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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的一間書房裡,窗前有一修長身影負手而立,溫雅中夾雜着淡淡冷氣。
片刻後,門外傳來響動,一名小厮快步進屋,面色松緩,“大公子,門房那邊送來消息,表小姐已經回府了,您不用在擔心了。”
王景胥聞言緩緩轉身,眉眼清冽中帶着暗芒,“王平可回來了?”
小厮垂下頭,“回了,隻是…他中途在一家成衣鋪子門前被周世子甩掉,後來跟錯了人。”
王景胥眼底閃過冷意,眨眼又恢複如初,“周暮何等人物,若是跟蹤他不被發現,才真是讓人失望,既然人沒事,安全回來就可。”
“行了,你們都退下去休息吧。”
小厮猶豫開口:“可是…主子,您今日還不曾用過飯,如今既是表小姐安全回來了,您不如吃點東西,否則明日精神不濟,還怎麼教導表小姐與大小姐。”
王景胥靠在椅背上,疲憊的揉着眉心,“不必了,我不餓,你下去吧。”
小厮一臉難色,還想再勸,門外卻突然響起一聲責怪。
“怎麼,你莫不是擔心她擔心的飯都吃不下去,自己身體都顧不得?”
小厮一驚,連忙回身行禮,“小的見過夫人。”
李氏擺擺手,“你先下去。”
小厮應是,擔憂的看眼主子,忙不疊退了出去。
王景胥薄唇輕抿,站起身拱手行禮,“母親。您怎的這時候過來了?”
李氏瞥他一眼,面上不虞,“我若不是這時候來看你,還不知道你竟然有這心思。”
王景胥不語,走過去扶着李氏坐下。
李氏沖身旁嬷嬷擡了擡手,那嬷嬷也立即退了出去。
她這才看向自己兒子,面色嚴肅,“景胥,你當真…對你表妹有了情意?”
王景胥手中茶盞捏的很緊,擡眼對上母親眸子,毫不猶豫的點頭,“是,兒子中意表妹,求母親成全。”
“不可能。”李氏立即反對,她臉上帶着怒意,“景胥,你一向聰慧,自小便有主意,母親也一直随着你的性子來,并不曾幹涉,可唯獨這件事,絕不可以。”
王景胥臉上并無意外,垂着頭并未言語。
李氏看着他,歎息後緩和幾分語氣:“景胥,你可知你的婚事關系着王家未來,将來朝堂之上,若是你沒有妻族助力,想走上高位會何等艱難,你一直都看的清局勢,這次怎的如此糊塗?”
“王家因你祖父緻仕大不如前,你父親與叔叔也是官職不顯,這輩子幾乎沒有升遷的希望,林家如今亦是自身難保,這樣的雙重壓力之下,你如何能抗的住,你的仕途會被毀了的。”
朝堂之上,若沒有助力,幾乎步步維艱,哪怕你在有才華,也會被掩埋,無處施展,遇事無人可商量,無人會幫你。
李氏也是官宦出身,怎會不懂其中艱難,“你從小到大,我幾乎從未反對過你的決定,可唯有這一件不成,若林家還是當初的世家,便是根基不在盛京,看在你願意,你祖父祖母歡喜的份上,我也會考慮一二,如今,卻是絕無可能。”
“你趁早歇了這心思,若是你祖母真有意讓她嫁入王家,那麼即便是讓你弟弟娶,也絕計不會是你。”
王景胥臉上平靜打破,染上寒霜,“我的仕途能否順暢,官拜高位,是由我的能力決定,而非旁人助力,當今皇上最不喜結黨分派,破壞朝堂風氣不說,還不易把控,若我真娶了一個高門妻子,從根本上,我将來的成就,能走到哪個高度就已經被皇上釘死了。”
“母親,你可知祖父為何急流勇退,祖父一代文官,雖曾教養其他皇子帝皇之術。可也不至于被皇上忌憚至此,而真正讓咱們不得不退的原因,是祖母的母族,武将世家與當朝太師聯手,對皇家會造成怎樣的威脅,您可知曉?”
王景胥眸帶冷光,句句犀利,令李氏無可反駁。
在朝事上,她與夫君都不如兒子看的透徹。
李氏沉默半晌,依舊搖頭,“縱使你說的對,可咱們王家如今已大不如前,便是看在咱們王家識相的份上,皇上也會放下戒心,大不了咱們避開武将擇選,想是宮裡也不會不快。”
“景胥,你是未來的王家當家人,你的妻子不僅要能給予你外界的助力,還要有能力撐起後宅,這迎來送往,與各大家打交道,都是細活,你表妹她自小長在江南,大族就那麼幾家,與盛京的錯綜複雜完全不同,她應付不來的,不僅幫不到你,還會成為你的累贅。”
李氏語重心長的勸着,“那丫頭确實乖巧,可少幾分魄力,并不适宜做大族的當家主母,若你不用繼承王家,她是再好不過的,母親也歡喜,可你身為長子,你的妻子要你并肩而行。”
“你便聽母親這一次,别惦記她了。”
王景胥舌尖發苦,泛白的指尖捏着茶盞一飲而盡,“母親,您說的我都明白,可我自有我的考量,她能否擔起責任,兒子心中自有定數。”
見他依舊堅持,李氏氣的厲害,“我不管你有什麼考量,總之,你娶她,我不同意。你祖母也絕不會答應讓她做妾,若你依舊執拗,那就别怪母親給她難堪。”
李氏重重放下茶盞,“我本看在你祖母的份上,願意善待她幾分。可若她毀了你的仕途,我便絕不能忍。”
“三年前你進士及第本該入朝為官,可你祖父一直攔着不讓,稱不是時候,今年我與你父親商量,先給你謀個官職底些的實缺,隻要将來有人助你一臂之力,加之王家根基,你也能混出個名堂。”
“以後藏書樓你不許再去,安心在房中準備秋闱後入朝,那兩個姑娘那邊,母親自會想辦法請了先生來教,若你不聽我的,我定會找上藏書樓,當衆佘她臉面,到時别怪母親沒提醒你。”
李氏說完不等王景胥開口便氣沖沖的離開。
小厮推門進來,看到自家公子陰沉至極的臉色吓的立即噤了聲。
王景胥眸中結上冷霜,倏地揮落身邊案幾上一應茶具,碎片濺的到處都是,吓的小厮靜若寒蟬,跟随公子身邊十數年,他還是第一次見公子發這麼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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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芳華院的李氏氣的兇口直疼,“幸虧聽二郎提及,我發覺他的異樣才早早發現,能及時阻止,否則後果真是難以想象。”
她的嬷嬷忙給她遞了杯溫茶,又給她順着後背,“夫人别氣了,大公子年輕氣盛,表小姐又乖巧漂亮,大公子動心也是常理之中,待以後您給他說了親事,在與别的姑娘接觸,這心思很快就會淡下去了。”
李氏歎息,“我隻怕沒那麼容易,從小到大,他一心都在功課上,你瞧着他身邊可曾留一個貌美的丫鬟,從前,我都擔心他不近女色,是不是身體不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這想法,可偏偏又是個不能沾的主。”
若是丫鬟,大不了收個通房,正妻進門後再擡個妾,可林清婉可是婆母的心頭肉,又是親姑子的女兒,妾是萬萬不行的,隻能阻斷掉二人可能,可景胥會輕易放棄嗎。
主仆二人都沉默下來,李氏沉吟半晌,突然道,“你明個派人去探探,看看景胥去藏書樓教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是有人有意為之,還是碰巧。”
嬷嬷遲疑半刻道:“夫人是擔心表小姐使手段,想攀扯咱們大公子。”
“我也說不準,總歸小心些最好,她不願嫁進沈家,若當真有這想法也不奇怪,三房那位表小姐不就一直存着癡妄,不過我心知景胥定看不上她,也就懶的理會。”
“成,老奴明日便去打聽。”
李氏點頭,随後閉上眼睛往後靠去,“你這幾日多上些心,看哪家有合适女子的先生,請回府上一位,省的景胥心裡念着,總想往那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