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質問,遲夏轉過身來:“駱隊,你早就懷疑我了。”
平鋪直叙的一句話,仿佛都用不着駱尋回答。
他盯着遲夏的眼睛,試圖通過對視來發現她的弱點,但很遺憾,她滿目坦然,駱尋找不到一絲心虛。
他說:“不算很早,我也是剛知道,除了監獄人員,屠國安死前見過的唯一一個外人是你,遲夏,你不覺得自己需要給我解釋解釋嗎?”
“的确是我。”遲夏并未遲疑:“但是駱隊,關于屠國安的死,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為什麼。”
駱尋眸光充滿壓迫:“所以,你不是剛剛才知道屠國安死了。”
“是。”
“怎麼知道的?”駱尋問。
遲夏看着他:“喬廳長告訴我的。”
“省局公安廳的喬立夫?”
這倒是有點出乎駱尋的意料,他緊接着又問:“什麼時候知道的?”
遲夏想了想:“跟你相差大概兩分鐘的時間。”
駱尋沉默了一瞬:“你們什麼關系?”
遲夏抿了抿嘴:“不好意思駱隊,這是我的私事,另外,我桌上有一份資料,或許會對你調查屠國安之死有點幫助。”
駱尋沒再說話,兩人就這麼一個站在門口,一個站在裡面相互對峙着,最後誰也沒讨着好。
見他沒打算繼續問下去了,遲夏暗暗疏了一口氣,擠出個笑來:“駱隊再見。”
待她走了,駱尋收回涼意未散的目光,轉身朝着遲夏的辦公桌走了過去。
資料是她刻意準備好的。
駱尋拿了起來,發現正是當年屠國安所涉的滅門案相關資料,這個他早就看過了。
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另外一份談話記錄。
正是遲夏當初在招待室跟屠國安關于滅門案的談話記錄,在關于作案動機,以及小貓刻件的相關内容上,遲夏用顔色筆重點标注了出來。
駱尋的神情逐漸嚴肅起來,拿起兩份資料重新比對了一遍,不由得暗暗心驚。
雖然證據确鑿,屠國安也根據法律定罪,一切仿佛都順理成章,沒有任何冤枉他的地方,但如果他的殺人動機确實如遲夏所言另有蹊跷,那他當初為什麼不否認殺人,卻想掩蓋他的作案動機?
還有遲夏記錄裡提到了那個小貓刻件,在案件相關的材料裡,那個小東西并沒有被當時辦案的刑警當做重點證據。
駱尋又看了幾遍那份談話記錄,目光停留在記錄的最後一行。
這份記錄以屠國安的最後一句話作為整份資料的結束。
“你放屁!領導,我申請回監,我要回監。”
談話從這兒戛然而止。
駱尋的目光長久地落在那一行字上,他有一種感覺,這句話,一定不是遲夏和屠國安談話的結束。
這之後的談話,或許才是遲夏這一行的真實目的!
想到這裡,駱尋立馬撥通了蕭方的電話。
“你幫我查一下,遲夏當時和屠國安談話的相關監控視頻,我要看,越快越好。”
蕭方那邊應了,但又說道:“行,我馬上給你,但接受談話的相關視頻,當時省廳那邊叫我們第一時間送過去,硬盤第三天才送回來的。”
駱尋臉色一沉:“所有談話人員的?”
“是啊。”蕭方說:“要的很急,直接原件硬盤拿過去的。”
駱尋眸子一眯,頓了頓:“行吧,你盡快給我。”
挂了電話,駱尋更加确定有鬼。
省廳,喬立夫,遲夏,監控。
這幾個詞語加起來,那就是遲夏想告訴他的信息:我,上頭有人,你,别想搞我。
哼,駱尋冷聲一哼,一拍桌子,簡直是咬牙切齒。
遲夏,算你狠,你這點小尾巴,我還不信我揪不出來!
在駱尋想方設法想着揪遲夏尾巴的時候,遲夏正慢悠悠地往回走。
邊走邊想事,這是她的習慣。
馬路對面一陣急促的喇叭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扭頭看過去,發現是個步行緩慢的老爺爺沒來得急在紅燈之前走過馬路,此時已經有兩個小年輕扶着他,車流也自行讓開了。
她回過神繼續往前走,忽的想起在學校的時候瞿白發來的好友申請,這會兒才拿出手機點了同意。
剛通過申請,遲夏一擡頭就看到一道比較熟悉的身影。
瞿白距離遲夏也就五十來步的距離,他正在跟兩個人說話,一男一女,女人大着肚子,目光柔和,看起來和另一個男人是夫妻。
他們的聊天已經到了尾聲,三個人互相擁抱告别,男人扶着女人過了馬路,三人又隔着馬路揮了揮手。
瞿白一回頭就看到了遲夏。
他眼睛裡露出驚喜來,快步往前跑了幾步:“遲夏,好巧啊!你剛下班?”
遲夏手裡拿着手機朝他晃了晃:“是,而且剛剛才通過你的好友申請。”
她沒看到瞿白目光在那一刻一滞。
很快,瞿白就走到了她身邊:“是嗎,我知道你忙,不急的。”
遲夏一笑,手機塞進兜裡,見他手裡提着個瓷白色的保溫壺,樣子很好看。
她指了指:“你去酒吧?”
“準備回家。”
瞿白提了提保溫壺:“根叔做的安眠湯,讓我去拿,剛好又碰到了一對朋友聊了兩句,沒想到又碰到了你。”
他一笑,帥氣盡顯:“今晚真是個好日子。”
遲夏臉上散開笑意:“說實話,這個安眠湯真不錯,我昨晚睡得很好。”
“真的?”瞿白眼睛一亮,把保溫壺塞到她手裡:“那你拿去喝,争取今晚也睡的好。”
遲夏哭笑不得:“根叔給你的,我拿去算怎麼回事?”
瞿白笑的溫柔:“怎麼就不能拿了,有人喝根叔才高興呢,而且這個保溫壺還是根叔他老婆新買的,正好适合女孩子。”
見他一臉認真,遲夏也不好拒絕,其實最主要的還是這五年來她幾乎每天都被噩夢折磨着,昨天是她難得的一個好覺。
吸引力實在有點大。
她不好意思地提着保溫壺:“那我回頭把這個給你送到酒吧來,順便向根叔請教請教這個湯的做法。”
“那你可就得失望喽。”瞿白笑着:“這可是根叔的獨門秘方,我偷師好多次都不給學。”
見她有點好奇,瞿白繼續解釋:“根叔祖上是禦廚,又沾了點中醫的光,藥膳做的特别好,所以這個湯是他祖上傳下來的,除了嫡系的孩子,誰都不給傳。”
“可惜啊。”他歎了口氣:“根叔的兒子失蹤很多年了。”
昏黃的路燈照在瞿白臉上,他今天戴着一副眼鏡,白襯衣略顯慵懶,遲夏覺得他像電視裡走出來的年輕教授。
溫潤,親和,儒雅,是個健談的君子。
“要不,咱們走走?”瞿白察覺到她的目光裡透着審視,忽的看向她:“順便送你回家。”
遲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習慣被人送……”
瞿白一愣,很快又笑了起來:“這是真心話吧,不是為了拒絕我才說的吧?”
他的笑容坦然而又幹淨,讓遲夏覺得很舒服。
她也笑:“純粹就是不習慣,不是拒絕。”
瞿白故意一臉遺憾的樣子:“那以後我每天都給你送安眠湯,你來酒吧拿,不方便的話跟我說,我找人幫你送。”
遲夏剛要拒絕,又聽他道:“不過咱可說好了啊,根叔做這個可不容易,你得給點酬勞意思意思,你是不是也是這個想法?”
遲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點着頭:“就是這個意思,成交!”
“那我回去給你打聽打聽這祖上傳下來的安眠湯得多少錢。”
瞿白笑着,遲夏發現他笑起來時有個淺淺的酒窩。
她喜歡跟這種不會讓人尴尬的人打交道,當然,是在他們彼此并不敵對的情況下。
“好了,時間不早了,趕緊回家吧。”
瞿白收起笑,他不笑的時候目光依舊很溫柔:“記得趁熱喝。”
遲夏點着頭,拿起保溫壺晃t了晃:“謝啦。”
瞿白擺擺手:“回家吧。”
遲夏轉身往回走。
瞿白望着她的背影,那雙溫柔的眼睛裡忽然湧出濃厚的悲傷來,他忽的又叫了一聲:“遲夏!”
遲夏轉身看他:“怎麼了?”
他又跑了上來,從兜裡拿出一顆糖來:“荔枝糖,根叔給我的,上次在醫院,我見你喜歡。”
遲夏記得,瞿白說他不吃甜的。
不是不喜歡,而是不吃。
“給你吃。”
瞿白把糖放進她手裡,對面的綠燈亮起,他轉眼就朝着馬路對面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