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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節應對

楚河漢界 灰熊貓 3643 2024-01-31 01:13

  劉邦終于不置酒高歌了,東面傳來的急報一封接着一封,南路楚軍紛紛向灞上告急,說北路楚軍正在對他們發起猛攻,在北路楚軍後面還跟着大片的諸侯聯軍。現在北路楚軍正和諸侯聯軍一起燒殺搶掠,無論南路楚軍是否嘗試阻止他們,都會遭到攻擊。

  一開始劉邦還嘗試和項羽溝通,但對方拒絕和劉邦和談,更不會暫停前進的腳步,而是勒令劉邦立刻帶領南路楚軍向諸侯上将軍投降。幾次溝通失敗後,劉邦終于相信這不是誤會、項羽也沒有被人劫持,而是他遭到了義弟的公開進攻。

  “我們是叛軍了嗎?”曹參對劉邦大叫道:“為什麼北路楚軍會攻擊我們?”

  這是劉邦集團的核心會議,除了蕭何、夏侯嬰、曹家兄弟、周家兄弟還有郦食其外,張良作為韓軍的統帥也參加了。

  “他們才是叛軍吧,”夏侯嬰憤怒地喊道:“攻打本國軍隊,身為楚國的長安侯和大将,卻攻打楚國的武安侯,不是叛将和叛軍是什麼?”

  “多半還是看上了沛公的領地和财富,”蕭何神色嚴肅地對劉邦說道:“魯公嫉妒了,想吞并我們的領地和軍隊。”

  “真是豈有此理,”夏侯嬰怒極反笑:“什麼魯公,什麼金蘭之義,項羽這個豎子,他是瘋了吧?”

  轉頭看到劉邦還在沉思,夏侯嬰忍不住叫道:“打吧,沛公,你還等什麼?”

  劉邦緩緩地搖頭:“我不明白,我是他的義兄,我們的同心之誓天下皆知,我還為項氏效力了好幾年,當年我拼着成為叛賊都要支持他,我更是滅秦的首功,他為了這麼點财寶和封地就起兵攻打我――他對自己的結義兄長都能翻臉無情,那誰還會相信他能善待自己呢?”

  說完劉邦看着蕭何,臉上都是不能置信:“我不是不知道我義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會公然攻打他的結義兄長,還領着群雄來洗劫我的家,這不是得不償失嗎?”

  蕭何、曹參、郦食其都默不作聲,張良也是一聲歎息,但夏侯嬰和周苛都面露驚訝之色,他們之前從未聽到劉邦這樣評價過項羽。

  “魯公……項羽心狠手辣嗎?”周苛有些驚異的問道:“我見他對士兵很好啊。”

  和劉邦并肩作戰的時候,周苛常常見到項羽去慰問士兵,看到傷兵痛苦的樣子時,項羽還總會忍不住流淚,雖然周苛覺得身為大将這樣未免有點婆婆媽媽,但心裡還是頗為感動的。

  “不過是吳起故伎罷了。”郦食其不屑一顧地說道,周苛和他說過這個故事,當時他呵呵了兩聲沒做評價。

  “什麼是吳起故伎?”夏侯嬰也聽不懂。

  “當年魏國大将、三川守吳起,”不等其他人說話,劉邦就簡單地解釋道:“殺妻求将後,總是為士兵吸膿,被吸的士兵的母親聽說後放聲痛哭,别人問你兒子一個小兵,大将親自為他吸膿,這麼光彩的事有什麼可哭的?那個婦人說,當初吳起就替我丈夫吸膿,結果和秦兵作戰的時候他目不斜視,力戰不退,最後為大将戰死沙場,現在他又替我兒子吸膿,怕是我兒子也活不了多久了。”

  “啊,啊。”夏侯嬰聽完後一臉的驚駭:“還有這種事啊。”

  “早告訴過你,我識字的。”劉邦說道。

  “我也要去學認字,”夏侯嬰說完後,又突然叫道:“那你怎麼從來沒和我提起過?”

  “他是我的義弟,我要是在背後對你說自己義弟的壞話,你會怎麼看我?”劉邦反問道,第一次見過項羽屠殺降兵時的心狠手辣,在對比對方在傷兵前的表現,劉邦心裡就懷疑對方不是仁慈而是效法吳起了。

  “沛公以己之心度人,以為魯公也在乎别人的看法,”張良搖搖頭:“魯公自視極高,認為自己一個就能打服天下群雄,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麼看啊。”

  劉邦沉默片刻,緩緩點頭:“你說的對,是我燕雀不知鴻鹄之志。”

  “當今之策,唯有一戰。”曹參擲地有聲地叫道。

  “打不過啊。”曹無傷急忙勸阻道:“北路楚軍有四萬,我們隻有一萬,就算我們有韓軍,魯公還有四國聯軍啊。”

  “而且也别指望我。”張良說道。

  幾個武将都向張良怒目而視。

  “你是擔心韓王嗎?”劉邦倒沒有生氣,輕聲問道。

  “是。”張良反問道:“沛公不會認為我是害怕吧?”

  “張司徒不是膽小之輩,否則也不會有博浪沙驚天一擊了。”劉邦說的是張良年輕時狙擊始皇帝之事:“在張司徒眼裡,我劉邦是那麼淺薄的人嗎?”

  “不是,但如果沛公真的誤會我了,我還是會很傷心的。”張良歎息了一聲:“現在魯公都能公開襲擊義兄了,我想他也能幹得出用我家大王要挾我的事來。”

  “我不會陷司徒于不義的。”劉邦鄭重地說道。

  “多謝沛公。”張良拱手行了行禮:“那在下告辭,等沛公商議好了對策,通知我便是。”

  “我送送張司徒。”

  劉邦把張良送出自己的帳篷,隻剩兩人後劉邦問道:“司徒是有話不想對衆人說嗎?”

  “是。”張良點點頭:“人心難測,我有自保之心,沛公的部将們難免沒有。這些豪傑離家萬裡,九死一生,就是為得一個富貴,要是沛公給不了他們,那就難說了。”

  劉邦沒吭聲。

  “所以我下面的話出我之口,入沛公之耳。”

  劉邦默默地點了點頭。

  “既然魯公已經興兵殺來,沛公一味求饒是不會有活路的,”張良說道:“魯公負同心之盟,恐怕現在沛公世上最恨的就是他了吧?”

  劉邦沒正面回答,隻是答道:“我打算見機行事,若是聯軍團結一心,我就退往漢中,蜀道艱難,我可以拖延待變。”

  張良點點頭:“沛公所見極是,想必沛公的手下也會有相同的看法,不過以我之見,這是最不得已的一步。現在沛公形勢固然危機,可魯公的大敵并非沛公。”

  劉邦沉默了一下,又輕輕點頭道:“是大王。”

  “是的,魯公謀殺卿子冠軍,自封諸侯上将軍,前兩件事已經是反迹畢露,但尚可強辯是為了滅秦不得不如此,現在竟然擅自攻打楚軍,這要不是造反,那天下就再也沒有造反二字了,我想楚王旦夕就會宣布他為叛逆。若是魯公曠日持久地拖下去,軍心必然動搖,而諸侯是跟着魯公來洗劫關中的,而不是來打硬仗的,我料魯公必然不肯和沛公長久地拖下去,隻要沛公擺出要退回漢中堅守的樣子,魯公就可能會與沛公和談。“

  聽到這裡劉邦緊緊地閉上了嘴。

  “大丈夫能屈能伸,”張良繼續勸說道:“隻要沛公擺出不惜一戰,而且顯示出能夠長期堅持下去的實力,必須要速戰速決的魯公就會坐下來和沛公談判。”

  “我明白,司徒一番話讓我茅塞頓開,”劉邦表示他完全聽懂了:“項羽急着回國行廢立之事,當然不肯在關中久呆,可是司徒想必明白,隻要我這裡迅速認輸,那大王就沒有了準備時間了。”

  “沛公隻要能活下來,就能把楚王再次扶上王位。”張良說道:“而現在死了,楚王也未必就能準備停當,這天下還有誰能和魯公一戰?除了沛公沒有第二個人了吧?”

  “過獎了,”劉邦搖搖頭:“我也不是項羽對手,遠遠不是,這點我和他都很清楚。”

  頓了一頓,劉邦又歎道:“大王對我有提拔之恩,當初我還曾經和項羽一起作亂過,我還有前罪未贖,大恩未報啊。”

  “沛公你不是楚國的忠臣。”張良單刀直入地說道。

  劉邦和張良四目對視了片刻,最後是劉邦先低下了頭。

  “沛公你兇懷大志。是的,你記得别人的恩德,但你首先看重的是自己的志向,還有跟随你的兄弟的付出,白馬渡口時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了。”再比如韓國出兵相助一事,劉邦能給韓國一個郡做謝禮,但他可能把九郡都送給韓國嗎?張良知道忠厚和愚蠢還是不一樣的,他認真地說道:“現在沛公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讓楚王遇險,但沛公還有機會重新扶他再登王位,即使最壞的情況沛公也能為他報仇;還有一種就是沛公為楚國盡忠,然後在臨死前盼着楚王能為你和你的部下報仇――如果沛公覺得楚王能做到,如果沛公想選後一條路,那我也言盡于此了。”

  說完張良匆匆對劉邦行了一禮,快步離去了。

  望着張良的背影,劉邦在風裡站了很久才轉身回到營中。

  “張司徒走了?”見劉邦進來後,蕭何立刻問道。

  “嗯,”劉邦默默走回自己的位置,環顧了大家一圈:“我意已決,要與魯公決戰!”

  “為何你還叫他魯公?”夏侯嬰按捺不住,大聲叫道。

  “重視你的敵人。”劉邦盯着夏侯嬰說了一句,然後再次對衆人說下去:“如果不能保住内史,我們就且戰且退,焚燒棧道,堅守漢中,反正就是一句話,我們絕不束手待斃!”

  “遵命!”營内衆将齊聲喝道。

  “放棄沿途的堡壘和據點,全軍退回灞上,”劉邦說完這個命令後,又進一步說道:“傳令全軍,務必讓每個将士都知道,我們将在漢中抵抗,将在巴、蜀抵抗,蜀道艱難,我們必定能挫敗敵軍,轉危為安!”

  “遵命!”衆将用更高的聲音響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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