑了笑:“沒什麼。”
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想的少一點,反而會更加輕松。
士兵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但即便如此,他們的手裡都握着武器,這是無數戰役給他們帶來的習慣,他們的睡眠也不會很深,如果感覺自己受到了威脅,他們連眼睛都不一定會睜,而是直接把長槍或刀刺出去。
“夢中殺人”在戰場上是非常有可能的,人們的精神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尤其是在意識不夠清醒的時候,本能就會接手神經反應,求生的本能左右着他們的行為。
“前方有馬!”
“有旗!是咱們自己的兵!”
一匹黑色駿馬馱着一個矮小的男人,男人還舉着一面小旗,以免被誤傷。
他跳下馬背,大步跑到林淵面前:“禀告南菩薩!我們遇到了一支大軍,也在前往漢陽!還請南菩薩定奪!”
林淵抿着唇:“誰的兵馬?”
男人:“旗上寫着孫字,應當是孫德崖的兵。”
林淵:“多少人?”
男人:“粗略看來,應有十萬。”
如今孫德崖已經取代了郭子興,接手了郭子興的勢力,他的性格也跟郭子興完全不同,所以他會盯着漢陽,其實也不算出奇,他本身就是一個貪婪的人,貪婪之徒從不會嫌棄自己手裡的土地和勢力變多。
林淵:“告訴他們,便拿他孫德崖的兵練練手,後援馬上就到,給我把他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