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晨曦小鳥叽叽喳喳,天邊金色的陽光灑向維多利亞港,橋上車水馬龍,行人腳步匆匆。
香江又迎來新的一天。
一架托着玻璃櫃的攤車穿過密集趕工上班的市民,終于按時趕到了廟街。
楚月檸将車停入檔口。
楚記糖水的攤位已經排滿許多人。
她先是看一眼隔壁檔口,熟悉的奶撻攤依舊沒擺出,攤位空空如也。
阿山婆也沒擺水果,笃定了林家桦會按時出攤,看到空蕩的攤位時奇怪:“阿桦搞咩鬼?這麼多天還不出攤,你算命攤生意這麼好,一定會有很多人買他奶撻啦。”
“是啊。”楚月檸也不免擔心起來,畢竟林家桦情況大家都清楚,平日裡省吃儉用還玩命賺錢,“怎麼休息兩天又休息?”
“我先去借德哥的座機打電話問問。”阿山婆看着排成人海的算命隊伍,轉身往茶餐廳去。
楚月檸彎腰,将木桌從攤車底拿出打開,又拿出兩張小木凳依次擺在木桌兩邊。
然後,她才看向車外的人,微笑:“一天隻算兩位,除了前邊兩位的其他客人可以離開了。”
沒多會,長隊裡的人少了大半,不過還是有不少看了新聞的街坊留下想要看看楚月檸是否真如報紙上寫的神乎其神。
排第一的是名打扮時髦的女性,紅皮裙搭黑絲長靴,長發染成酒紅色用抓夾盤在腦後,纖細的臂膀抱兇。
聽說其他人可以回去後,她嚼着口香糖往後瞥了一眼,收回視線走進攤位,将紅色的錢包擺桌上坐下,繼續嚼口香糖。
“我那些姐妹說廟街來了一位神乎其神的神婆,算咩咩準,原來是你。兩百一卦?”
楚月檸認出女人是那天撞了自己的人,便說:“如果覺得貴可以不算。”
“誰說貴?我不覺得。如果真算的準,再加個零也不過分。”
從玲既然來了,就已經打聽過價錢,她一天收入就有近千塊,兩百塊一卦的價格在她看來,也還好。
話剛落,從玲又嚼着口香糖感慨。
“不過熟人賺錢也比生人賺錢好,不枉費阿姐一早沒上工下樓排隊。”
楚月檸覺得從玲性格有趣,笑問:“想算什麼?”
從玲還沒開口。
後邊圍觀的人中就有從玲從前客人的老婆,認出了人便冷聲嘲諷。
“企街女(站街女)還能算什麼,肯定算未來老公在哪裡啦,也不想想誰敢娶你啊!”
從玲被人當衆說諷刺,也不害怕并馬上反擊:“我不用找老公,畢竟每個客人都對我說夜夜好像做新郎啊。”
“你口這麼臭,小心我給你老公介紹更多姐妹。”
一輪口水仗下來。
對方即刻閉嘴,敗陣。
老公還不容易才回歸家庭,她是真擔心從玲會介紹更年輕的女孩給他認識。
從玲諷刺:“生的成個(像個)豬頭丙樣,又短又小,不知寶貝甚麼。”
從玲掏紙巾出來,吐槽完才吐掉口香糖,表情正經不少。
“師傅,我想算阿媽現在何方。”
楚月檸看完從玲面相,又拿到了從玲八字,掐指算了算。
“從八字上看,你生于戊申年,四柱五行無貴氣,又犯八專,天生六親緣淺,申時又逢春,你……”
楚月檸停頓,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事業上阻礙很大,這也是你一直沒有能換工作的原因。”
算命直接點到了敏感的職業上。
換成其他人,或許會覺得沒面子當場離開。
從玲不同,直接認下:“對,每次我想從良找一份正經工作時,老闆不是破産跑路,就是發生火災燒到整個店鋪都沒有。但是我做小姐又挺正常。從前一直想不通,現在來看,原來是我命不好。”
“至于六親緣淺,就更對了。從小我和父母關系就不好,和他們感情還沒有朋友之間深。如果可以,我甯願一開始就是孤兒。”
從玲話音剛落,來看熱鬧的街坊就讨論。
“我就說一定是沒娘教,才會不學好。”
“我看這個姑娘也是天生狠心,父母将她帶到世上,給她一條命,她非但不感激還埋怨父母。”
“現在不就後悔咯?肯定是父母不願意理她,她找不到人才來找算命先生算八字。”
“要我說,活該。”
從玲聽着風言風語眉眼含着冷光,打開錢包拿出一小盒女士煙,問,“大師不介意吧?”
楚月檸搖搖頭。
從玲才從煙盒中抽出一支煙點燃。
楚月檸問:“既然不開心,為什麼不罵回去?”
“早已經習慣。”從玲吸了一口煙,眉間已經染上淡淡煩憂。
“其實,你不用内疚。你父親從小就打你,你母親看着事情發生卻不保護你。沒人可以一直承受毒打不反抗的。”
楚月檸表情冷靜去看旁邊人,又問。
“如果是你換在她的處境,飯吃不飽,書本買不起,有個嗜酒如命的老豆(老爸),有個不知反抗聽天由命的母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睜眼就是辱罵、抱怨、毒打,你會不會跑?”
這人被問住,半晌才搖了搖頭,看向從玲的目光帶着可憐。
原來,就算是小姐也要悲情的命運。
楚月檸得到回複,才看向從玲,“既然已經跑出來,又怎麼想要找回他們?”
“我并非是想找回他們。”從玲苦笑,“當年我從農村跑出來,跟着朋友偷渡香江,當時我發誓,一定要在香江混出名堂。”
“十多年,我從未聯系過他們。直到去年回去了一趟,發現人早已經搬走,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母親雖然從未保護過我,但沒飯吃的時候,她也還是想着給我一口飯。”
從玲回憶起不愉快的往事,秀眉皺起,“夜深人靜時,我就想,當年匆匆跑出來未留下一句片言,她是否擔心我死了?是否也曾肝顫寸斷過?我找到她,不過也就是想讓她知道我還活着。”
“既然你已經決定好。”
楚月檸拿筆寫下一個推算的方向位置,遞給從玲。
“照着八字推算,你母親已經和生父分開了,時間節點剛好就是你離開的時候。如今,她已經到了川省,又有了一個家庭,生活還算幸福。”
從玲接過地址,心結打開徹底釋懷:“既然她過的好,我就托人去看看。此後,不會再和她聯系。”
從玲從錢包拿出兩百塊付了卦金,就想起身離開。
楚月檸喊住:“還沒算完,沒什麼想要繼續問的事?”
從玲愣了一下,以為是工作方面的事,無所謂的搖了搖頭:“算了,做這行你情我願,人隻有一生,怎麼活的開心就怎麼活。費時知道後續命運,面對選擇又阻手阻腳。”
她一向相信人定勝天。
如果提前知道命運,反而會阻礙她去選擇或做決定。
聽小姐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有些人就不免冷嘲熱諷。
“是喔,大師,她願意犯賤是她的事。”
“人都不用你救,你救什麼?”
“算罷,讓她走,算下一個。”
“企街女,真是污糟邋遢。”
楚月檸默默記下起哄的人,決定以後不接起哄人的單子。
“她不需要任何一個人救。因為她比你們高尚。你們想讓她失業,還不如回家管好男人,或者學丁師奶切了家裡那個。”
丁師奶剛好在人群中,聽到點名,連忙笑眯眯指導幾人,“很簡單的,刀消毒幹淨,手起刀落,保準他們不敢再出去搞七搞八。”
起哄的人不滿,有的還說老公會學乖,隻要年輕女人不勾引,老公一定會顧家。
卻被楚月檸下一句話打了臉。
“從小姐,你資助貧困學生的事情令人欽佩。不像某些人,隻局限每天要從哪張床上撈起男人。”
從玲原本冷漠的臉充滿了震驚之色。
“資助本應是好事,不過,其中有一個蛀蟲,應該小心留意。”
楚月檸看着從玲的面相,發現對方印堂透了淡淡的皿紅色,“兩天後,你就會發現真相,不過那時已經遲了,你被對方父親用刀捅傷,住了好長一段時間院。”
話音剛落,人群中就引出一陣騷動。
沒人能想到,一個小姐賺的錢竟然還資助了貧困學生。
有情有義,職業又有什麼關系啊!
一時之間,鋪天蓋地的掌聲響起。
從玲愣住,資助學生的事沒人知道,她也從不想着拿這件事當談資,更不指望用它洗白形象。
反正,她命是自己的,别人的言論傷害不了她。
從玲從未聽過專為她而響的掌聲,将煙蒂熄滅,塗着酒紅色指甲的手平靜抹去眼角的淚,笑了笑,“請放心,我會好好查清楚。”
從玲離開。
很快輪到下一位。
中年男人半頭白發,穿着水泥灰的夾克外套,坐下時苦澀笑了一下。
“楚大師,等了這麼久,終于輪到我了。”
他下腮闊大,臉型方正,顴骨較大,這種面相的人按理來說一定是一生富足,妻貴子貴。
他卻四十歲的年紀,父母宮、兄弟宮、夫妻宮皆浮起一團陰氣。
楚月檸打量着,若有所思。
也就是說,短時間内,他的父母、兄弟還有妻子,接連去世。
就連他自己命宮也染上陰氣。
生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