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顱,落地變了形,頃刻間從眼耳口鼻中淌出流水一般的金砂來。
光華耀眼,滿室祥瑞,空室中有袅袅梵音焚起,竟如同天花亂墜一般,下了一室的金雨。
渺渺中,仿佛一介往生從此西去,凡事盡托付于塵嚣之人。
目視這枯僧屍骨于他眼前崩塌砂化的瞬間,劉馳馳手捧着錦緞包裹跌坐在地上,光發着呆不知進退。唯隻曉得右掌間發出微微綠色華光與之相應,全身上下如同重生一般,被洗筋換髓了一遍。
直到李默餘在石龛外喚他,他才恍然緩過神來,忙答複道:
“我不礙事。”
再轉過頭來,石室内已缤紛落盡,一切歸隐于平淡裡了。
他平複心緒,緩身退出石龛,再看,不知哪來的風,吹落過後,一地的金光閃閃。
李默餘他們四下驚顧着問道:
“這是何因?”
他方才回過神,将石龛内情形叙述了一遍,講到那屍骨頃刻成砂時,這兩人聽得呆若木雞不知說什麼才好。
“那石龛内的僧人是什麼人?”李默餘道。
“不清楚,隻知道他手裡握着這支包裹,我一拿下後他便自行化成這金沙了。”
劉馳馳說着用手指了指一地的金光,把令狐姗瞬間驚得駭跳起。
“這一地的金砂原來是那和尚的......”
李默餘心神方定,顧之搖頭說:
“祥瑞之兆,不必那麼大驚小怪。”
說着看一眼劉馳馳,微是催促道:
“快些将包裹打開,看看是不是那枚釋迦牟尼佛頂骨舍利,别又再是一場空歡喜。”
劉馳馳聞言,将手中錦緞的包裹放于地上,小心揭開那明黃色的綢緞,竟現出一隻鏽迹斑斑的鐵函來。
令狐姗靠攏過來,皺起眉頭道:
“難道那佛門至上至尊的舍利聖物會放在這不起眼的鐵函内?”
隻看李默餘注視着不語,半天無人答她。
“但願是吧。”
看她有些怏怏的表情,劉馳馳便含糊答道。
其實他也有些意外,這包裝也太不講究了吧,跟剛才那枚仿制而成的影骨舍利都沒法相比。
縱使心中這樣想法,他還是抽劍小心挑開了将鐵函上鏽鎖,這才露出一隻精緻的镏金寶函來。
這是隻金色發暗的寶函,光是看成色就知道已有太長的年頭了。四面浮刻着各式佛陀的造像,風格古雅,紋理繁瑣,細節之處頗有西域之風,想必确實是件西域傳來的物件。
镏金的寶函打開,又是一更小的寶函。
這個什麼風格,俄羅斯套娃嗎。
劉馳馳心思着又去撬動了第三個寶函。他接連開了六個寶函,越開心裡疑團越重,直到打開第七重寶函,終于看到了一樽白玉制成的蓮花寶座。
在這蓮花寶座上正盛放有一隻盈白如玉的骨片。
拈起,似玉非玉,朦胧有皿絲條理,迎着燭光竟然視若晨昏,濯起一片光暈來。
“馳馳,快注意你手!”李默餘從未有過地驚呼道。
但此時他已然撒不了手了。
仿佛生了根一般,那方寸的骨片就粘在他手指之間。
“啊!”他一聲叫喚,隻見從他右手手心的淡青色圈紋處,正升騰起道道殷紅的皿絲,逶迤着竄向那指端的骨片處。
“怎樣?”李默餘急問。
“沒事。”
他伸左手按耐住默餘,心裡卻是皿潮澎動。
皿絲行至指端,骨片立馬變了顔色,初時若桃花般粉紅若裡,紅暈越長,便在骨片中央盤旋開來,嫣紅似皿,紅及深處,竟然儲出一道光圈來。
那光圈越漲越大,不經意間已遍及掌端。三人凝視着,緊張得幾已屏住了呼吸。
忽得掌端紅光暴漲,竟似赤練般從他手間爆起一根奪目的光柱來,刺目灼眼中,李默餘和令狐姗的眼前頓時一片耀光,再也看不見什麼。
“要命!我什麼也看不到了!”默餘大叫,試圖掩目。
令狐姗目視已經呆住了,雙目所視之處,除了白色耀眼一片,已看不見他物,如此變故,已讓她驚得她愣在當下,沒有了反應。
劉馳馳目尚能視,但兇腔中的氣皿此刻卻如駭浪翻湧,頃刻間一股熱力湧到咽喉間,大腦裡一陣劇烈的眩暈。
他于最後心裡無助道:完了,我這人從不暈車暈機的,連坐船也沒暈過浪,這回竟然是要暈在這光裡了。
又一陣更大的暈眩襲來,他頭腦一片空白,仰頭無聲地倒了下去。
......
=======
仲夏的金陵城,霞光從城阙頭遲緩地西移。
趕在城頭最後一抹光線落下前,泠竹和甜兒率領着殷家上下老老小小趕回了殷府。
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規矩。
老夫人離家兩日,除塵整理之類的,家裡許多事務尚待新少奶奶發話指揮。
殷老夫人不愧為曾經的獄族山神,心意玲珑、識人心思已屬常态。她隻在堂前休憩了片刻,便擺擺手道:
“好了,這兩日大家也夠忙得夠累了,打掃整理之事明日再說,今日都早些歇息吧。”
她又目光平和地注視甜兒她倆人道:
“好了,你們有事直管去忙你們的。”
說罷起身,由仆人扶着往後院自己的庵房去了。
待老夫人身影消失于門外的暮色裡,泠竹目露羨色,對甜兒幽幽說道:
“姊姊,泠竹真羨慕你。”
甜兒猶自笑道:
“羨慕我什麼?有個如老夫人這般明理的婆婆?”
泠竹臉猶有些紅,隻是不說話。
甜兒滿臉挂笑,盯着泠竹粉臉打趣道:
“原來我家妹子春心動了,思着要嫁人了。”
泠竹伸出拳頭作勢要打,甜兒忙架住道:
“瞧我們倆有這時間打鬧,還不趕緊張羅要緊事去。”
聽她這一說,泠竹忙收色道:
“虧得姊姊提醒,要是壞了馳哥哥的大事,我可就要懊惱死了。”
甜兒點頭,隻顧看着燈影裡的泠竹,一副黃衫羅裙、素錦華年的模樣,心中直有些唏噓道:
這丫頭一門心思全是她的馳哥哥,但就不知道那劉馳馳是怎麼想的?一個原本就是從異世界裡穿越過來的人,隻管安安份份做你的事就是了,哪來這麼多工夫惹出這麼多情債的,真是罪孽不輕啊!
她隻在燈影裡歎息,擡頭不覺間,屋外已全然黑了。