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聶泊提了飯回來,怎生這才知道昨日裡頭來的那幾個客人今兒又來了,隻是沒進荔園,在外頭的園子裡頭畫畫作詩。
“那個黎王爺來了嗎?”怎生悄悄的問,她今兒想起來還覺得後怕呢。
聶泊搖了搖頭,“黎王爺是皇親,平日裡不能結交閣老,他昨天來了,今兒就進宮去了呢。”
“你怎麼知道?”不料聶泊一個小厮也這麼消息靈通。
聶泊得意,“二爺問聶江的時候我聽見了。再說黎王爺進宮的事大家都知道。今兒來的客人們還說起來了呢。太後極其的喜歡小王爺。”
怎生拿了自己的飯,見沒有如雲的便問道,“如雲姐姐的飯呢?”
聶泊撇撇嘴,“人家混在大夫人派的丫頭裡頭,在園子裡伺候呢。”
怎生點了點頭,沒再說别的。
她提着食盒剛要進自己的屋子,就被聶泊攔住了,聶泊笑道,“姐姐還是到正屋去吃。”
怎生瞪眼,“這不合規矩吧?”
聶泊仍舊笑嘻嘻的道,“二爺是這樣吩咐的。要不我幫姐姐另找一間屋子。”
怎生遲疑的點了點頭。
她想不通聶墨為何不讓她回自己的屋子,但因為聶泊說了再給她找一間,便又覺得這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是聶墨發神經呢,古人不是有許多奇怪的癖好?!
隻是今日的這午飯也隻好在正屋裡頭吃了。
吃過了飯,怎生将食盒放到屋外,等聶泊來收走的時候特意問了一句,“那個屋子能今兒收拾出來麼?”
聶泊點頭,“我先去送食盒,回來就跟姐姐說。”
果然他回來,就給怎生指了東邊的一間屋子,“姐姐看那間如何?這是二爺原來的大丫頭的屋子,裡頭也幹淨寬敞。”
怎生進去看了,發現比自己先前的那間還要好些,屋裡寬敞明亮,家具也看着新一些,原來的屋子有二十平方,現在的這間大概有三十個平方,還有個小巧的梳妝台。怎生十分高興,鄭重的謝了聶泊。
怎生的衣裳很少,都是進來聶府給的。
說起來也該慶幸,家裡出事的時候是在三月裡頭,天氣已經轉暖,要是在冬日裡頭天寒地凍滴水成冰的才更倒黴,凍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們這種隻是跟俞家沾了沾邊的小戶,家裡沒有油水,所有的錢财與值錢的東西都交給了又隔了一層的一個親戚,委托人家将弟弟買了過去,還要打點衙門,幸虧衙門裡頭管他們家事的那個人心地尚好,也沒多為難,隻是畫了押,她與母親便被領到一處,而父親卻要跟俞家的人流放到苦寒之地。
怎生沒有怪家裡人隻顧着弟弟。
弟弟太小了,長得也玉雪可愛,雖然怎生跟他相處的真正時光隻有短短的兩個來月,可怎生甯願自己多吃點苦也要照顧弟弟。
親緣關系很奇妙。父親母親雖然隻管了弟弟,卻在臨行前對她擔憂至極,目光裡頭滿是對她不起,他們沒有任何的财力再托人将她買走了,再說她年紀也大了,想作假也不好弄。
後來母親先被一戶人家相中要買了去做老媽子,臨行前擔憂的都說不出話來,怎生的心裡也不好受,本以為穿越這一場是為了享受點田園時光呢,沒想到卻是要為奴為婢。
種田文跟宅鬥文能一樣麼?
在被俞家牽累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家還有個隔了好幾層的親戚是尚書,沒得到俞尚書家的好處,卻被他們連累的一家人四散飄零。
怎生對俞尚書家的怨憤甚至超過了聶閣老。
當然,她見了聶墨也不是不吃驚的。
吃驚之後心中還有點小小的氣憤,我救了你的性命,可你家的人卻害的我的家沒了。
心中的不平還沒帶到臉上,就被聶府震懾下人的手段給吓住了。
那種情景現在想起來還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怎生的雄心壯志都被那下馬威給吓住了。
風光氣派的從聶府出去她就不想了,隻想着全須全尾的活下來,然後等着皇帝心情好了大赦天下,她們這種非俞家近親三族的人沒準兒能被赦免了,到時候她交個贖身銀子說不定就能出去。
不過理想很美好,現實卻令人提不起精神來。
怎生想起她大二那年被老師要求做一個住宅小區天然氣抄表軟件的事情來,那時候她連天然氣都沒見過,自家用的都是液化氣,許多同學都覺得太難做不了,可是她并不服氣。
覺得既然老師讓他們做,那就是覺得他們應該能做出來。
後來她忙活了兩個月,寫代碼寫了幾百頁,終于設計出一款小小的軟件。雖然畫面簡單,但老師要求的功能都在上頭了,并且用的是之前她完全沒學過的一種語言。
而現在,她雖然人在古代,卻可以把古代奮鬥照舊當做一個軟件開發過程。
她自己的需求是富裕、快活、安全的活着,然後是全家人都幸福的活着,更深層的需求是嫁人之後好好的生活。這些需求都建立在她能從聶府好好的出去。
既然要好好的出去,那就不能往死裡作。
其實想一想,聶府也不是沒有絲毫的可取之處。
起碼聶府裡頭有書籍,有會女紅的丫頭婆子,還有會燒飯做點心的廚娘,除了通房這條路不太好找成功前輩,其餘的譬如小厮、繡娘、廚娘等,人家的幸福指數可都比她高不少。
既然分析了需求,怎生就要為自己的将來做一個概要設計。
怎生思考了很久,覺得自己的當務之急是學點女紅。另外有聶墨愛讀書這個條件,她也可以看看書麼。不過女紅還是首要的。
夏天過完就是秋天,到時候天氣轉涼,裡頭的衣裳她要自己能做出來才行,還有襪子跟鞋子。
聶墨從外頭應酬回來,就見怎生坐在台階上。
“怎麼了?”
怎生慌忙從自己天馬行空中回神,“二爺,您不是在外頭,怎麼回來了?”
“衣裳沾了墨,換一身。”聶墨擡腳往屋裡走。
怎生幫他找了一件天青色的夏衫,聶墨換了衣裳不走,仍舊又問,“剛才在想什麼?”
幸虧她剛才做了分析設計,立即想到要說的話,“奴婢想買點布料練練手,若是女紅能拿的出手,以後也能孝敬二爺~”最後被自己惡寒住了。
聶墨卻信以為真,他馬上就二十歲生辰了,這府裡誰不為他準備生辰禮?怎生有這心總是好的。
他忍不住手癢,捏了捏怎生的耳垂,“孝敬我當然好,隻是你不會是想從我這裡将月錢哄回去吧?”
怎生淚,這麼好的主意,她剛才竟然沒想到。郁卒的也捏自己耳垂。
隻是眼淚不是她想來就能來的,隻好使勁做了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奴婢進府三個月了,手裡頭一文錢也沒有,想買點布頭都沒有錢可用……”
“好了,看你這麼可憐,這個月的月錢我不要了。”
怎生一下子睜大眼睛,揚起一個大大笑臉,使勁道,“謝謝二爺!”
聶墨本想說,“等下個月再扣。”可怎生笑得那麼真切,眼睛裡頭都是喜悅的碎光,隻要丁點就能擊中他的心房。
他微微傾身,想親一親她的眼睛。最終還是忍住了。
“把月錢給了你,我有什麼好處?”他笑着問道。
怎生糊塗,她能給他什麼好處。
聶墨隻好自己轉了轉脖子,“在園子裡頭站着寫字累得脖子肩膀酸痛。”
“要不,奴婢給您捶捶背?”
聶墨沒應聲,卻坐在了椅子上。
怎生隻好轉到他身後,掄起小拳頭。
自覺很用力,也很解氣,不想聶墨聲音淡淡的說道,“多用些力氣,午飯沒吃飽麼?”
怎生心道,這可是你叫我捶的,看我給你來點狠的,于是下了“狠手”。
“嗯,這個力道勉強湊合。”
他不說話,她還能一鼓作氣,一說話,怎生的力道就卸了一多半,捶個十來下就累了。
聶墨逗夠了她才起身,看了她好幾眼,突然俯身問道,“捶了我這麼多下,可解氣了?”
“奴婢哪有生氣?”怎生死不承認。
“是嗎?沒生氣,是誰把三小姐罰跪的事算到我頭上的?”
他這樣一說,怎生立即不說話了,垂着腦袋也不看她。
聶墨上前忍不住抱了她一下,輕聲的在她耳邊道,“你是我的,隻能想我,胡思亂想沒用,我不會放你走的。”
雖然聶墨隻是抱了一下就松開,可怎生還是被他的話吓了一跳。
她幾乎可以确認聶墨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可聶墨為什麼這麼做?
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勢在必得,那這個女人總有吸引這個男人的地方吧?
怎生怎麼都想不通。當然啦,任她怎麼想也料不到聶墨這麼重口,對着一張娃娃臉整日裡暗搓搓的獨自流口水。
想不通她便不想了,她的月錢領到手裡了。
整整五百文,數錢數到手發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