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做初一,就不準我做十五。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幸福?”朱厚照微愣,可卻在回過神後,沉沉道,“溺愛如砒霜,你沒聽過嗎?”
在陰森幽郁的地牢之中,之前還在談論生死攸關的大問題,他冷不妨來這麼一句。要不是情形不對,老劉真要笑出來了。可他必須要出面,将這權柄之移粉飾為情感之事,才能為自己求得一線生機。
他幹癟的臉舒展開來,如一朵怒放的菊花:“這才哪兒到哪兒。老奴說句僭越的話,你們是要做夫妻的,又不是一輩子的君臣。夫妻之間,何必計較那麼多。太祖爺那樣的威儀棣棣,孝慈高皇後不也還踢凳子怒斥他。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
朱厚照冷笑一聲:“一家人?她如能安居皇後的本分,别說當着朕的面踢凳子,就是叫朕……”
他說到一半方覺不對,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楊玉忙接口:“正是這個道理。李越豈是安分守己之人,牝雞司晨,惟家之索啊!”
又是這一套老話,真以為身上帶個把,張嘴就高人一等了。劉瑾垂下眼簾:“依奴才看,楊指揮使是因锒铛入獄,心生怨怼,因而看不清形勢了。”
楊玉和他同時下獄,還做了同監的鄰居,近日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也不像過去一般鬥得同烏眼雞似得。可今兒個當着皇上的面,劉瑾卻又開始說話夾槍帶棒,還盡出些馊主意!
楊玉可不是忍氣吞聲之人,他道:“微臣是皇爺的臣子,隻要皇爺一聲令下,臣即便肝腦塗地,亦不會有半句怨言!可如今,臣卻将折于歹毒婦人之手,若此時還不勸聖上及時懸崖勒馬,難道還要眼看萬歲向惡婦低頭,越陷越深嗎?!我看你才是為了苟全自己,将君父之恩,為臣之忠,全部抛諸腦後了!”
楊玉到底是執掌錦衣衛多年,即便一身囚衣,滿背傷痕,還吼出了氣吞萬裡如虎的氣勢。
朱厚照聞言卻微微蹙眉,而老劉則摳摳耳朵,皺眉道:“别嚷那麼大聲,咱家的年紀雖大,可還耳聰目明得緊!”
楊玉一噎,劉瑾這才清了清嗓子,肅容道:“你以為,皇爺像你手下那些酒囊飯袋一樣,見着一個女人就走不動道了?在你心中,皇爺就是這麼一個糊塗人?”
這妥妥是倒打一耙了。楊玉瞪大雙眼,忙看向朱厚照。皇上的眼底一片幽深。他急急辯解道:“臣決沒有這個意思,臣隻是擔心萬歲一時中了李越的奸計……”
劉瑾哎呀一聲,拉長着調子道:“那就是一個女子!她還能怎麼着?”
楊玉脫口而出:“武則天也是女子,不也颠覆了大唐江山?”
劉瑾嘿嘿一笑:“你這還不是暗諷,聖上如唐高宗一般色令智昏,軟弱無能。你到底還年輕,皇爺的謀劃,沒你想得那麼簡單。”
他垂下眼簾,聲音粗糙如鐵砂,磨過在場之人的心坎:“皇爺是天下之主,可天下這些昏官污吏,地方豪族,卻不把聖上放在眼底。朝廷為何這麼缺錢,皇爺連一座宮室都修不起,老百姓又為何窮困潦倒,叫苦連天。不就是因為中間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士大夫,把賦稅都吞光吃光了嗎。那廣州、泉州的關稅重利,也遭他們截留大半,這還是你楊玉親自查出來的呢。你竟渾都忘了?”
在楊玉看來,這樣的指責,根本立不住腳。他對朱厚照道:“臣決不敢指摘新政。可離了李越,新政難道就推不成了?再說了,新政由女子來主持,本就說不過去……”
劉瑾斷喝道:“有什麼說不過去,天下萬民,皆是聖上的子民,留存于世,就該為聖上賣命。男人、閹人、女人,不都一樣嗎!”
沒人能想到,從這個幹癟佝偻、陰陽怪氣的老太監口中,能聽到這樣一句話。朱厚照漆黑的眸子閃閃發亮,他終于開口道:“這才是,你甘心和她一塊兒,铤而走險的原因。”
劉瑾呵呵道:“天下美人無數,于您皆是唾手可得,可您偏偏費盡周折,隻為飲她這一瓢水,總不能隻歸咎于前生孽債吧。”
朱厚照聞言冷笑一聲:“你倒為她着想,可人家若是領情,你也不至于有今日牢獄之災。”
劉瑾卻笑着擺手:“萬歲容禀,老奴說此言固然有為她所動的原因在,可更多卻是為了您考慮啊。老奴又不是馬中錫,聽她一句‘同是天涯淪落人’之語,就肯來替她賣命。您心裡當看得比誰都清楚,再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朱厚照神色莫名,隻聽劉瑾繼續道:“奴才雖才疏學淺,可為了替您效勞,這些年也在用心攻書。範仲淹變法,王安石變法,為何最後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歸根結底就是他們不能體察上意,所以為上所棄,可李越不一樣。她是您的貼心人,而您也最願意……駕馭她。”
濃重的沉默在三人間湧動。老劉話說得委婉,卻撕下了君臣之間的最後一層隔膜。别說遠至宋朝,就是大明開國至今也湧現了不少變法先鋒,譬如救時宰相的于謙,創立十段錦冊法的盛颙,改開中法為折色法的葉淇等等,可他們到頭來都沒有掀起影響王朝命運的大風浪。
歸根結底,在于上頭不敢放手讓他們去做,而下頭攻讦也實在太多。他們無法把控全局,反而困于黨争,最後的下場就是樹敵衆多、君臣相疑,滿腔雄心壯志化為烏有。可李越不一樣,她和皇上有多年的情誼,親密如另一個半身,所以聖上願意信她。而她是一個名聲頗佳的士大夫,以她來做皇權的代言人,比宦官要名正言順得多,所以聖上給予她的信任,她能夠還以更多的回報。而最妙的是,她是一個女子,這等于天然有緻命的把柄握在皇爺手中,試問還有誰能比她,更能讓皇爺一直放心呢?
朱厚照沉默半晌,方道:“她為女子,仍鋒芒畢露,朕總擔心,不是長壽之相。”
劉瑾又付之一笑,覺得他是關心則亂:“以您的本事,難道還不能叫她假死,換一個身份嗎?”
這主意,端得是離經叛道,天馬行空。楊玉聽着更覺匪夷所思,他不敢置信道:“那按你的意思,就由着她繼續在朝堂之上興風作浪。等到捅出了大簍子,還由皇爺去給她兜底,讓她安安心心回來陪在皇爺身邊,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劉瑾道:“你覺得這是咱們爺吃虧,老奴卻覺得,這是賺了。”
他沒有繼續和楊玉糾纏下去,而是等待朱厚照的答複。皇爺今夜的話這般少,顯然是心緒紛亂到了極點。而他最後的決斷,影響的不止是他們的性命,還包括李越在内那麼多朝臣的前途,乃至整個大明朝局未來幾十年乃至百年的走向。一想到此,他心中是既畏懼又忐忑,更多的卻是逆流而上的心潮湧動。然而,到最後,老劉還是沒有等到命運的審判。朱厚照隻撂下一句“你們且安心,容朕細思”就匆匆離開了。
朱厚照前腳一走,楊玉就忍不住罵劉瑾:“我看你是年老糊塗,什麼話都敢勸!這麼鬧下去,禍及祖宗基業,我等着瞧你遺臭萬年的時候!”
劉瑾卻在臭烘烘的稻草裡轉了一個身,不去聽他那些咒罵。他已經是這把年紀了,也的确到了為夢拼一把的時候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他有自己的主意,能左右上頭,所以才能站起來當人,而那些一輩子隻會俯首貼耳的,注定永遠是狗。
年輕的帝王馳馬在夜晚的長街上漫無目的地狂奔,卻忽然在一間酒館前駐足。那些粗野的漢子,在勞累一天後,就喜歡在這樣破敗的小店喝酒劃拳取樂。馬兒高昂起頭,發出一聲長嘶,驚得一店的觥籌交錯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卻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場面,旁若無人地進店來。
他身後的随從吓了一跳,忙跟在他身後道:“爺,這、這換一家吧,這哪兒是您呆的地方……”
朱厚照掀袍落座,沒好氣道:“去哪兒不是坐,在哪兒不是煩!”
這話說得,底下人不敢再言語,隻能看着他點了一壇燒刀子。
他摩挲着粗糙的碗邊,随即一飲而盡。當熱辣辣的酒液如刀鋒一般劃過喉嚨,直入肺腑時,他才感覺兇口的焦躁稍解。為此,他連幹了三大碗,等到陣陣酒意上湧後,他才在衆人的勸解下,吃了幾口難吃的下酒菜。他眉頭皺得越深,四周盯着他竊竊私語的人越多。畢竟這樣氣度的人,出現在一家小店借酒消愁的情形,可算是千載難逢。他忍無可忍,摔了筷子,對着眼前一群明裡暗裡打量他的人道:“吃啊,你爹我臉上有花嗎!”
大家夥被他吓了一跳,趕忙旋過身去,低頭猛吃,不敢發出半點聲響。好好一個熱鬧的小酒館,霎時間變得鴉雀無聲,再沒有一點兒熱鬧的煙火氣。而他眼見這樣的情形,越發覺得煩悶,最後索性拎着酒壇離開。
他回到了自己冷清的宮殿之中,頭暈目眩,腳步踉跄,宮人們都不敢來觸他的黴頭,一見到他就遠遠拜下。他拒絕了旁人的攙扶,獨自穿過三重門帷,來到了月池所居的抱廈中。離她越近,酒意仿佛也在漸漸沉澱。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卻不知該如何對她開口。而他心如明鏡的是,他們之間的戰争,已然到了該了結的時候。沒人能長久忍受這樣的互相折磨,這對兩個人來說,其實都是一種痛苦。總得有一個人先認輸,不是嗎?
他終于下定決心,一面打着腹稿,一面找尋她的身影。他悄悄推開門扉,繞過屏風,一眼就看到了她。帳外的風鈴正在微風中搖曳,清脆悅耳的鈴聲,如小鳥啁啾,案幾上玉狻猊正吞吐着馥馥香雲,绮麗柔媚的幽芳正袅袅升起,沁人心脾。這本該是令人放松之地,可此時的他卻比一塊石頭還要僵硬。他從來沒想過,月池竟會在此時更衣梳妝。
地上散落着幾件衣裙。她正跪坐在地上,拿起剪刀比劃裁剪。随着幾聲咔嚓響過,一條裙子便再不成樣子。可接下來,她卻将這般不得體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在柔軟的燭火下,她的肌膚就像奶油色的絲緞一樣。
他的手劇烈顫抖着,指頭略一發麻,手裡的酒壇便向地上滑落。他大吃一驚,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量,才在它将落地前穩穩接住了它。他不由長舒一口氣,這時才發覺自己已然半跪在地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這樣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可讓他沒想到的是,李越的舉止才更加反常。她就像一個真正的小姑娘一樣,穿着新衣興高采烈地走到鏡子前自我欣賞。他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步伐,他還以為她隻會像男人一樣走路,卻沒想到有一日也能瞧見她婀娜多姿的情态。
可當她走到鏡前,真正看清自己的倒影時,适才的那種期待卻一下蕩然無存。她沉默地看着鏡中的身影,目光漸漸冷卻。她伸出手指,細細描摹着鏡中人的眉眼,就如同對着的是一個陌生人。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如這秋日黃昏一樣的蕭索。他還以為她會呆呆對着自己直至地老天荒,可沒想到,她很快又振作起來。她哼着古怪的曲調,開始……上妝?
朱厚照直到她打開梳妝匣後,才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動作剛開始和她的歌一樣,生澀、斷斷續續。可很快,她就抓住了竅門,香粉勻面,胭脂點唇,再加之淡掃蛾眉,此時已然是眉如春山,唇若紅蓮了,可她似仍嫌不足,又取了一點胭脂勻在頰腮上,此時方粲然一笑。
他手中的酒壇再也經受不住這樣的劇烈沖擊,終于重重落在了地上。一聲巨響過後,他的雙臂又酸又麻,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他居然就這麼傻愣愣地抱着一個壇子,在這裡杵了這麼久!
無比的窘迫讓他恨不得拔腿就走,可随即湧上心頭的燥熱卻将他牢牢釘在原地。月池顯然也被他吓了一跳,回眸看清是他之後,譏诮一笑:“怎麼,像耗子似得鑽進來,這下是徹底不要臉了?”
他被噎得兇口發悶,索性真個将面皮丢開,大搖大擺地走上前來,漫不經心地問道:“打算梳什麼發式?”
月池一愣,她又一次笑開:“您還會這個?”
“……”朱厚照恨不得抽自己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朕可以幫你出出主意,有幾支钗不錯……”
他所明裡暗裡放進此室中的簪環,俱是珍品。光是鳳钗步搖,就有百支之多,上頭的翠羽明铛光耀奪目。月池卻隻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她的眼底一片幽深:“你不覺得,連衣裙和金鳳钗,太不搭調了嗎?”
朱厚照一愣,他不明白她的語義,卻讀懂了她的抗拒之心。他挑挑眉,上前一步:“不搭就再換新的來。朕又不是挑剔之人。”
月池察覺到他的手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源源不斷的熱度沁入她的微涼的肌膚。她不由擡頭看向鏡子,昏黃的銅鏡裡,兩個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他隻差一步,就能将她完全籠入懷中:“你要穿奇裝異服也成,戴布花石花也罷。隻要你渾身上下所着每一件玩意兒,都是朕所予的就好。”
月池莞爾:“這我可不明白了,您是天下之主,這世間之物,不都是您的嗎?”
他聞言嗤笑一聲:“理雖如此,可做起來也不那麼容易。就譬如說某些人,一個不高興不也能将天捅一個窟窿嗎?”
月池眼中劃過一絲笑意,她亦是綿裡藏針:“那怎麼可能呢?凡夫俗子,斷斷沒有這樣的本事。依我看,這天要是有窟窿,一定是天自己想開了。”
想開了?朱厚照氣不打一處來,他想開了個屁,他挨了一刀又中麻沸散,連想的機會都沒有。他正欲發作,就聽她忽然道:“我找不到喜歡的花戴了,不如,您替我編個辮子吧。”
他一怔,到底還是點了點頭。他們依舊坐在鏡前,也隻有面對鏡子,她才能肆無忌憚觀察他的神态。他的神情認真得可怕,如臨大敵的模樣,不像是閨房玩樂,反而倒像是在處理棘手的軍國大事。
他拿起牙梳,将她頭發從頭頂至腰間,梳理得一絲不亂,又取了一點木犀油暈開在手心,細緻地抹在她的鬓發間。冷桂濕冷的香氣,混雜着他身上的酒氣,慢慢逸散開來。他低頭替她編着發辮,一絲一絲、一縷一縷的青絲纏繞在他的指尖。很快,辮子就編好了。他用絲帶做發繩,還别出新裁,去剪了一朵秋芙蓉别在她耳邊。
他笑道:“好看嗎?”
月池久久凝視着鏡中的自己,烏油油的辮子,素淨的連衣裙,明麗的妝容,嬌豔的芙蓉,走在二十一世紀的街上,誰都會忍不住回頭來看她的。她輕聲應道:“好看,真是好看。”
他一愣:“你要是喜歡這樣的,朕叫她們做個幾十條來。”
月池有些訝異:“你不覺得傷風敗俗嗎?”
他翻了個白眼:“風俗還不是人定的,朕說的話就是良俗。你在此地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出去裝裝樣子就行了。”
月池緘默良久,她搖搖頭道:“還是算了,出宮在即,離了這裡,離開了您的庇佑,我亦不能再肆意……”更重要的是,衣裙做得再好,也不過是赝品。世界差得太遠了,她再也找不回尋常生活的快樂,愛情、享樂、友情,都填不滿她心裡的空洞。
她感覺自己身後的人一僵。月池靠在他的兇膛上,隻覺他的心如擂鼓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來。她眨眨眼:“我還以為,您今晚去緊急商議對策,一定會氣得不想見我呢。”
他的肌肉緊繃,緊緊箍住她的腰肢,接着忽然将她打橫抱起。月池隻覺天旋地轉,待她回過神來,她已然坐在他的膝上了。他的臉沉得滴水,月池又忍不住發笑。她替他摘下金冠,問道:“您能做初一,就不準我做十五。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他道:“朕記得剛剛才和你說過,隻有朕說的,才叫道理!”
他按在她腰間的手已是滾燙。月池忍不住想要移開,他卻将她抓得更緊。她索性就這樣懶洋洋地靠着他:“可您的道理,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就比如現下,您有叫三法司放人的說法嗎?”
她覺得她是勝券在握了,可他卻不以為意:“這麼說,你是成竹在兇了。”
月池把玩着他腰間的玉佩,她垂眸道:“我既然敢把天捅個窟窿,自然有将窟窿補好的辦法。”
他一愣:“……你是什麼時候,想好的對策?”
月池擡眼看向他:“在我決定,紮自己一下的那個晚上。”
他先是一窒,接着不由看向她的腿,她的小腿修長晶瑩,腳上的足鍊正閃閃發亮。她忍不住推了推他:“是不是無比後悔,當日為何要裝模做樣,把我推開?我就要出宮去了,下一次還能不能春風一度,就隻能看你的表現了。”
他這才如夢初醒,聞言耳根早已燒得通紅,他斥道:“你以為拿身子做籌碼,就能換朕退一步?朕是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可卻有一萬種叫你李越不得不俯首帖耳的辦法。方氏和時氏,可還要在朕的天下中苟活。”
月池面上的紅暈漸漸褪去,她平靜地看向他:“你又威脅我?”
他道:“是你不想給我們一個,好好過日子的機會。我這麼長長久久地抱着你,難道不好嗎?”
他低頭望着她,眼睛亮得像星星。她輕撫他的面頰:“當然好。可你放我出去,咱們才能更長久。我已然打算退一步了,世間再不會有第二個人,像你這樣待我了。”
他們的額頭相貼,呼吸相融。本該是溫熱纏綿,可他的語聲卻冷得淬冰:“你又在騙我。”
月池抱住了他的頭:“我隻是盼着你别逼我。”
他道:“我是為了你好。”
她長歎一聲:“可要我覺得好,才是真的好。”
他道:“你隻是被世事迷惑了心智,你所走的路是絕路,你所期盼的永遠不會到來。為什麼要為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呢?”
月池幽幽一歎:“這麼說,你是打算讓我解決我惹出的事之後,再回到這裡來了?”
朱厚照環顧四周:“當然不會是回這裡,朕本來是想給夏氏一個好去處,可你不該對她說那樣的話,現下也隻能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月池慢慢松開他,她垂下眼簾:“可我覺得,您恐怕沒那個機會了。”
他半是迷惑半是不屑地看向她,月池一把扯開他的衣襟:“你娘今晚應該會來,你不去迎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