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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貴極人臣 瀟騰 3384 2024-08-29 11:11

  倒不如抓一個替罪羔羊出來,你好我好大家好。

  文臣個個義憤填膺,即便是那等素來做縮頭烏龜的,也忍不住罵一句:“看着是纨绔膏粱,誰知卻是一群豺狼,竟然辣手至此。”而那些貪官污吏也搖頭咋舌:“居然趕着聖上大婚的時候鬧出這檔子事,這可真是把天捅了個窟窿了。”

  一時之間,彈劾定國公的奏疏從四面八方洶湧而來。朱厚照本就被大婚繁瑣的事宜一個頭兩個大,驟聞此事,竟然将大婚的籌備都直接靠後,他召來王嶽和石義文:“給朕查,此事絕不是定國公所為,朕倒要看看,是哪裡的混賬,敢在此煽風點火。如這次再像上次一般辦事不力,你二人也不必回來見朕了,直接滾回家去種地吧!”

  這一句話驚得王嶽和石義文魂飛天外,還以為朱厚照是收到了什麼消息。王嶽城府尚可,還能穩得住,石義文第一次捅這麼大的婁子,心理素質難免不行,一時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着鬓角滾下去。立在朱厚照身旁的劉瑾是看在眼底,疑在心底。

  馬永成對劉瑾的評價還是到位的,此人觊觎東廠督主的位置不是一天兩天了,猶如綠頭蒼蠅,逮着蛋殼上的裂縫就要上。上次徹查内宮勉強同王嶽和解是因為牽連過廣,他不能以一己之力去單挑司禮監,可這次就是他和王嶽兩個人之間的搏殺,誰勝誰負那可就未必了。

  待王嶽和石義文退下後,他躬身看向朱厚照:“爺,奴才瞧您成竹在兇,莫不是李禦史那裡已然查出了真相?”

  朱厚照斜睨了他一眼:“朕看你是蟹膏吃多了,腦子也糊塗了。這還需查嗎?”

  劉瑾一愣,忽而恍然大悟,若真查出是定國公所為,再秉公辦理,定國公全家隻怕都要一鍋端了。畢竟依照大明律,若受害人傷而不死、造意者絞。從而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裡。不加功者,杖一百、徒三年。這樣一來,朝局勢力豈非更加傾向文臣,而掌五軍都督府的勳貴也會心生不滿,萬一惹出什麼亂子,誰擔待得起。倒不如抓一個替罪羊出來,你好我好大家好。

  劉瑾忙道:“爺說得是,定國公素來恭謹,隻是有些溺愛公子,這也是人之常情,實不似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的人,必是有人在背後扇陰風,點鬼火。”他有心把剛剛石義文的異常點出來,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無憑無據就告狀,不是把他那點兒小心思都暴露無遺,還是得暗中去搞些憑證來才有說服力。

  朱厚照點點頭,又歎道:“戴珊也一把年紀了,如今損了三個孫兒,朕也于心不忍,就破格恩蔭那三個孩子,也保他們後半生無憂。”

  劉瑾忙像唱歌似得來了一句:“萬歲聖明,想必戴禦史病中也會感激涕零的。”這是要給點好處堵苦主的嘴了。

  朱厚照幽幽一歎,道:“就讓李越去傳旨吧,順便代朕去看望戴珊。”

  劉瑾險些被噎得一窒,真是一有好事就想到他,時時刻刻都不忘給他鋪路。戴珊可不同于張岐那個走先帝後門的半吊子,他多年掌管刑獄,又素有清名,如能得他關照,李越這個走今上後門的半吊子一定更易被同僚接納,名聲也會改善不少。

  他忍氣吞聲地應了個是字,又忍不住問朱厚照:“萬歲,李相公畢竟已然入朝,不能長伴您左右,您身邊還是得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不知錢甯那小子,伺候得您可好?”

  朱厚照抿了口茶:“錢甯,是誰來着?”

  劉瑾:“……”

  這簡直叔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了!劉瑾一回府,就命人把錢甯找來,指着他破口大罵。誰知沒說幾句,錢甯居然嗷得一聲哭出來了,一張本就不怎麼俊的臉上,一時涕泗橫流。劉瑾都看得倒胃口,他丢了一方帕子給他:“擦幹淨,看着你這幅鬼樣子,萬歲怎麼會有興緻,隻怕給李越提鞋都不配!”

  錢甯嗚咽道:“我本就沒打算配,我也不想賣屁股,更何況現在根本賣不出去!我居然連屁股都賣不出去,我還不如死了算了!嗚嗚嗚——”

  劉瑾聽得牙酸:“行了!你若真想死,現在就可以出去上吊、撞牆、跳河都成,隻要不要髒了咱家的地。”

  錢甯被喝得一下止住了哭聲,他瞪着腫眼泡委屈地看向劉瑾。劉瑾這才道:“看在你死去的義父的份上,咱家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還是半分進展都無,你不會以為咱家傻到隻找了你一個吧?”

  錢甯被這輕飄飄的一句震得頭暈目眩:“你、你還找了旁人?”

  劉瑾嗤笑一聲:“廢話,這樣天大的好事,搶着上的人多了去了,若不是咱家攔着,你還真以為你要争得就隻是一個李越了?”

  錢甯漲得臉紅脖子粗,一時無法言語,隻聽劉瑾忽然軟了聲氣道:“俗話說得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雖大婚在即,可是皇後畢竟是個未開臉的小女兒家,這床笫之間隻怕兩個人都得不了什麼趣兒。而此時,你若能讓皇上舒坦了,他自然會覺得在這方面男人比女人好,慢慢地有了感情,你不也有了前程了嗎”

  錢甯還是苦着一張倆:“可萬歲最近根本不見我,我又怎麼能……”

  劉瑾的臉又冷得掉冰渣子:“那是你的事了。要麼就想辦法,要麼就回應天府去等死。咱家幫你是看情分,撒手不管也是仁至義盡。莫說你那幾個叔叔,就算你那義父半夜來找,咱家也不心虛!”

  錢甯口裡如含着個青橄榄,還要連連應道:“是是是,小的一直記得您老的恩情……”

  劉瑾嫌棄地擺擺手:“光記得沒用,你得拿出本事來。行了,行了,你先退下吧。”

  錢甯如挨了一悶棍似得,魂不守舍地離開了。而劉瑾坐在屋内,也在神遊,他在想如何才能讓王嶽給他騰位置呢?

  而此刻的月池無暇估計太監隊伍裡的明争暗鬥,她和張岐一道去了戴珊的府上。門前的石獅子峥嵘依舊,可門後之人的臉上都似蒙上了一層陰霾。無論仆從還是主人家都是低垂着頭,行色匆匆,整個宅院的空氣仿佛都因此變得灰暗沉重。戴珊卧床不起,是他的長子戴禮迎他們入内。

  這位年過四十的老少爺一開口也是長籲短歎:“二位這邊請,說來也巧,闵尚書與王主事适才剛剛入内,二位便到了。”

  張岐問道:“廷珍公如何了?”

  戴禮啞着嗓子道:“家父身子素來硬朗,這次是傷心過度。太醫診斷後也說是心病……”

  月池心下酸楚,問道:“那不知三位孫少爺,現下如何?”

  提及孩子們,戴禮的眼角滑過一絲晶瑩:“灏兒已然醒了過來,可潤兒和涵兒卻一直高燒不斷。太醫讓我們時時用溫水擦身,言說若再不降溫,即便醒來,可能也已經燒壞了腦子了……”

  說到最後他也聲帶哭腔,張岐忍不住道:“我早勸廷珍公不要去硬碰硬,拿自個兒的身家性命去開玩笑,可他、固執己見,還說願豁出性命去,讨一個公道。可如今,公道沒換來,白白搭上自己和三個孩子,這、這又是何苦呢?”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内宅正房前,張岐的話音剛落,裡間就想起戴珊的嘶吼:“老夫一定要查明真相,絕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

  張岐面上一燒,戴禮也覺尴尬,他忙掀簾進去道:“父親,張禦史和李禦史來看您了。”

  戴珊即刻收聲,道:“還不快請他們進來。”

  月池一跨過門檻,就覺藥香、熱氣撲面而來。他們走到裡間,戴珊正靠在石青的軟枕上,面上竟無一絲皿色,昔日花白的須發如今也同白雪一般。他半阖着眼,隻有偶爾射出的幾道寒光,才顯露出往日的精采。而坐在戴珊床畔的兩位,一位是滿面愁容的刑部尚書闵珪,另一位也是月池的老熟人了——刑部主事王陽明。

  幾人紛紛見禮過後,月池先是傳達了朱厚照的旨意,先表達皇上對戴禦史這等股肱之臣的關切,而後又說賞賜,名貴藥材都在其次,關鍵是三個恩蔭。戴禮一聽這樣的恩典,一時臉上都有了光彩,喜不自勝地跪下謝恩,山呼萬歲。

  可戴珊的神色卻依然沉沉,他艱難地想起身行禮,在被勸阻之後,氣喘籲籲道:“還請您轉告皇上,如此恩典,戴珊萬萬不敢受。如若皇上真的顧念臣的一片忠心,就請查明真相,嚴懲兇手,老臣一家上下必定感激涕零。”

  月池一愣,随即道:“松厓公何須如此,查明真相本是我等分内之事,即便您不說,我等也定會竭盡全力,為三位小公子讨回一個公道。”松厓是戴珊的号。

  戴珊苦笑道:“公道?公道人情兩是非,人情公道最難為;若依公道人情失,順了人情公道虧。【1】就怕萬歲最後,還是選人情,而棄公道。萬歲自有他的考量,可教我等忠心為國的老臣,情何以堪呢?”說着,竟然滾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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