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先生!”
高仲跪了下來,朝着張與可磕了幾個頭,以示感謝。
“莫叫先生,就叫我張老爺就好,你我之間無有師徒名分。”說完又朝着楊三老說道:“三老,你講這話傳出去,若是村子裡想要讀書的孩子,均可以到我這裡來,能學到多少全看本事兒,我不教書,也不教識字兒。我隻會在上午讀書,能學得多少全看他們。”
“多謝,多謝張老爺義舉!”
楊三老朝着張與可揖手道謝,作為村裡三老他可是明白這話所代表的是什麼,不管是這張與可是否用心教導,隻要這讀書的孩子的孩子裡面有幾個出類拔萃的,他也不會放着不管,說不準日後村裡還真能出一兩個秀才、舉人什麼的。
張與可搖了搖腦袋:“在村子裡這麼些日子,也算是打擾了鄉民,做這些算是對他們的回報吧!”
說完,張與可便是帶着書童回到了竹屋裡面。
“大少爺,你這開了口,怕是喜歡上了那高仲?”
回到竹屋之後書童看着張與可試探性的問道。
“這小子聰穎,險些被他套了進去,待我看看這小子天資如何。”
張與可淡淡一笑,便是繼續拿起了書本開始讀書起來。
皺了一下眉頭,小書童沒有理會到張與可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隻覺着那高仲傻乎乎的挺可愛,其餘的便是沒有看出。
就在這個時候高仲朝着書童揮了揮手,示意他出去一下。小書童有些吃驚,瞅了一眼高仲,見着張與可此時已經坐了下來正專心的看書,便邁着步子走了出去。
“幹嘛?”
小書童看着高仲,冷冷的說道。
“給你。”
高仲小手一伸,将手中的泥鳅、小魚兒全都遞給了小書童。
小書童吃了一驚,這些日子張與可在墳前守靈,沾不得葷腥,每日隻吃素食,可這日子将過清明,青黃不接,素菜少的可憐,每日基本都是白米飯陪榨菜,吃的小書童直反胃。
所以見着高仲手中的肉食,雖然數量少,可畢竟這蚊子腿也是肉,當下便是舔了舔嘴巴:“你這農家娃子倒是會做事兒。”
說完之後便是将泥鳅小魚兒接了過來,趁着張與可不注意将其挂在了一處陰涼的地方,随後便有鑽入到了竹屋,給張與可搖晃着蒲扇。
……
第二日,村裡文曲星要教學生的消息便是傳開了,雖隻是半日,而且張與可隻會在竹屋之中讀書,這可并沒有影響到村民的熱情。
要知道那可是文曲星開口蒙學,可不是一般的教書匠,是可遇不可求的。
于是乎,第二天一大早安靜的竹屋外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孩童,原本安靜的小溪邊一下子變得喧鬧起來,一群小孩在竹屋前的空地上嘻嘻鬧鬧的,不是追趕就是在一旁大聲的說話。
平日裡負責張與可甯靜的楊三老此時已經被氣得不輕,在一邊吹胡子瞪眼的,小孩子見着他怕,便跑得遠遠地。楊三老沒法子便直接走到這群孩子的家長面前,指着他們的鼻子開始呵斥起來。
三老是村裡不敢得罪的人,加上村民們也曉得這裡是舉人老爺守孝、溫書的地盤,也怕孩子驚着了文曲星,惹得文曲星生了氣那可便是禍事了。
于是乎這群望子成龍的家長便抄起身邊一切能揍人的家夥什便怒氣沖沖的沖着自己娃子走了去,于是乎,歡愉的嬉鬧聲平靜了,換來的卻是孩童們凄慘的嚎哭。
場面竟然變得更加的喧鬧。
掀開竹屋的窗戶,張與可好奇的朝着外面看了出來:“怎麼這般吵鬧?”
一旁的書童見着外面這般多的孩童一下子也急了:“這個楊三老怎麼做的事兒,您要教學挑幾個聰穎的孩子的便是,他竟叫了這般多,這個老家夥太不會為人處世了!我要去好好教訓教訓他!”
說罷,小書童便準備沖出門。
“不必了,好學是好事兒,我在此也叨擾大家多時兒,在這裡讀讀書也算是報答一下鄉民的幫助,去将《論語》拿來,我好溫故知新。”張與可看了看外面的一群鬧哄哄的小孩緩緩說道。
外面的孩子穿着各異,圍坐在竹屋前,一群架在躲在大黃桷樹下,不敢靠近。掃視了眼前的孩童,張與可很快便主意到了不遠處的高仲,這孩子依舊手中握着兩個土疙瘩,安靜的坐在角落不理會周圍的孩子。
見着高仲的模樣張與可嘴角忽然一揚,轉過頭:“《論語》我不要了,去将《周易》拿出來》……”
小書童先是一愣,然後面上露出笑意,高興的回應了一下張與可,然後便是飛快的将一旁書籍中的《周易》給拿了出來,然後遞給了張與可。
接過書,張與可看了看,然後又打量了一下高仲,便開始大聲的朗讀出來:“乾乾為天;乾:元亨,利貞。初九:潛龍勿用。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快,安靜下來,文曲星開始教書了……”
聽見張與可的聲音從竹屋之中傳了出來,很快便有人做出了反應,原本哭鬧的孩童聽見讀書聲也瞬間安靜下來,有些還時不時的哆嗦了一下身子,縮着脖子警惕的看着周圍,害怕屋裡的教書先生見自己不聽話上戒尺教訓。
此刻,在村裡的學堂之中,周生卻是皺起了眉頭,偌大的一個學堂除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之外竟然沒有幾個學生。
“怎麼了,其餘人呢?”
周生皺着眉頭好奇的詢問道。
“先生,他們說小溪邊的文曲星要講課,便都去了,下午才回學堂。”
一個學生望着周生說道。
文曲星講課?
周生皺了一下眉頭,這些日子自己順風順水的,怎麼就遇見這樣的事情了?
小溪邊的張與可周生也是知道的,那人是涪州二十多年來第一個舉人,而且有大才,其老師更是都察院佥都禦史曹愈參,這人若不是家中丁憂服喪,這中進士自然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他要講課?
周生更是想不通了,張與可作為二十年來涪州第一個舉人,心氣兒自然是極高的,傳聞當今涪州知州的公子想要拜入到張與可門下,卻被這家夥給直接拒絕了。
“你們也休息幾天吧,這幾日學堂休息,記得回去好好溫書……”
将将上任沒有幾天周生便遇到了這樣的事情自然心情非常不爽,朝着學生說完之後便讓兒子周安先行回去,而自己準備去看看那文曲星究竟在鬧騰什麼。
帶着疑惑,周文便來到了小溪邊的黃桷樹下。
此時,小溪邊已經堆滿了人,尤其是孩童們全都端坐在竹屋前,聽着屋内傳出來的讀書聲。
“(澤風大過)兌上巽下《大過》:棟撓,利有攸往,亨。初六,藉用白茅,無咎。九二,枯楊生稊,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
張與可的聲音并不是很好聽,雖然聲音很大但是卻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聽多了竟然會有些覺着乏味,再加上他的又讀的是《周易》這一類複雜難懂的書籍,在此聆聽的大多數是孩童,有些連三字經都沒有聽全,更别說這晦澀難懂的《周易》了,于是乎竟然有不少人直接低着頭開始打瞌睡……
“楊三老,這張老爺子的聲音咋這麼想讓人睡覺?”
坐在楊三老一邊的一個農家漢子打着哈欠朝着楊三老詢問道。
楊三老也是聽得迷迷糊糊:“我咋知道……”
在村民們看來等着他們的應該是華美之音,然後開啟自己孩童的任督二脈,一下子便能獲得文曲星的賞識,最後踏上浩蕩仕途,成為舉國棟梁!
但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等待着他們的居然是這種玄妙之音,讓自家孩子昏昏欲睡。
“他這是在念《周易》?”
周生吃了一驚,原來一群人圍在一起竟然是在聽這個?
《周易》字數雖然少,可是在整個四書五經的體系之中卻是難的,很少人敢說讀懂了《周易》,即便是那些《周易》大家也不敢如此。
“看來這位文曲星是在忽悠村民,給他們一個下馬威啊!想要拜入到舉人門下,怎麼可能這般簡單?”
見到這一切周生便是覺着身上輕松了不少,他料想用不了幾日孩童們便會回到學堂,自己這幾天正好可以休息。
想到了這裡,周生便是邁着步子,準備離開。
就在周生準備轉過身子離開的時候,他居然發現在人群一角的高仲,高仲雙手依舊拿着兩個土疙瘩,此刻的他正專心緻志的看着竹屋裡的張與可,神态非常認真,竟然看不見任何呆傻。
“這小子難道好了?”
周生心底一涼,可又看見高仲手裡的兩個土疙瘩,卻又冷笑一聲,自己是多心了,這孩子還抱着這兩個土疙瘩怎麼可能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