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這樣?!
得知黑珍珠号居然成功抄了夢魇号上所有水手家眷的老底,而且看起來甚至連一個幸存者都沒有的消息之後,依蘭達簡直是心亂如麻。
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自己那群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水手,他們的父母妻兒,他們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的心理支撐,能夠回去展示成功的對象,為之拼搏的對象……已經統統都遭了毒手。
要告訴他們是肯定的,隻是肯定不能是現在。
依蘭達深吸了一口氣,緊緊盯着居伊小少爺,輕聲道,“你那裡應該有他們的家屬罹難情況吧?讓你的水手們先保守住秘密,等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撕心裂肺的咆哮聲響了起來,“你說什麼?!我父母死了?那……那我的小安娜呢?”
那個被他揪住的博杜安水手滿臉的沉痛,緩緩地搖了搖頭,“他們……都不在了。”
居伊幽幽地看了她片刻,輕輕搖了搖頭,“晚了。”
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
依蘭達登時覺得眼前一黑,她忘了這些水手都是來源于納瓦拉,都是在海上跑生活的人。再怎麼樣都會和博杜安的水手有幾分交情,有個相互通傳消息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更何況還是這種天大的慘案。
所有夢魇号上的水手家眷都無一例外,這件事即便是在納瓦拉恐怕都是殘暴空前,根本不可能瞞得住。
有了第一個不幸的示範,加上博杜安的水手們都是一副同情的神色,這不能不讓夢魇号上的水手們心生警惕,吊着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紛紛去找自己相熟的水手詢問情況。
很快,他們就後悔了自己這個舉動……這樣的可怕消息,還不如不知道!
接二連三的慘嚎聲響起,緊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哭聲,連教廷的船上的水手都忍不住紛紛側目,這群人好不容易從塔比斯海灣裡逃出生天,怎麼一出來就哭的跟死了親娘一樣?
在這種地方,消息是控制不住的,很快,夢魇号遭到了黑珍珠号報複性打擊,所有船上水手的親屬都慘遭滅口的消息傳開來,所有人看他們的目光中都充滿了同情。
這換了是誰恐怕都受不了,以為好不容易能全家團聚了,結果卻發現這不過是一個家破人亡的噩夢,而似乎還是因為之前從未有過的報複性襲擊,這換了是誰能受得了?
為什麼……為什麼就輪到他們的頭上?
真要說起來,這裡頭恐怕除了依蘭達和那麼幾個實在是孤家寡人的,其他幾乎都中了彩,隻是看家裡人死的多少而已。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死人都已經變成了一個符号,但這符号卻足以摧毀一個人的信念。
大多數人簡直當場都蒙逼了。
過了好一會,才看見有水手赤紅着眼,發瘋一般再次沖到博杜安的水手當中尋找相熟的人反複确認。
他們都不相信居然會有這樣的事發生,的确,海盜皿洗仇家這不是沒發生過,可這除了皿海深仇,都多少年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了?
跟黑珍珠正面集火的那是瑪尼!為什麼會報複到了夢魇号的頭上來?
更别說那是納瓦拉!有阿爾蒂爾和博杜安的納瓦拉!
居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人摸進來殺人放火,那些負責納瓦拉守衛的人呢?甚至最後居然還讓黑珍珠号的那群畜生們嚣張無比的全身而退了!
這怎麼可能!
但是,它偏偏就是可能的發生了。
黑珍珠号并沒有找瑪尼報複,而是不知從哪弄來了夢魇号上水手的名單,他們謹慎地潛伏進了納瓦拉,喪心病狂地一個個把人的家人找出來,前期事先踩好了點摸清了地形,一夜之間以最兇殘的手法殺了個一幹二淨。
博杜安的水手沒有明說,但是豺狼魯克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大家不知道?之所以不說……他們根本不敢想象家人在死前究竟受到了多麼可怕的淩虐。
在反複确認過消息之後……無法抑制的慘嚎和痛哭就響徹了甲闆,給這原本應當是非常歡樂喜慶的場景蒙上了一層濃厚的陰影。
依蘭達咬了咬牙,從居伊那裡要來了受害者名單,她的手指一個個劃過人名,隻覺得手指下的紙比火更燙人。
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她可從來沒想過以這樣的一種方式獲得全船一緻的效忠!
依蘭達咬了咬牙,她可不是那麼容易能蒙混過關的人,就算納瓦拉每日人流量極大,進出港口的人極多,難道黑珍珠号之前的動作就真的沒有任何人發現?
這怎麼可能?
要是博杜安真這麼容易蒙騙過去,納瓦拉這種地方,是他們能把守得住的?不知道多少雙貪婪的眼睛可還在死死盯着呢!
“依蘭達。”勒戈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沉聲道,“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和我們先返回塔蘭朵斯補充食水,順便修複船體。”
“我不建議你們就這麼草率地去找黑珍珠号複仇。”
他頓了頓,“就夢魇号現在這樣的狀态,想要對付黑珍珠号……根本不可能。”
依蘭達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又何嘗不知道勒戈夫說的話是對的?
但是現在熊熊的複仇怒火已經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水手們估計會執意先報仇,别的任何事情,現在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内。
“作為一個船長,你要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掌控住人心。遇到這樣的事情誰都無法接受,現在你的水手們已經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但是你要冷靜。”
勒戈夫平靜道,“你很清楚,現在你們去找黑珍珠号除了送死,沒有任何用處。”
“我知道。”依蘭達咬了咬牙,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皿海深仇……任何一個有哪怕一丁點皿性的人都會恨不得現在就殺回去報仇,但是……這不可能。
先不說黑珍珠号在這裡多年的主場優勢,就是火力都不是夢魇号所能抗衡的,想要報仇,必須冷靜下來。
依蘭達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往下看名單,當看到一個名字的時候,她的目光突然凝固住了。
康德夫人?!
竟然連她都沒有逃脫魔爪?!
她下意識看向了康德的方向,後者向來平靜的臉上現在也是滿臉倉皇,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愛妻竟然就這麼死了?
現在回想起來,之前哪怕是噩夢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存在,隻要她活着!隻要她能活着!
康德忍不住抱着頭,用力的慘嚎了起來!
對于夢魇号上的諸人而言……簡直是瞬間信仰崩塌的末日。
“先讓他們冷靜一下,”依蘭達朝勒戈夫道,“一會還要麻煩你,我的水手如果有過激舉動的,全部敲暈!我找機會一個個跟他們說!”
勒戈夫點了點頭。
很快,依蘭達的擔心變成了現實,緩過神來的水手們瘋狂地叫嚣着要去複仇。
這就是她現在威信還不夠的結果了,水手們自由主義極為泛濫,以至于到最後夢魇号上沒被敲暈的沒幾個。、
想到還要一個個勸服他們,依蘭達隻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在和加西亞主教虛以委蛇了一番之後,艾爾自然被安排了一間不錯的艙室,加西亞主教還熱情地讓他早點休息,告訴他回到了這裡就像回到了家一樣,可以放心的安定下來。
看起來的确是熱情洋溢,充滿了關懷和愛護,但是……誰敢相信?
在塔蘭朵思現在的亂況之下,就算是教廷……也對這個一直以來在愛德華三世的統治下搖擺不定的國家有了想法。
還有什麼比傳播主的榮光更重要的事?
兩艘船碰頭的時候就已經到了下午,在經過了剛才的那一場慘景之後,所有人的心情都不算太好,計劃中的慶祝也往後推遲了。
艾爾也就借機早點回了房間休息。
溫森的房間就在艾爾的隔壁,艾爾才回房間不久,門外就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來人果然是溫森,這位向來知情知趣的好友甚至連換衣服梳洗的時候都沒有留給艾爾,而是徑直過來找人,可見情況似乎并不太妙。
艾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笑了起來,“還沒有恭喜你成為高級神官。”
“你也是,”溫森對于自己身上的頭銜似乎并不太在意,皺起眉道,“等你回到塔蘭朵思之後就會把你提升為高級神官了。”
“這些都不重要,艾爾,你不是說過不會以身涉險?為什麼會陷到塔比斯海灣裡去?”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是被黑珍珠号逼進去的,”艾爾看似無辜地聳了聳肩,“他們糾集了一條船隊來襲擊,連勒戈夫都被逼了進來,何況是夢魇号。”
“……我怎麼覺得你是故意進去的,”溫森沉默了片刻,“你明明可以不去納瓦拉,博杜安的小少爺本來應該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你到底在背後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塔蘭朵思已經夠亂了,”艾爾溫和道,“無論是加西亞主教、西涅斯公爵還是路易莎皇後都有自己的想法,冕下給我們的高級神官……在我看來其實并不算一件好事。”
“那你就進塔比斯海灣?”溫森簡直有些氣急敗壞了,“那些都不過是傳說的記載!當不了真的!”
“不不,我親愛的溫森。”艾爾神官哪怕在海上漂流了不算短的一段時間依舊是形容整齊,堪稱神職人員的模闆。
“這一次,壞事說不定會變成好事。”
“傳說,可從來都不是無根之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