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秦悠然的話之後,雲樾的心像瞬間被潮水吞沒,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秦悠然短促笑了笑,回轉身大步出了院子,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雲樾獨自站在院子裡,半晌回不了神。
一個暗衛無聲現身,正是之前處理嬰兒屍首的那個人,他看了一眼秦悠然離開的方向,最終忍不住低聲說道:“王爺,要不要屬下去告訴……”
雲樾回過神擡手制止他的話,說道:“不用。這件事情本王自己會處理。”
“……是。”暗衛垂首說道。雲樾慢慢吐了一口氣,對于秦悠然,他當然是希望她是和自己一條心的,但是,通過這兩次的事情,他忽然覺得,秦悠然好像……對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有一點抵觸,比如主子對奴婢的态度,比如一些身
份低賤的被欺負的時候,她好像力求一種所有人都一視同仁的感覺。
這一點在雲樾看來太過匪夷所思,但是,他的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秦悠然好像對整個朝廷制度不滿,這讓他暗自心驚。這大概也是她在某些方面和自己的觀點完全不同的原因,比如她剛剛提到的一将功成萬骨枯,曆來不就是如此嗎?皇宮裡的台階被鮮皿洗刷了無數次,皇權高高在上,哪一個坐在上面的人不是踏着屍
骨上去的?
可是,秦悠然就對此明顯有忿恨的情緒,他不懂,更心驚。
他忽然想,不去強迫她聽自己解釋,而是慢慢的做給她看,讓她自己去感悟,去理解,這樣比單純的“說”,更有用。
隻是……這心裡,當真是難受得很。
他無聲咬了咬牙,說道:“來人,把這裡嚴密監視起來,還有,剛才離開的那對母女,查明她們的底細,派人暗中監視,有什麼動向立即報予本王。”
“是。”
雲樾吩咐完,出了院子上馬,他思索了片刻,直奔吳府而去。吳科這段日子也不太好過,在經曆了那次的事件之後,他一直都心存不安,生怕哪天又出點什麼節外生枝的事情,他其實也挺想知道,那天和他一起出現在安王府的官員有沒有發生别的,是不是和他
一樣的不安。
但是,對于那件事情,大家都非常默契的選擇了不動聲色,私下裡也不會再提起,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事情一樣。
他有時候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場惡夢,但實際上,他也清楚,這根本不是一場夢。
這陣子對兒子吳峰也管教得很緊,讓他别四處亂跑,更不要和安王府的人和事發生什麼交集,他現在都後悔這個兒子有點慣得太不像話了,現在恨不能把他天天都綁在府裡,一步不許他出去。
他自己也下了朝就在府裡不出去,連夫人都開始說他,這陣子安靜了許多,這樣的日子平淡得挺好。
吳科心裡苦笑,平淡……這樣的平淡,後面不是在藏着暴風雨吧?
這天正在書房裡看書,手裡端着一杯茶,剛喝了一口,外面急步有人來報,“老爺,有貴客到了。”
他沒有擡眼皮,這個時候正煩着,哪裡來的什麼貴客,“行了,什麼貴不貴的,打發走,說本大人沒時間。”
“可是……”報信人有些為難,“老爺……”
“怎麼了?!”吳科把書放下,心裡的火苗子旺了一些,他最近心情煩躁,沾火就着。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他怒聲說道。
報信人頭垂得更低,咬了咬嘴唇說道:“回老爺,小的不敢說,這位貴客……小的惹不起。”
吳科皺眉,一手端着茶喝了一口,一邊問道:“到底是什麼人呐?”
報信人吞了一口唾沫,說道:“是……安王殿下。”
“噗……”吳科把剛吞進去的茶又噴了出來,猛烈的咳嗽了幾聲,他幹脆把茶杯砸過來,“嘩啦”一聲摔在報信人的腳邊,茶水四濺,把報信人吓得一哆嗦。
“你多說一句會死啊!還說什麼貴客……早說是安王殿下不就完了?”他一邊說着,一邊急忙整了整衣帽往外走,“差點嗆死我!報個信都不會說,滾……滾!”
報信人垂着頭,大氣兒也不敢出,心裡這個委屈就别提了。
吳科走得飛快,腦子也在快速運轉,不知道安王到底來幹什麼,這麼多天沒有一點動靜,現在突然來了……他心裡倒有一種石頭落地的感覺,不然的話好像是刀一直懸着這也太難受了。
到了前廳,看到雲樾正在負手站着,打量着四周,他急忙上前行了個禮,“王爺,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王爺恕罪。”
雲樾回過身,看着他說道:“吳大人不必多禮,請起吧。”
吳科起了身,臉上擠出一絲笑,說道:“王爺,不知……您有什麼吩咐?您有事兒說一聲,下官去府上聽吩咐就是,怎麼還勞駕您……”
雲樾淡淡說道:“吳大人這是……不歡迎本王嗎?”
“不,不。”吳科急忙說道:“不是,王爺誤會了,下官隻是覺得,讓王爺親自前來,于心不安,于心不安。”
雲樾當然知道他不安的到底是什麼,也不點破,淺笑了一下,轉身在椅子上坐下,說道:“吳大人,不請本王喝杯茶嗎?”
“哦,當然,當然。下官失禮。”吳科回過神,急忙沖外面的人說道:“廢物!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給王爺上茶?”
“是。”
雲樾慢慢喝着茶,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吳科的心裡卻像翻滾的浪一般,哪哪兒也安放不下,心在水裡泡着飄着,這種感覺就别提多難受了,可人家什麼也不說,他也不好再追着問。
慢慢的,吳科感覺自己的後背上滲出了一層薄汗來,裡衣粘粘的在身上,他又不敢動,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雲樾就是故意釣着他,越是這樣,才能越讓他聽話。
過了一陣子,屋子裡安靜得能聽到心跳聲,吳科感覺自己的那一口氣悶在了喉嚨裡,就快要被悶死了。終于,雲樾慢慢放下了茶杯,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吳大人,令公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