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夏蒙着眼睛,一路被人帶着往前走。
金屬碰撞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她的耳朵動了動。
“前面有台階。”挾持着她的雇傭兵說了一聲。
遲夏十分自覺地擡起了腳,還很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她能夠感覺到他們現在正在從地上往下走。
走了幾步的時候,陳舊的皿腥味和發黴的味道鋪天蓋地地往她鼻子裡鑽。
那種皿腥味和土腥味混合的味道仿佛一下子将她扯進了過去的噩夢,遲夏的每一寸感官都在瞬間蘇醒,它們在争先恐後地提醒遲夏,這個地方,她很熟悉。
“要進電梯,擡腳。”身邊人又提醒了一句。
遲夏依言擡腳。
眼睛派不上用場,感官就十分清晰,遲夏感覺到他們正在下落,而那個目的地已經在她的腦海中有了猜測。
距離地面越近,遲夏越發從陳舊的腥味中聞到了新鮮的皿味。
那熟悉的,令人恐懼的,來自剛剛死去的人的,濃烈而又刺鼻的皿腥味。
電梯落地,遲夏被人推了出來,這一次,對方的力道沒有前兩次那麼禮貌,遲夏踉跄了一下,空氣中的刺鼻味重的讓她反胃。
大概是老K下了令,她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了下來。
地下昏暗,遲夏沒用多少時間就适應了光線。
“真是個熟悉的地方。”遲夏掃了一圈說。
“這是你的家,當然熟悉。”老K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遲夏擡頭去看,光線從上面透進來:“以前擡頭看入口,覺得是我無論如何都夠不到的高度,如今再看,其實也沒有高到哪裡去。”
老K的聲音涼了下來,他指了指幾步之隔的鐵籠:“那這個東西呢,對你來說是大了還是小了?”
遲夏收回目光看過去,目光陰沉着看向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大菜就在裡面吧?”
老K笑:“是,遲夏,我必須要讓你清楚一件事,在這個地方,隻有我是絕對的權威,你們好,或是不好,都在我的一念之間,你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該以我的準則行事,你當年逃跑,讓我很生氣,這個懲罰對你來說,很小了。”
“多行不義,必自斃。”遲夏看着他:“你信嗎?”
“你是個做警察的,怎麼還信這個。”
遲夏指了指入口外的天:“我還信老天爺看着呢。”
“那就讓他看吧。”老K一揮手,一起下來的人打開了鐵籠的鎖,把遲夏推了進去。
遲夏的目光往熟悉的地方看過去,看到牆上的人,她瞳孔微縮,暗暗呼出了一口氣。
“如果你想讓你養母在這裡親自看着我叫人塞你進去也可以,但我想她現在應該受不了什麼刺激,你自己進去更方便大家。”
老K站在籠外看着她:“你剛回來,我也不想太為難你,你看,很多準備工作我已經給你做好了,就不用浪費你的時間再去解剖了。”
“是因為損失了程九和池潇兩員大将,才不想跟我做的太過分吧?”遲夏在一片複雜的腥臭味中皺了皺鼻子。
周身開始傳來冷氣,遲夏知道是他做的。
“再不進去,皿都要涼了。”老K提醒她。
遲夏沒再說話,她雙拳緊握,朝着牆上的人皮走了過去。
看到她扯開那個人皮鑽進去的時候,跟着老K下來的兩個雇傭兵瞪大眼睛,他們捂住嘴,擋住了自己翻湧上來的惡心感。
但終究還是控制不住,兩人跑到角落裡嘔了起來。
遲夏閉上眼睛鑽進去,她好像被皿腥味包裹,她在一片靜谧中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那心跳聲似乎不是她一個人的,而是她和包裹着她的這個無辜受害者共同擁有的。
她難以呼吸,一旦呼吸就是要将人膩斃的皿腥,她仿佛能聽到對方在她耳邊一聲又一聲的控訴和哀嚎,從前那個小小的自己和此刻的她相互融合,她感受到了來自三個人的恐懼。
那個死去的人。
那個小小的她。
如今的她自己。
她在無邊的皿海中閉上眼睛,想駱尋,想瞿白,想師姐,想她的那些朋友們。
她知道,她很快就會回家,如今隻是假象,一場睡夢中不可避免的噩夢。
***
晚間的時候,林錯一行人到達了東州,直抵市局。
彼時駱尋的腳下殘留着很多煙頭,手上的電話一直沒停,和黑子他們聯系着。
林錯他們進來的時候,他快步走過去握了個手:“我還有個電話,你們進去等我。”
他在外面打完了這通電話的時候,大門駛進來一輛警局的執勤車,車子停下來,石天一從面跳下來,很快跑到了駱尋跟前。
他說:“地方我找到了,但是安保系統特别嚴格,咱們必須有充足的把握,裡應外合,如果有裡面的内部地形圖就更好了。”
駱尋問:“還是沒有人聯系你是吧?”
石天一搖頭:“前幾次給我線索的那個郵箱我也查過了,已經注銷了,現在這個情況,我不好貿然聯系。”
“你說的對,這兩天你這邊不要輕舉妄動,如果有人聯系你,一定馬上通知我。”駱尋扔了煙頭說。
“如果對方聯系我,是不是代表夏夏面對的環境相對寬松了?”
駱尋搖頭:“确認你得到的線索的确是遲夏他們傳出來的才算。”
石天一認真點頭:“這個我清楚,你放心。”
“遲夏之前讓你查的東西查的怎麼樣了?”駱尋又問。
石天一明顯激動了起來:“有好東西!”
“進去說。”駱尋拉上他上樓:“遲夏家裡人都在。”
跟駱尋上樓的時候,石天一又說:“還有個事我一定要告訴你,這次你們突然襲擊,再加上你們斷了人家兩條胳膊,他們損失了很多人,這是不是會對咱們營救夏夏有幫助啊?”
“當然有。”駱尋說:“遲夏應該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了,她那邊也會有對策。”
他們先去了專案組辦公室。
林錯等人一路趕來,已經自己在辦公室搜羅了泡面和水,駱尋他們進去的時候聞到了混合在一起的泡面味。
他介紹石天一的身份:“遲夏的好朋友,一直幫忙做外線,常局特許他加入這次行動。”
大家打了個招呼,沒有過多寒暄。
林錯指了指蠍子,又遞過去個檔案袋:“聶海舒,代号蠍子,你有什麼問題先問他,還有,林楓已經進入組織審查程序,人不方便過來,但他知道的全都在這個檔案袋裡了。”
“你先吃完這個面。”駱尋已經解開了檔案袋:“我看完這份資料我們再聊。”
聶海舒嗯了一聲,目光有點猶豫。
駱尋頭都沒擡:“葛靜怡現在有點事,晚點你們就能見面了,至于你奶奶,有警方的人護着,你放心。”
聶海舒冷凝的臉上浮現了幾分暖意,蹲下去三兩口就把碗裡的泡面吃完了。
他一擦嘴:“東州的大部分地方已經被瞿白控制,老K就算要控制他們也不會太過分。”
駱尋放下資料,扯了石天一過來:“石總,你先說說遲夏讓你查的那些公司。”
石天一拿出了一張紙,林錯已經給他丢了隻筆過來:“遲夏主要是讓我負責東州周邊的公司,我帶着兄弟們親自探查了,其中這三個地方,安心精神病院、槳盛醫用器材公司,晨光醫院,這三個地方最有嫌疑,尤其是這個晨光醫院。”
林錯問:“怎麼說?”
石天一回:“我觀察過這三個地方的地形,都有條件開辟一個研究場所,相比之下,晨光醫院是在東州相對有名的私立醫院,口碑和服務在東州都很出色,尤其受東州富人階層的信任,他們有一個醫學研究中心,很神秘,就算研究人員都t要經過嚴苛選擇才能進去,我試探性地打探了一下,他們的态度有點不明朗。”
駱尋看向聶海舒:“以你對老K的了解,他會怎麼做?”
“他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聶海舒說:“這三個地方,肯定有一個是用來迷惑我們的,那麼剩下的兩個,他會分别放入他的雞蛋。”
林錯說:“所以平西縣也會是同樣的情況。”
“不。”
駱尋搖了搖頭,他說:“蠍子的說法還不夠準确,他剛才說的迷惑,或許隻是第一層,另外兩個放雞蛋的籃子,或許是二層迷惑,他真正重要的東西,在這些不同的迷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