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骁靠近些,問道:“怎麼,你對此事有看法?”
陳安想了想,回答道:“我隻是覺得,此事背後一定有陰謀。寫密信的人,一定是知道這件事的,甚至……”
陳安不敢往下說了。
陳骁似乎知道陳安想說什麼,接口道:“你會不會是想多了……或許隻是一個路見不平的俠士,通風報信與我?”
沒想到父親會給出這個荒誕無稽的解釋,陳安忍不住笑道:“父親,我在長安城的為人,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哪會有人對我拔刀相助啊……”
陳骁聽後,撫須大笑。
他也沒有想到陳安會說出這麼一番有趣的言論來否決他。
其實,陳骁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解釋根本說服不了人,他隻是為了寬慰陳安,不想他卷入朝堂權争之中。至于寫密信的人是誰,陳骁的确還沒有查出來……他看陳安方才的神色,猜到他心裡想的多半是宰相李林甫通風報信。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陳骁覺得沒有這麼簡單。
究竟是宰相李林甫安排在窦府的細作,還是其他勢力?
亦或者,是陛下的手段!
這都無從得知。
秋風乍起。
陳安衣着單薄,突然打了一個冷顫,擡頭望了父親一眼,發現父親此時眉頭緊緊皺着,心裡一定是在醞釀着什麼事情。
至于具體何事,他無從得知。
方才的話他沒有說下去,确實是覺得給父親通風報信的人,一定與此事有莫大幹系,甚至就是李林甫親自設的局,否則事情哪會那麼湊巧。
他沒有想到自己來大唐不過十幾日,第一次面對的問題便是如此棘手。
“去他娘的,該咋咋地……”
陳安心裡不禁罵咧了一句,又想起父親方才突然提及的親事,莫非與此事有關?他理不清其中的聯系,望着父親疑惑道:“父親,難道這件事與您方才提到的親事有關?不然,你為何要提起它?”
陳骁沒有想到,經此大難,過去隻知鐘鳴鼎食的兒子,今日對事情的看法竟然愈加清晰準确,他也越來越欣賞陳安冷靜的頭腦了。
陳骁點了點頭,默許了陳安的說法,但是并未詳細講明。
陳骁抿嘴一笑,故意轉移話題,轉而道:“你傷還未痊愈,不要想那麼多了,好好養傷。這段時間,長安城不太平,你還是繼續呆在你的鳳栖苑,不要出去。……對了,你祖父估摸着再過幾日,便要從外面遊玩歸來了。你叔父近日也問過你的情況。等你身體養好了,便去給他們問個安。知道嗎?”
祖父?叔父?
在陳安的了解中,祖父陳長山是極其寵溺自己的,而叔父陳昂倒是對自己比較冷淡。叔父是個風骨極高的文人士大夫,一向不喜歡膏粱子弟的他。所以自他受傷以來,也沒見過叔父來看望過他。
叔父陳昂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女陳月與幼子陳元文皆是嫡妻賈氏所出。嫡子陳元文今年十歲,尚幼。嫡長女陳月今年十五歲。性格古靈精怪,與他關系不錯,經常會玩些小把戲戲弄他。
這些日子沒有見到陳月,陳安還感到有些奇怪。
聽琴兒說,她好像去了雍州外祖母家探親,要過些日子才回來。
這也好,畢竟陳安已經不是以前的他了,到時候見了面,不知說些什麼。
叔父還有一個兒子叫陳元易,是庶出,比他還大一歲。在他的記憶中,陳元易的母親齊氏原本是叔父嫡妻賈氏的陪嫁丫鬟。有一日,齊氏趁着叔父酒醉之時,爬上了他的床榻。
從這件事中可以看出,齊氏是一個很有手段的女子。
這些日子,他也聽琴兒他們提起過,二夫人齊氏是個狠毒的狐媚女子,經常打罵府内的下人婢子。輕了賞幾個巴掌,重了是要打斷腿的,甚至會丢了性命。
叔父的嫡妻賈氏,也就是陳月與陳元文的母親,生了陳月之後好幾年無所出,幾年後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後來因為難産,幼子陳元文出生不久,便離世了。
府中有小道消息傳出,是二夫人齊氏暗中下的毒。
因而,陳月很讨厭齊氏,也很讨厭她同父異母的阿兄陳元易。
倒是與陳安相處的不錯。
想到這些,陳安不禁心中暗歎,看來這個陳府也不太平啊,不過自己是大房嫡長子,又深得祖父寵愛,諒那個狠毒的二夫人也不敢招惹自己。
至于那個陌生的從兄……
他現在還沒有見過,還不知是個怎樣的人物。
在陳安陷入思緒之際,父親突然開口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說完,陳骁便準備離去。
陳安急忙起身,對着父親行了一個禮,将父親送出了鳳栖苑。眼看着父親在府内幾個奴仆手中紅燈籠所透出的光的引領下,漸行漸遠。陳安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松懈的笑容。直到父親隐沒于夜色中,他才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臨近時,陳安發現屋内有亮光。
推開雕镂精緻的鎏金銜環鋪首,他走入屋内,發現床榻之上似乎躺着一個人。
陳安謹慎前行,走近一些,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的貼身丫鬟琴兒。
她側着身子,将自己的身體蜷縮在刺繡着花鳥的錦被之中。
陳安不知琴兒為何如此,帶着疑惑,出聲問道:“琴兒,你在做什麼?”
丫鬟琴兒轉過身,不慌不忙回道:“回郎君,琴兒在幫郎君暖床。”
所謂暖床,其實是出自“黃香溫席”這個故事。東漢時期有個叫黃香的孝子,因冬日嚴寒,在父母休息之前,便用自己的身體讓父母的被子變得暖和。
陳安自然是知道這個故事的。
本來這個故事的原意是弘揚孝道的,不過到了後來卻演變成了大戶人家喜歡用身有體香的丫鬟暖床,這一充滿旖旎風情的畫面。
尤其是在深秋以後,身有體香的丫鬟将主子冰冷的錦被溫暖,如此,自家主子入睡當時,即可感到溫暖,又能聞到沁人芬香。
豈不快哉……
聽到琴兒的回答,陳安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一幅風情搖曳的畫卷。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紅彤彤了,聲音有些哆嗦地說道:“我并沒有叫你來暖床。你快些……快些下來。……究竟是何人吩咐你來的?”
琴兒有些發懵。
她并沒有從床榻上下來,而是從錦被中坐了起來。
望着陳安,琴兒委屈道:“是郎君你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