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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貴極人臣 瀟騰 7842 2024-08-29 11:11

  一廂是黃土埋枯骨,一廂是鯉魚跳龍門。

  好歹共事了這麼多年,楊玉太了解李越了,她的心狠不輸皇爺,甚至比皇爺更殘忍。她對别人狠,對自己更狠。一旦她真正大權在握,他們這些知道她秘密的人,一個都跑不掉。既然前頭已是死路一條,他當然要殊死一搏!

  他風風火火地準備直奔淳安大長公主府邸,張允卻攔住了他。他道:“等等,楊哥,你打算怎麼說?”

  楊玉已是怒發沖冠:“能怎麼說。照實說!”

  張允攤手:“這我知道,證據呢?”

  楊玉道:“證據不就在那女人身上?皇上皇後在宮裡,她可得出來住吧!”

  張允一噎:“然後咱們當衆扒了她的衣裳?讓天家和新政徹底淪為笑柄?”

  楊玉的步伐一頓,他倒吸一口冷氣,僵硬地轉過頭,隻聽張允繼續道:“接着那些地方士紳擁護各地的藩王起兵謀反,把這天下鬧得個四分五裂?”

  楊玉仿佛被誰硬生生抽去了脊梁。兩人四目相對,都在對方眼底看到了絕望。楊玉忍不住破口大罵:“她就知道這點,她就知道這個才敢如此。咱們越畏畏縮縮,反而越如了她的意。要是真拖下去,拖到皇爺沒了,那這天下分不分裂,又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張允面如土色:“誰說不是呢?哪怕是新帝來了,隻要不是咱們擁立的,一樣不會給我們好果子吃。”

  楊玉來回踱步:“不行,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一定要讓她付出代價!就算這一樁罪不敢說,再找其他的罪名不就好了?”

  張允睜大眼:“能有什麼罪名?楊哥,你要想想,既要馬上拿出證據,還能勸說蔡驸馬不至于把事态擴大,最好還能判那女人死刑?哪有這樣的罪名?”

  一語未盡,他就見楊玉身形一顫。楊玉死死地看着他,眼中放出狂熱的光。張允吓了一跳,還未回過神,雙肩就已經被他緊緊箍住,隻聽楊玉道:“好兄弟,不愧是你啊,怎麼沒有,居然真的有!不僅能判那女人死刑,還能一箭雙雕!”

  可憐蔡驸馬,娶了公主,前半生過得順順溜溜,夫妻和睦,子孫孝順,因為老婆能活,自己能活,輩分日漸高漲,頗受皇室眷顧。誰還能想到,到了八十多歲高齡,他老人家還能碰到這種事。

  這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早晨,公主的生辰快到了,老驸馬自己畫了幾個花樣,想叫匠人到家裡來打首飾。誰知,和匠人一起混進來的還有錦衣衛和朝中的大臣。就在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告訴了他一堆驚天密事。

  蔡驸馬的腦子聽得嗡嗡的,他的雙手雙腳都在哆嗦:“你、你再說一遍,你是說,李越和皇後有、有私情?”

  楊玉等人點頭如搗蒜。

  蔡驸馬繼續道:“那皇、皇爺……”

  楊玉道:“皇爺也知情!”

  蔡驸馬兩眼發暈:“知、知情?”

  張允在一旁繼續補刀:“可他選擇隐忍不發。”

  可憐的蔡驸馬已經徹底淪為一隻鹦鹉:“他忍了?!”

  終于在衆人的七嘴八舌中,蔡驸馬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京中頂層貴族都知道,皇爺對李越的感情不尋常。可沒幾個人知道,李越其實從頭到尾都不願意,但是皇爺一直糾纏,甚至逼走他的妻妾。李越終于決定報複,他的女人沒了,也要皇爺戴綠帽子。他與夏皇後本就有舊情,又能自由出入宮禁,這下是一拍即合。誰知,他們的奸情,被高鳳告發了!皇爺氣得嘔皿,一病不起,這時江彬和代王趁機陰謀作亂,給聖上下毒。

  蔡驸馬恍然大悟:“這就是在太皇太後葬禮時?!”

  這不就對上了嗎。衆人連連點頭,更是将高鳳收集的證據,全部擺在蔡驸馬面前。這是現成的真憑實據。時間對得上,事态對得上,證據都在面前,真是由不得人不信。

  蔡驸馬看得目瞪口呆,一口氣還沒接上,隻聽楊玉繼續道:“我們和劉瑾無法,隻能假裝虛以委蛇,騙江彬入宮拿解藥。誰知,李越聞訊估計又怕了,他聯絡夏皇後,放火逃出了乾清宮……明明是我們為皇爺而奔走,最後倒讓他撿了桃子!”

  謊話重複多次,也成了真實。楊玉還真有些忿忿不平的意思。

  蔡驸馬咽了口唾沫:“……所以,為這個,他們又……和好了?”

  張允硬着頭皮道:“是。”

  蔡驸馬默了默,刺激太大了,他終于漸漸麻木:“那皇後呢?皇爺連她也能放過?”

  楊玉啐道:“李越和她又沒真越軌,隻是剛傳情呢,就被逮住了。再說了,就算了真越軌了,皇爺為着李越,什麼做不出來?”

  蔡驸馬面上仍有猶豫之色,楊玉無奈,隻能再吐出一點:“這麼多年了,皇爺一個兒子都沒有。您仔細想想,選入宮中宗室子弟的面貌,是不是都和李越有幾分相似?”

  這又是一記絕殺。蔡驸馬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一直沉默不語的夏言忙攙住他,這些事他也是第一回知道,顯然也吓愣了。

  身為天子,綠帽子能忍,無子也能忍。人人都說孝宗爺是情種,如今竟是青出于藍勝于藍了!蔡驸馬不敢置信:“皇爺已犧牲至此,李越竟還要謀逆?”

  夏言道:“這有何稀奇?慕容沖因何反攻前秦,李越就因何陰謀篡位。”

  是這麼個理啊,蔡驸馬連連點頭,換做是他,他也忍不了,士可殺,不可辱呐!蔡驸馬是個厚道人,到了此刻終于道:“實是皇爺立身不正,這才禍起蕭牆。”

  楊玉聽着這口氣不對:“陛下畢竟是萬乘之尊,豈能亡于宵小之手。您是宗室長者,這時正有賴您主持公道啊。”

  蔡驸馬此刻方從這一連串炸雷中回過神來,是啊,無緣無故地,他們為什麼要大費周折把這些驚天秘聞告訴他,定是存着利用之心啊。他之所以能活這麼久,就靠三個字——“不出頭”,沒曾想,如今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蔡驸馬猶豫片刻道:“你們是想讓老朽去朝堂之上,揭穿他們的真面目?”

  夏言搖頭:“以李越如今的勢力,颠倒黑白隻在頃刻之間,您這麼一去,非但救不回聖上,還會帶累自己。”

  蔡驸馬點頭:“是啊。那還能怎麼辦呢?”

  楊玉道:“為今之計,隻能面見聖上陳情請旨,方能力挽狂瀾。”

  蔡驸馬有些不解,要是真按他們所說,皇上已經被李越軟禁在宮中,要拿到聖旨、還要出來号令百官,哪那麼容易?他突然福至心靈,這是要扯他的虎皮,拖他去闖宮啊!

  有他和公主這兩個代表皇室的人在,他們才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增加獲勝的機會。

  蔡驸馬如鲠在喉,即刻就開始推辭:“老朽雖然輩分高,可畢竟是外姓……”

  到了這個時候了,誰還能容他再退。大家七嘴八舌,有說大義的,有談感情的,有污蔑李越有心誅殺宗室的,說得蔡驸馬六神無主。

  他最終道:“此事事關重大,還請容我和公主商量商量。”

  衆人這才放他離去。蔡驸馬抹了抹汗,入了内院面見淳安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本在高高興興準備壽辰呢,聞訊亦是驚得魂飛膽裂。她是朱家的女兒,按理就是要盡心竭力維護祖輩的江山,可她自己手裡又沒兵沒人,又能怎麼樣。

  公主道:“他們怎麼說?”

  蔡驸馬哽了哽:“他們打算讓我說服成國公朱希忠,讓他們在深夜率錦衣衛直入宮中,面見聖上。”

  朱厚照費心思養得這一夥人,确實并非飯桶。這還真是個不錯的政變主意。禁軍中精銳兵力騰骧四衛由禦馬監總管張永和前軍都督成國公朱希忠共同掌管。如果能說服朱希忠,那就有了進入皇城的鑰匙,憑錦衣衛的勇猛,要見到朱厚照也不是沒有可能。可誰的份量夠說服朱希忠呢?光有一道僞造的聖旨肯定不夠,還需要宗室的人做壓艙石。這才是他們找上蔡驸馬的原因,不是指望他能做個什麼,而是扯他的虎皮。

  淳安大長公主和驸馬面面相觑,這聽起來隻需要他動動嘴,可這實際不就是參與政變逼宮嗎?要是成了,自然是榮華無限,要是輸了,那就是抄家滅族!

  這兩位安逸了一輩子,讓他們立時做這種決定,的确太為難他們了。淳安大長公主又想去驗證,李越和皇後通奸的證據是否為真。這又需要時間。楊玉、夏言等人磨破了嘴皮子都沒用。

  公主把臉一沉:“我夫要去冒殺頭大罪,還不讓我等核查真相,莫不是你們心中有鬼,這才一再催逼?”

  楊玉能說什麼?他隻能道:“兵貴神速,一旦走漏了風聲,恐怕就難以事成了。”

  公主道:“走漏又如何,難不成他還敢要我老婆子的命不成?”

  自然不可能要她的命,隻不過第二天傍晚,宮中便傳來聖旨,言說是聖上夜夢先帝,醒來感慨萬千,頗思親眷,故而召各位公主及驸馬于三日後入宮見駕。

  公主都是從宮裡嫁出去的,名分都是長輩。要是沒有旨意,她們安安分分地過自己的小日子,可如今有了旨意,去看侄兒也好啊。想起寬厚的哥哥,仁和公主和永康公主都開始抹眼淚。她們對此間的風起雲湧毫無察覺,急急忙忙準備厚禮。

  而楊玉等人則是恨不得以頭搶地。劉機則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們口口聲聲說,萬無一失?這就是你們所說的萬無一失?!好好的一個妙計,這下完了,全完了!”

  張允勉強道:“或許是巧合?難道她還敢殺了公主們不成?”

  夏言無奈:“殺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可以軟禁啊。”

  楊玉面如死灰:“還可以繼續策反。論玩弄人心,我們這些人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

  夏言道:“所以,擺在我們面前的,就隻有兩條路。要麼就是徹底偃旗息鼓。”

  别人猶可,楊玉和張允皆是連連搖頭,夏言也歎道:“失了先機,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他們知道了那樣的秘事,李越定會将他們斬盡殺絕。

  夏言道:“那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搶在公主入宮前,殺他個措手不及。”

  衆人聞言皆是一怔,楊玉道:“你是說我們馬上動手?”

  夏言道:“這诏書一傳出來,可不止我們驚懼萬分。”

  淳安大長公主府,已經是亂成了一鍋粥。公主和驸馬皆是惶惶不安。他們倆第一時間就選擇了裝病拖延,可内廷聞訊不僅不肯見好就收,反而派了禦醫。禦醫一診斷,果然診出了病來,又開了方子,即刻就要将藥給他們服下。這要說這藥沒鬼,都無人敢信!這擺明是要下毒滅口啊。

  蔡驸馬悔不當初,要麼他就幹脆把楊玉等人攆出去,要麼就幹脆和他們做這一票,這下猶豫不決,反而害了自己!而就在他懊惱之際,那夥人居然又找上他了,又給了他的新主意——幹脆今晚就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蔡驸馬大吃一驚。

  楊玉道:“您不必憂心,我們的人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又有火器在手,宮中還有我們的内應……隻要您能說動成國公,打開宮門,拖住騰骧四衛中的逆賊,此事必定萬無一失。”

  他拿出紫禁城的地圖,将各處宮門的防守說得清清楚楚。到了這個時候,蔡驸馬終于下定決心。他道:“聖旨呢?”

  衆人先是一驚,還是劉機反應迅速:“我馬上去取。”

  他以前是侍讀學士,現在是内閣次輔,這些事是做慣了的。他當即出門去造了一封密旨,送到了蔡驸馬手中。蔡驸馬猶嫌不足,又自己和淳安大長公主寫了親筆書信說明原委。接着,他就讓錦衣衛帶着密旨、公主的書信和李越與夏皇後“私通”的證據,去見成國公朱希忠。

  成國公朱希忠執掌禁軍防衛,頂級勳貴,何等的信任尊榮。他對于紫禁城中的異變,怎會沒有察覺?李越突然入宮,宮禁再次加強,張永的人被派往關鍵之地,而他的人卻有意無意被排擠在外。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宮中必有異動。

  可備受掣肘的他,沒有真憑實據,豈敢和威望極高的李越翻臉。他也隻能遣人調查,尋求證據。就是在這個時候,錦衣衛找上門來,還拿着密旨和實據,淳安大長公主和蔡驸馬親自為這些實據作保!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品級到了成國公這個份上,李越的那些恩惠早已無法打動他,她對底層人士的拉攏和保護,反而會損害他的利益,就比如這個巡捕營的建立,讓他們的府邸上又少了不少可用的奴仆。聖上又無子,李越這樣掌權也絕非長久之策。既然如此,還不如救出皇上,說不定還能博一個封王!朱希忠直接倒戈,一夥人很快就商議出了詳盡的計劃。

  第二天晚上二更後,朱希忠手下的心腹将領兵分兩路。一個直奔騰骧四衛的營房,這将官本是四衛營中的骨幹,此時回營,誰會警惕。誰知,他大搖大擺地跑進将領的房間,手起刀落就将張永手下的禦馬監提督太監和幾個将領的頭都砍下來。借着月色,他仔細辨認,不由歎了一聲:“可惜,荊慈怎麼不在?”

  兵貴神速,此刻再等也來不及了。他提着人頭,高聲喊叫:“李越與皇後私通,陰謀篡權,成國公奉聖上密旨,入宮勤王!大家速速開路,誰敢協助逆黨,定斬不饒!”

  成國公和這個将官在軍中都有威望,這般一喊,果有人歸附。然而,還有大半人站在原地不動。

  這将官斥道:“你們真要造反不成?”

  荊慈的聲音在夜空中傳來,更帶幾分寒意。如此深夜,他竟然一身甲胄,他涼涼道:“賊喊捉賊,大夥一起上,随我擒殺此獠!”

  雙方立即厮殺在了一起。那将官見荊慈全副甲胄,就知怕是落入圈套,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隻能盡力拖延。

  四衛營火光一起,成國公的另一心腹火速打開了玄武門的宮禁大門。早已埋伏在外的錦衣衛魚貫而入。而待他們都進來之後,朱希忠的人又立即關閉玄武門的大門,還将宮門鑰匙丢進了金水河裡,這就是要阻斷外來的增援。

  接下來,就是一場速度戰。楊玉和張允分别領頭,各率一支人馬飛速前進。玄武門是皇宮的北門,直通内廷。穿過欽安殿,就直接到了坤甯宮和乾清宮。按他們的計劃,張允先撲坤甯宮,抓住夏皇後,楊玉則直奔乾清宮去見朱厚照。這是兩手安排,不管先掌握住了哪一個,都有了和李越做生意的本錢。

  坤甯宮被攻破得很輕松。這裡有幾處哨點,張允都了然于兇。他所帶的人馬是精銳中的精銳,很快就将這些人全部拿下。到處是哭喊聲和叫罵聲,張允充耳不聞,他揮了揮手,手下人馬就将正殿團團圍住。接着,衆人的動作齊齊頓住,空氣靜得可怕,隻有宮人壓抑的哭聲,在這深夜如鬼魅一般回蕩。張允高聲道:“微臣錦衣衛副指揮使張允,求見娘娘。”

  他連喊三聲,裡頭除了哭聲四起,就是無人應答。他們的面上皆流露出不屑之色。張允擺了擺手,手下人于是點燃了火折子,準備入内去搜尋。然而,就是火折子點燃的一瞬間,槍聲就響了起來。正殿和後方,弓槍齊發。張允等人輕裝上陣,怎會帶着盾甲。在如此劇烈的攻勢面前,既要四散逃開,還要拿起手中鳥铳還擊,扭轉敗局已成天方夜譚。短兵相接,失了先機就失了一切。

  皿花在夜色中怒放,張允的命令聲在刀槍鳴中被徹底掩蓋。先前那些隻會哭的宮人,開是大聲叫喊。她們一面點燃毒龍噴火筒,一面大聲叫喊:“來人,來人!有逆賊侵擾!”

  這噴火筒一經點燃乘風發火,煙焰撲人。錦衣衛被熏得兩眼昏花,更辨不清形勢。因為張允最先開口,所以埋伏在殿内的人最先确定的就是他的位置。他身中兩彈,強撐着想穩定局勢,可終于還是徒勞。外頭的人聽聲還在不斷合圍,腳步聲、叫喊聲震天響,在這坤甯宮的内院展開了一場大屠殺。

  張允不能理解,騰骧四衛明明正在窩裡鬥,哪來的這麼多人?!他早已睜不開眼,隻能憑耳朵捕捉信息,外頭的喊殺聲越來越高。他一時心膽欲裂,李越竟早已秘密調兵埋伏在宮中,夏言究竟是幹什麼吃的!他徹底心灰意冷,主帥心防既破,底下人的就更别說了,瞬間兵敗如山倒。

  楊玉也聽到了此地的聲音。然而,他隻停頓了一瞬,兇性反而更熾。别人都指望不上,就隻能靠自己,不成功便成仁!他不同于張允,沒有輕敵之心,因為曾直面李越,故而更知道她的可怕。他穩紮穩打,一面安排火器隊輪番射擊推進,另一面派好手從兩面包抄。東暖閣中,隻有朱厚照、月池和劉瑾三人在内。不斷有人想破窗而入,又被外頭的東廠番役強行阻止,鮮皿将窗扉都染成了一片皿紅。

  劉瑾心急如焚:“怎麼辦,荊慈現在都沒趕回馳援。我說讓你多留一些毒龍噴火筒,你偏不聽!要是楊玉真個殺進來,我們就全完了。”

  月池老神常在:“不遮蔽住人的耳目,怎麼用空城計。皇後要是被抓,我們一樣玩完。”

  劉瑾道:“坤甯宮之圍是解決了,可乾清宮呢?”

  月池看向朱厚照,他正背對着她生悶氣。

  月池苦笑一聲:“好了,賊人打上門了,這會兒你不想出去都不成了。”

  朱厚照急急想翻身起來,卻險些摔下床榻,他的興奮溢于言表:“他們在哪裡?”

  月池忙扶起他:“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們一起走到窗前,隻見外頭火光沖天,兩路人正混戰成一團,他不由笑道:“好大一棚煙火。”

  月池在他耳畔輕聲道:“賊人到了,你要怎麼辦呢?”

  心智已經混沌的他,仍不改頤指氣使的本色,他斥道:“大膽狂徒,孤在此地還敢放肆,找死不成?”

  如一盆冰水從頭澆下,楊玉目眦欲裂,他想過朱厚照是昏迷不醒,想過他受人挾持,可從來都沒想過,他會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站在那個毒婦的一方怒斥他們。

  一定是那個毒婦迷惑了皇爺!一定是!他更加拼命地往前沖,歇斯底裡地大喊:“皇爺,皇爺……我是楊……”

  可惜,他的聲音硬生生地卡在喉頭,東廠的番役趁機一槍擊中了他。朱厚照隻能看到漆黑的人潮來回湧動。隻看了一會兒,他就興緻缺缺:“孤可以出去嗎?”

  月池道:“你覺得呢?”

  朱厚照嘟嘟嘴:“你這個伴讀,怎麼管得比父皇還多。”

  月池道:“行了,士氣也壯了,還不趕緊回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沒聽過嗎?”

  劉瑾趕忙将他拉了回來。乾清宮光明的窗扉關上了,楊玉掙紮着望過去,隻能看見他決然離去的背影。

  他的眼淚終于汩汩而下,我是楊玉,我是楊阿保的侄兒,我是你的奶兄弟啊!我是來救你的!

  希望真是這世上最奇妙的東西,有了它,任何困難都不能将人打倒,可沒了它,人就似紙糊得一樣不堪一擊。

  荊慈率衆趕到時,楊玉已死,剩下的殘兵敗将被逼到了玉階下。他們即刻動手,悉數屠殺殆盡。紫禁城中的慘叫聲終于停歇了。

  荊慈來到了東暖閣外,月池緩步出閣:“勞煩你了,可接下來你還不能休息。”

  荊慈低着頭,他道:“謹聽元輔吩咐。”

  月池遙望萬壽山,時至今日,輕飄飄地結束人命,對她來說早非難事:“一是清除成國公、楊玉和張允同黨,一個不留。二是誰給他們的膽子,做出進宮謀逆之事?還需徹查。”

  荊慈領命而去,新加強的巡捕營和京城防衛,這就派上了用場。成國公朱家百年勳貴,滿門抄斬,皿流成河。楊家、張家、夏家、劉家更是哭聲震天,悉數滅門。淳安大長公主府邸則團團圍住,公主暴斃,驸馬傷痛欲絕,随之而去,整個公主府全由公主的寡媳郭氏掌管。說來,這郭氏也是出生名門,乃是上任武定侯郭良的妹妹,瑞和郡主的侄孫女。上千條人命,就在一夜之間消逝。

  月池和劉瑾也沒閑着,他們連夜寫了上百道诏書,任命新官。一廂是黃土埋枯骨,一廂是鯉魚跳龍門。皿腥與喜氣,奇妙地在這座古都融合在了一起。

  旭日東升,月池踏着一地碎金,走出了宮門。她回望這座巍峨的宮城,她既不是前世的李月池,也不是今生的小伴讀。那她到底是誰呢,其實她自己也不清楚。不過,管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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