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三個受害者的家屬,招待室裡陷入一片沉寂。
還是林文覺出聲打破了沉默。
他念叨着:“三個受害者,都有一段黑暗的過去,但都不同程度的被拯救,兇手到底是因為什麼而殺害她們呢,因為她們樂觀?這說不通啊……”
“如果我是兇手……”遲夏的聲音響了起來,引起了衆人的注意。
她一臉思忱,仿佛陷入另一個世界,隻聽得到她聲音清冷了起來。
“如果我是生活在肮髒和自卑中的行兇者,無法從黑暗中逃離出來,那麼,當我遇到即便受到傷害還心存希望的人,我是什麼心情?”
駱尋看向她,眼眸眯了起來。
“會嫉妒,惱恨,會想憑什麼,大家都是生活在深淵中的人,憑什麼有的人能從泥潭中爬出來,可我卻無法逃脫,需要卑微的掩蓋自己内心的黑暗,每天受着折磨,帶着一張虛假的面具暗行在泥濘中無法掙脫。”
“所以……”
她深吸了一口氣:“會想要毀滅,想破壞,因為在我心裡,肮髒的黑暗,是永遠無法和良善的光明共存的。”
她說完這話,察覺到一道淩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忽然松弛了下來,垂下腦袋:“我也是随便一說。”
駱尋心想,她何止是随便一說,她這是跟兇手共情了。
一個輕易能和兇手共情的人,不管她如何出色,不管在哪裡都很危險。
這是駱尋第一時間想到的問題。
曹斌啧了一聲:“不至于吧,就因為這而殺人?兇手腦子有毛病吧!”
駱尋收起落在遲夏身上的目光,冷聲道:“怎麼不會?沒毛病的人也不會去殺人。”
“可我們還是忽略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林文覺說:“死者的眼睛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兇手一定要剜除受害者的眼睛,而用琉璃來替代?”
駱尋看遲夏:“遲夏,你怎麼想?”
遲夏略有詫異,但還是回答道:“林警官說的沒錯,這的确是這個案子裡最重要的一個點,兇手剜除眼睛,到底是恨還是愛,又輔以收藏價值較高,以美出名的琉璃鑲嵌又是什麼意思,想通了這一點,我覺得,案子也就解開了。”
卷毛終于插了句話進來:“就算咱們現在知道這些,可是咱們怎麼查啊,兇手一點蹤迹都沒露出來。”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他隻是藏得深了點,不可能不留下線索。”
遲夏拳頭輕握成拳,暗自摁了下桌子。
她說這話的時候,駱尋又看到了她唇角那若有似無的嘲諷,明明隻是個實習生,卻仿佛多看不上這個讓他們煩躁了許久的兇手似的。
她忽然看向駱尋,倒讓他有點猝不及防,略顯慌亂地錯開了目光。
遲夏說:“駱隊,我想去受害者居住地看看,行嗎?”
“我帶小夏去吧,反正現在也死馬當活馬醫了。”
林文覺擔心駱尋不同意,趕緊說道。
哪知道駱尋卻薅了把頭發:“不用,我去,你們還有别的任務。”
“什麼?”林文覺沒想到他這次這麼好說話,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遲夏也有點好奇地看了過來。
駱尋站起來,敲了敲桌子:“陳麗的社會關系還沒有摸查清楚,你們去她的單位和朋友那裡了解情況,還有案發前她的行蹤,另外,張雯和林薇那邊,再看看咱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
“也好。”林文覺點了點頭:“就這麼辦。”
大家兵分兩路,駱尋拿起一椅子上的衣服,朝遲夏甩了甩頭:“你不走愣着幹嘛?”
“哦。”
遲夏回過神來,趕緊跟上了他的步子。
走到駱尋的吉普跟前,遲夏皺了皺眉,這車看着有點眼熟啊。
“怎麼?”駱尋一隻腳已經踏了上去,看她這樣子又退了下來。
遲夏問t他:“駱隊,今天早上,你是不是在東州大學?”
駱尋眼裡閃過一抹探究:“你怎麼知道?”
遲夏一笑:“我對這輛車挺眼熟的。”
駱尋眉頭一擰,想到了什麼,哼笑了一聲,他拍了下車身:“會開車吧?”
“會。”
“那你來開。”
駱尋繞道去了副駕駛位:“我兩天沒睡了。”
遲夏應了一聲,上了車才發現駱尋這輛車是手動擋,她茫然了那麼兩秒鐘,然後神情如常地挂了檔。
駱尋掃過她的動作,眸子裡終于露出點意料之外的意思來。
他嘴裡頭有點難受,想抽煙,手都放在兜裡了又抽出來,借着咳嗽的勁兒問遲夏:“你就這麼去了,沒什麼想問我的?”
“有。”
遲夏打開車窗:“駱隊,你抽吧,我不介意。”
駱尋一怔,又咳了兩下,在車子裡翻了翻,找出一顆卷毛扔下的棒棒糖,撕開糖衣塞進嘴裡,手肘搭在車窗上:“問吧。”
遲夏目不斜視,問出了自己的問題:“按理說,案發後警方會調查死者遇害前的死亡軌迹,包括監控,訪問等,但我在那些資料裡,并沒有發現相關的線索,是相關線索不明,還是有其他原因?”
駱尋笑了一聲:“你什麼時候發現這一點的?”
遲夏實話實說:“你們回來的時候。”
駱尋打量了她一眼,又移開目光:“這個案子裡疑點重重,你問的這個問題,算是一個。”
他頓了頓:“案發後我們第一時間就提取了相關的監控錄像,調查她們案發前最後一次離開家裡的時間,但奇怪的是,所有的線索表明,張雯和林薇遇害前,回家後都沒有再離開過。”
一陣慣性,駱尋向前傾了傾,遲夏踩了刹車。
“回家後都沒有再離開過?”遲夏眼裡滿是震驚。
“是。”
駱尋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好好開車,停下幹嘛。”
遲夏重新發動車子,解釋道:“我就是覺得不合常理,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第一案發現場一定會是在兇手的固定場所,不可能是在受害者家裡,這樣風險太大了。”
自始至終,駱尋也是這個想法,但事實擺在眼前,才會讓他摸不着頭腦。
車子開出去挺遠,遲夏忽然說了一句:“這種可能性基本沒有,有時候,監控也會騙人,或者,第一案發現場,就在……”
遲夏說到一半,自己先否決了這個想法,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駱尋咬碎了糖球,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夾心,酸的他一張臉都皺了起來,囫囵吞棗地把糖渣咽下去。
他說:“你說的跟我當時想的一樣,但是遲夏,我需要的是證據,是線索,貨真價實的那種。”
車子拐了個彎,風從窗外沖進來,吹起了遲夏的頭發。
駱尋側頭去看,看到她隆起的鼻梁,胡亂吹起的頭發讓她很不舒服,她皺了皺鼻子,騰出一隻手撩開頭發。
然後她說:“駱隊,我們一定會找到的。”
駱尋覺得自己絕對沒看錯眼,這個實習生,她有兩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