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尋看向遲夏,示意她有什麼想問的趕緊問。
遲夏問道:“我們想知道,周衍宸跟家裡的關系怎麼樣?”
聽到這個問題,周正國和梁靜都愣了一下。
梁靜幽怨地瞪了丈夫一眼,帶着埋怨說道:“衍宸從小就跟我關系好,他爸在他小時候就對他嚴厲,孩子不管做什麼他都不滿意……”
周正國冷着臉:“那也要看他都做了些什麼!他做的那些事情,哪個能上得了台面!”
這些年來,在關于孩子的問題上,梁靜跟丈夫似乎有着很大的沖突。
直到今天警方找上門,這兩位社會精英終于撕破臉皮,那麼輕而易舉地在外人面前撕開了他們維持多年的體面。
“台面,什麼是台面!在你眼裡孩子就是個工具,要完美,要讓你有面子,可在我眼裡那隻是我兒子,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我辛辛苦苦工作,就是為了不讓他過的那麼苦,就是為了讓他能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一切!”
這麼多年,梁靜依舊無法認同公公和丈夫對兒子的未來規劃,那是她親手帶大的孩子,她最清楚她的孩子需要什麼!
“他想要爸爸的認同,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否定他,他想要父親的陪伴,你自己想想這些年你陪過他幾次,你有什麼資格對孩子的人生指手畫腳?”
話說到這個份上,她所有的情緒都化作這些年對孩子的心疼。
可看着那麼驕傲的丈夫此時低垂着腦袋的樣子,她忽然又感到濃重的無力感,兩相撕扯下,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了。
遲夏循着這個空檔再次開口:“兩位,我們注意到周家在木棉路上有一家心理診所,我想問一下,那間診所現在還在開業麼,是誰在管理?”
“心理診所?”
周正國擡起頭來:“那個診所雖然是我們家的,但這些年來都是我的一個學生在運營,他是個很出色的心理醫生,至于鋪面,在拆遷之前,我都是低價給他出租的,怎麼,你們的案子跟心理診所有關?”
“隻是有點好奇。”
遲夏說:“周衍宸對醫學,或者心理學相關的專業感興趣麼?”
周正國冷笑一聲,充滿失望:“他除了舞文弄墨的能有什麼興趣,當初讓他去學醫,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樣!”
梁靜卻不同意了,她為兒子鳴不平:“他是不喜歡學醫,可是你别忘了,當初他為了讓你高興學什麼心理學,興沖沖來找你,你是怎麼對孩子的,你罵的他一無是處,要不是你對他那麼嚴格,孩子也不會這麼久都不來看我!”
“我那也是為了激勵他!”
周正國說:“而且,他沒有任何基礎就妄想學心理學,那不是喜歡,那是一時興起,他就是故意氣我的!”
梁靜氣的說不出話來,兇膛劇烈的起伏着,丈夫總是如此強勢,有時候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遲夏和駱尋對了個眼神,又輕輕錯開。
“還有一點。”
遲夏看向梁靜:“我們發現周衍宸在國外的繪畫比賽中得過很多次大獎,但在國内幾乎沒有,這個……是有什麼原因麼?”
這個問題讓梁靜剛對丈夫消散了點的埋怨又浮了起來,她說:“他爸不願意,總覺得那些比賽給他丢人現眼似的。”
周正國一張臉憋得青紅:“我什麼時候覺得丢人了!”
梁靜冷哼一聲:“你當然不願意承認了,怕是你對兒子說過什麼傷人的話你都不記得了,在你心裡,親生兒子還沒有你那些學生讓你有成就感!”
周正國想辯駁,張了張嘴又沒有說出口,他深深一個呼吸,肩膀都有些塌了下來。
駱尋站了起來:“方便看看令郎的房間麼?”
梁靜剛要點頭,周正國卻忽然站了起來:“不行!”
他态度如此強硬,連妻子都出乎意料。
周正國看着駱尋和遲夏:“自從他搬出去,他的房間我就讓人收拾出來了,現在是個雜物房,既然他不認我這個爸,我也懶得認他這個兒子,等他什麼時候知錯了,這個家才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
梁靜眼含淚水,又難過又生氣,一肚子話堵在嗓子眼兒不知道怎麼說,最終一甩胳膊,跑到樓上去了。
“兩位警官。”
周正國又是長吸一口氣:“剛才發生的事情,讓兩位看笑話了,但周衍宸他到底是我兒子,我自認還是有幾分了解他的,至于你們的案子,你們想問的,我們能說的我們也都說了,剩下的你們就自己去查吧,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我的妻子了。”
“最後一個問題,周先生。”
遲夏站了起來:“您知道眼睛對于周衍宸來說,有什麼特殊的意義麼,或者說,是人的瞳孔。”
她看了一眼駱尋以示請求,駱尋點了t點頭,她才說:“這個案子裡的三個受害人,都被人剜除了眼睛,用琉璃替代了。”
周正國聽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他緊皺着眉頭,大喊一聲:“張嬸,送客!”
對方下了逐客令,遲夏和駱尋也不好非要留着,兩人告别,出了周家的大門。
回到車上,駱尋才問遲夏:“看出點什麼來了?”
遲夏呼了一口氣:“嚴父慈母,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周衍宸,很容易形成表演型人格,他尊敬和崇拜他的父親,卻總是遭受來自他的打擊,越打壓,他就越想表現自己,可是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剜除死者的眼睛。”
遲夏腦子裡反複回放着剛才周正國和梁靜的表現,試圖要找到些什麼線索。
“你不覺得奇怪麼。”
駱尋打斷了她的沉思:“周正國和梁靜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在警方面前那麼毫無防備的吵起來?這不太符合他們的身份,更不符合他們的性格。”
一個是操手術刀的醫生,一個是法庭上随時面對突發狀況的律師,怎麼會那麼輕易地就在他們面前因為孩子的問題吵起來?
“隻是因為這個問題積蓄了太久,所以一觸即發麼?”
駱尋反問:“遲夏,你好好想想,他們有什麼在我們面前吵架的必要麼。”
遲夏沉默着,直到駱尋開動車子,她也沒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
“駱隊,咱們去木棉路那家診所看看吧。”
“我看你是真把我當你的司機了是吧?”
駱尋沒有好生氣地說:“給我個理由。”
遲夏道:“剛才出來的時候,我最後問周正國的那個問題,他假裝聽不懂沒回答,但我現在敢肯定,他一定知道些什麼,而且,在我們和他們夫妻聊天的過程中,梁靜提到,周正國很欣賞自己的學生,反而處處打擊自己的兒子,木棉路上的那個診所,是他很欣賞的學生開的。”
“但願我不是跟着你亂跑。”駱尋調轉車頭,朝着木棉路疾馳而去。
而此時的周家,周正國站在客廳的落地玻璃前,目光沉重地盯着外面,仿佛能夠看到很小的時候,他的兒子周衍宸在草地上跌跌撞撞地練習走路。
那時候他對他的孩子充滿希冀,望他安穩長大,出人頭地。
可什麼時候起,他們父子倆就走到了今日這樣的局面?
他閉上眼,雙頰微微顫抖,一行熱淚滑落出來。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的兒子滿臉失望卻又嘲諷地笑着,他說:“爸,你這雙眼睛,看你學生的時候總是那麼欣賞,那麼歡喜,怎麼你看我的時候總是那麼冷冰冰的,你什麼時候才能用那種眼神也看看我?”
“我是你的孩子啊,我隻是沒按照你給我設定的路走,你為什麼不能那麼看看我呢?”
“爸,我又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和當年的你做了一樣的選擇,你為什麼要那麼讨厭我?”
這些話一遍又一遍地盤旋在他的腦海裡,像鐵錘一樣捶着他的心。
妻子下樓來,靠近他:“老周,兒子……兒子他……”
那一行淚已經幹涸,周正國轉過身越過妻子:“我去他的房間,誰也不要進來,你也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