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前方戰報!我軍全軍覆沒,丞相……丞相戰死……如今南王之兵,正朝大都行軍……”小兵跪在朝堂中央。
舉朝嘩然。
皇帝眼前一黑,揪着兇口,差點倒下去。
他身邊的太監連忙扶住他,文武百官皆是一臉驚懼。
哈麻此時也傻了。
他站在離皇帝最近的位子上,手腳冰涼,全身僵硬,他沒想過王保保會敗,也沒想過王保保會死,在他看來,這就是必赢的戰局。
無論是他幹女兒遞回來的消息,還是探子探聽到的消息,都說明漢陽隻是個紙老虎。
可如今……
哈麻全身都在發抖。
此時有大臣站出來說:“陛下!如今朝廷可用之兵甚少,應當機立斷!可退至灤京,如此,便能保我大元生生不息!有朝一日重整旗鼓,再奪大都。”
皇帝喘了兩口氣。
雪雪忽然說:“不可!當年薛禅汗千辛萬苦打下中原,怎可拱手讓人?你是何居心?王保保有負聖恩,自然有别的将軍能力挽狂瀾!”
“陛下,不能退!”
哈麻看了眼自己的弟弟。
他深吸一口氣,站出去說:“陛下,臣以為……退至灤京,為上策。”
雪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皇帝抓着扶手,他環顧一圈,問道:“諸位以為如何?”
朝臣們接連跪地,額頭觸地。
皇帝疲憊不堪地揮手:“遷都。”
沒有兵的大都,隻是一頭待宰的肥豬。
官道上,雪雪快步追上哈麻,他生得尖嘴猴腮,身材瘦小,許多人說他人不配名,若是沒有一個好大哥,這輩子都做不到禦史大夫,雪雪聽不得這樣的話,他不覺得自己差大哥什麼,他追在哈麻身後,氣喘籲籲地問:“哥,你怎麼不幫着我說話?去了灤京,離中原就太遠了!”
“當年宋朝孱弱,尚且花了二十多年,宋人崇文且如此,如今退去灤京,将來……”
哈麻:“你以為我不知道?”
雪雪不說話,隻看着哈麻。
哈麻冷笑道:“我這個中書令,你這個禦史大夫,都要在皇帝跟前才有用,困守大都,咱們倆還有什麼用?如今朝堂之上多少人巴不得我死?留在大都,朝臣施壓,皇上不想殺我也得殺我,去灤京,還能給咱倆謀得活命的機會。”
雪雪:“哥,這不可能,朝堂上的人大半可都是咱們的人。”
哈麻:“咱們能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是咱們的人,給不了,咱們就是他們的絆腳石。”
“雪雪,腦子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看的。”
“回去收拾細軟,貴重東西能換成金銀的就早些換了,别帶太多東西,免得路上麻煩。”哈麻最後叮囑了一句,在官道邊上馬,揚鞭回府。
留下雪雪一人站在原地。
雪雪擡頭看天,如今都要四月了,他怎麼覺得還是有些冷呢?
大元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走下坡路的?
他們的祖先付出了多少,才打下中原,這才多少年,他們又要被趕出去了。
雪雪抹了把臉。
也上了馬。
皇帝被太監攙扶着回了寝宮,他的身子早就不行,早年與後宮女子厮混,外頭看着還好,裡子早就敗了,吃了丹藥後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但他畢竟命硬,輕易死不了。
宮裡的太監如今是漢人居多,自從樸不花以後,宮裡就不願意用高麗的太監了。
早先的時候,宮裡其實也沒多少太監,但忽必烈遵從漢制,宦官慢慢掌了權,那時候的太監,多是高麗、緬甸那邊來的,後宮的妃子也是,高麗的就占了一小半,元朝建立了以後,高麗的曆代國王都是元朝皇帝的女婿。
“今年高麗那邊沒派人來上貢?”皇帝問了一句。
貼身伺候他的太監腿一軟跪在地上,膽戰心驚地說:“應……應是有事耽擱了。”
皇帝“哦”了一聲,沒有再問。
先帝還在的時候,周邊的小國年年上供,恨不得巴在他們腳下當一條狗,一點破事都要他們來斷案,那時候先帝還笑說,小國弱君,上不得台面。
眼下大元朝不行了,他們便不來了,趨炎附勢是人的本性,國與國之間也是如此。
雖然嘴裡說着大不了回關外。
可當過中原的主人,誰想回去?
皇帝躺下來了,太監卻不能休息,他要守在皇帝身邊,皇帝渴了餓了,他都得伺候。
宮裡的日子難熬,但一天天的過去,倒也熬下來了。
大都這邊想着要撤回灤京。
林淵那邊卻不準備給他們撤去的機會,因為林淵清楚,一旦他們跑去建了北元就不好打了,曆史上元惠帝退去灤京,被記載為北元,給大元朝延續了最後一口氣,這口氣延續了二十多年。
隻有大元朝真的倒了,他才能收攏蒙古人的心。
除了入駐中原的蒙古人以外,關外的蒙古族還是奴隸制度。
此時的蒙古還存有除了元朝以外的四大部落。
科爾泌部、察哈爾部、喀爾喀部、衛拉特部。
所以朱元璋、陳柏松和李從戎幾乎是日夜行軍,沒有多少休息的機會。
林淵則是留在漢陽。
他在想曆史上的朱元璋,他建立大明政權以後,為了防止蒙古卷土重來,對蒙古諸部采用的是一手棒子一手糖的辦法,藍玉等人的勝利讓大興安嶺以東的蒙古諸部失去了屏障,歸附明庭。
朱元璋又建立朵顔三衛,這三衛由兀良哈部、翁牛特部和烏齊葉特為主組成。
但蒙古并沒有對大明歸心。
準确的說,還是兩個政權,蒙古政權和大明政權。
林淵想要的是民族大融合,是讓所謂的“夷狄”也成為百姓。
但他的想法顯然很難得到支持。
畢竟跟現代不同,現代人的思想觀念已經變了,人們是以國為單位而不是民族的單位看同胞的,而這個國,指的就是國土,國土之上都是同胞。
但此時,人們分的是民族,看的是祖宗。
别說讓漢人接受蒙古人。
蒙古人也很難接受漢人。
早先就遷移到中原的蒙古人還好說,經曆了兩三代,被漢化的程度已經很深了。
但關外的蒙古人……林淵自己也沒什麼把握。
林淵覺得自己想得挺美,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碼事了。
在蒙古諸部裡選一個領頭的出來吧。
而且隻要蒙古部落的奴隸制還在,想實現民族融合,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還有女真人,女真也輝煌過,後來被蒙古的鐵蹄踏碎,早前還是小可憐,現在慢慢壯大了。
林淵揉了揉額角,對楊少偉說:“給你師父去一封信,叫他過來。”
楊少偉一愣,好半響才應諾。
楊少偉走出屋子,吐出一口濁氣,他當然敬愛他的師父,但是師父不在,南菩薩才更看重他,到了漢陽以後他手裡也經了不少事,有了自己的班底。
可師父來了,他就要往後退,而且按照他師父的脾氣,怕是在南菩薩稱帝前,他都難再出頭了。
而且南菩薩為了表現自己愛顧舊臣,是絕不會越過他師父把他提起來的。
不過稱帝的事确實是要提上日程了。
楊少偉笑了笑,他得趕在所有人之前提這事,到時候他的功績就是最大的。
日後哪怕不能越過他師父,也差不到哪裡去。
他要先把位子占了,否則後頭的人都想爬上去,到時候就難說了。
不說别人,就是他下頭的那些人,不都削尖了腦袋想到南菩薩面前去露個臉嗎?
呸,隻要他還在,下頭的那些螞蚱就跳不下去。
想把他當跳闆?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常熟府衙内。
宋石昭接到信以後就連忙吩咐人整理了他的東西去漢陽。
之前林淵去了漢陽,把他留在常熟,那時起他就開始擔心受怕。
因為他知道,林淵一定會從漢陽去大都。
如果林淵去了大都他不在林淵身邊,他的位子就不穩了。
自從知道漢陽那邊大勝了王保保,他就整夜整夜睡不着覺,收到信後,他才松了口氣。
如今吳長青也能獨當一面,留他在常熟,宋石昭也不擔心。
高郵有姜桂,林淵的這位義兄本事雖然不大,但幸而是個小心謹慎的性子,倒是一直沒出過什麼錯,身邊也有幾個聰明人,雖說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幹不了什麼壞事。
去歲姜桂還朝楊子安借了兵。
因為這個,還真打退了來進犯的兵。
進犯的滁州那邊的人,如今孫德崖那邊也坐不住了,他自己開了個壞頭,自己爬了上去,下頭的人也是内鬥不斷,被姜桂打回去以後元氣大傷。
宋石昭得知姜桂借兵隻是因為做了個夢,都不由得歎他運氣好。
人啊,有時候不需要聰明,也不需要太能幹,比如姜桂,他這輩子幹得最聰明的事就是跟南菩薩結為異姓兄弟,又小心謹慎,沒落下什麼大把柄,在任上沒幹出多大的成績,可也沒幹過什麼壞事。
又打退了敵軍,身上也有了功勞。
隻要姜桂日後不犯傻,姜氏三代的富貴是跑不了的。
有些人汲汲營營幾輩人,都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怎麼讓人不羨慕呢?
作者有話要說:安豐和滁州基本就是秋後的螞蚱了。
等林淵登基就能開始基建,開始蘇蘇蘇蘇——雖然之前就挺蘇的了35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