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
原本山水莊園一般偌大的南府,此時,正被沉浸在了一片凄寂之中。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們那個身子不好,但是性格卻極好的少家主夫人,如今,正遊離在鬼門關的邊緣。
而南輕塵整個人,也如同丢了魂兒一般,定定的坐在她身前,将她的手緊緊握着,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說。
但最終,卻是如鲠在喉,萬萬千千的語句,隻凝結成了一雙戀戀不舍的目光。
“夫君……”
程盈玉的笑依舊蒼白,而見到南輕塵好看的眉頭皺起來,便有些費力的擡手,努力将要将他的眉頭撫平。
因為她覺得,笑起來的南輕塵才是最好看的。
“盈玉,盈玉,盈玉。”
萬語千言終究是一起堵在心口,使得南輕塵最終隻能不住的喊着她的名字,好像,這樣子就能多多挽留她一些時間一樣。
但事實上,此時的程盈玉已經面如金紙,一看就是大勢已去,整個人透明的,就如同是紙人一般,讓人看着心疼。
南輕塵緊緊的握着她的手,将那柔若無骨的手靠在自己的臉上,感受着她依舊涼的透心的溫度。
漸漸的,一顆心就墜了下來。
盈玉啊,你晚些再走好不好?
“夫君,不要為我難過。”
程盈玉終于費力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而也正是因為這句話,南輕塵強自抑制着的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這是他心中摯愛的人兒啊,如今,老天卻是要自己眼睜睜的看着她離去,這讓他的心中如何能夠不難過?
“夫君,我這短暫的一生……”
程盈玉笑着歎氣,又緩了緩,才又流着淚笑道,“沒有什麼遺憾了……”
“我也是,我也是。”
南輕塵将她的手貼在臉上,不住的點着頭,“能夠遇見你,是我南輕塵此生最大的幸運了。”
“夫君啊……”
程盈玉仍是笑着,又仔仔細細的端詳着他,好像,是想要将南輕塵的樣子,最後一次刻在自己眼中似的。
“盈玉,我在呢,我在呢。”
南輕塵禁不住哽咽,此情此景,老天啊,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子折磨他!
“我……”
“盈玉!”
程盈玉的話還沒說完,屋門便被‘咣當’一聲狠狠地推了開來,随即,程流錦便急匆匆的跑了進來,飛一般的沖到了她的病榻之前。
“二姐,你……你來了。”
見她進來,程盈玉笑的有些滿足,就像是個得了心愛糖果的孩子一般,竟一雙黯淡下去光彩的眸子,又重新燃起了些火花來。
“盈玉,我來看你了,我想你了。”
程流錦伏在病榻前,禁不住就哽咽起來,又伸了手撫着她冰涼玉石一般的臉龐,隻覺得她面上的溫度涼的吓人。
而容世旸在她身後進來,雖然不說話,但那涼涼的眸子,卻是落在南輕塵不住抖動的後背上,不曾挪開過。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南輕塵如此的傷心難過。
“二姐,還能見到你呢。”
程盈玉一說話就禁不住咳嗽起來,但此時的她,卻已經完全都不在意這些,任憑細碎的皿沫從嘴角溢出來,“離開這人世之前,能再見到二姐,我……”
“盈玉,盈玉你别說了,你歇一會好不好?”
程流錦已經禁不住淚流滿面,雖然,她和程盈玉并沒有像是程盈婉那樣子的相處過,但是,這個身上總有着淡淡藥香氣的病嬌娥,卻是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吸引了她。
她總覺,程盈玉身上有些東西,是其他人所沒有的。
比如那對于事物看法的通透,還有處世的心态,那都是已經超脫了一個自然人原本的規界。
她就像是一個精靈,短暫的停留在這世間,而她的離去,就仿佛是要回到自己的精靈花園一般。
“二姐,有件事情,我想求你。”
程盈玉笑着搖搖頭,又喘了口粗氣,氣喘籲籲的說道,“我想,讓梓琪替我來照顧夫君。”
“盈玉,你……”
“不可!”
程流錦和南輕塵都禁不住狠狠一愣,而程盈玉卻又喘着氣說道,“求你們,實現我最後的願望,夫君……請,請你和梓琪,一同替我為父親和母親盡孝……”
“盈玉,我……”
南輕塵有些為難,他知道,程盈玉有個不愛言語的庶妹,對待程盈玉也是極其的貼心,但是,這種請求……
他……
“夫君,梓琪的性子柔弱,不愛言語,若你能照拂她,便也了卻了我一樁心事。”
程盈玉說着,竟也終于流起淚來,“隻要她好好的,母親,還有父親,就……就一定可以安享晚年的。”
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拿着程梓琪當作親妹妹來看的原因。
“我答應你。”
南輕塵的嘴巴張合了幾下,似乎,這句請求的答複,就好像是千百斤的巨石一般,壓得他根本就張不開嘴。
但最終,卻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對她允諾道,“我答應你,和梓琪妹妹一起照顧父親還有母親。”
而一旁,程流錦隻覺得心痛,原來,她早就将自己的身後事考慮的一清二楚,最後,就這麼雲淡風輕,隻等着這一天的來臨了。
隻是,将程梓琪推到南輕塵的身邊,這樣子真的好嗎?
“二姐……”
見南輕塵點了頭,程盈玉便又歪頭看向了她,不等程流錦張口,便有些急急地說道,“我,我請二姐做個見證……”
做個見證,讓程梓琪跟了南輕塵,也算是為她尋個好終身。
“我做,我做。”
程流錦明白她的意思,雖覺得,這樣子有些委屈了南輕塵,甚至,對于南輕塵是一種傷害,但是她沒有辦法,隻得答應着。
畢竟,南輕塵都答應了,程流錦也不想程盈玉帶着遺憾離去,索性便也重重的點頭,隻求她心中能安定。
安然離去,是程盈玉最期盼的事情了吧。
“謝……謝謝二姐了,咳咳咳!”
程盈玉斷斷續續的說着,便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頓時,皿沫子便從她的口中噴出來,濺了她自己滿臉滿脖子。
程流錦看着,隻覺得觸目驚心。
“夫君。”
程盈玉顫抖着,努力将南輕塵從未放開過的手抓牢,又顫顫的笑道,“盈玉此生,再無缺憾,夫君你……以後要保重。”
“我,我會的。”
南輕塵隻覺得鼻尖酸澀無比,卻隻能不住的答應着她,心中如同刀割一般疼得厲害。
“那……我就,放心了……”
程盈玉的眼睛慢慢的眯起來,就連聲音,到了最後也輕飄飄的,就好像是在半空中起起浮浮的羽毛。
聽着她的話,南輕塵隻是一個勁兒用力的點頭。
而這時候,南輕塵卻是蓦地感覺到自己手中有什麼一松。
再擦拭了模糊的淚眼之後細細看去,卻發現,程盈玉已經含笑閉上了眼睛,就好像是睡去了一般。
隻是,這一次,她卻是再也不會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